他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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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徒是需要緣分的,如果崔玉路冥頑不靈,他沒興趣多說一句話。

  崔玉路雙眉緊蹙,鄭重的神情更添審慎,思索許久,才正色回答。

  「裴衍貪腐賣官罪無可恕,晚輩打敗他,是為了掃除污吏安撫民意。為了賢良方正棟樑之材者能夠入朝為官,攬權納賄庸碌無為者再無立足之地。為了海晏河清、百姓安樂。」

  他說得慷慨激昂,字字懇切。

  崔頌手中的花枝遲遲沒有插下去,臉上露出一絲苦笑,道:「你走吧。」

  崔玉路下意識應了一聲,擡起一隻腳卻又頓住,面色微驚,疑惑道:「帝師還未教導晚輩,晚輩往哪裡走?」

  崔頌低頭插花,淡淡道:「你都要整頓吏治,為了海晏河清審判裴衍了,當然是往閻王殿走。」

  崔玉路顫抖著拱手,嘴唇哆嗦道:「還請帝師大人明示。」

  「咔嚓」一聲,崔頌剪斷一根枝條,道:「你不是我的弟子,我也不收超過四十歲的徒弟。我只說幾句話,聽不聽,隨你。」

  崔玉路想辯解自己還沒有四十呢,他只是刻意打扮得老成點。但崔玉路沒敢吭聲,只是把腰彎得更低,恭敬謙遜聽從教誨。

  崔頌道:「只有皇帝能夠整頓吏治,只有皇帝能為百姓安樂。你是大唐的臣子,你的一舉一動,只能是為了皇帝。你治罪裴衍,也是為了遂了皇帝的心意。」

  「皇帝的心意?」崔玉路震驚道,「晚輩以為聖上不願意治罪裴衍,畢竟……」

  畢竟裴衍是皇后的兄長,是當年一力推舉皇帝即位的功臣。

  裴衍還是太子的舅舅,數年來為了太子在朝堂站穩腳跟,夙興夜寐、不辭辛苦。

  崔頌沒有解釋,他插好了花,小心翼翼托起花瓶,起身道:「聖上給了你們尚方斬馬劍。上斬皇族,下斬佞臣。如此大的權力,你以為只是讓你耍把戲嗎?有人讓我轉告你,給裴衍做帳的幕僚,前幾日要逃跑,被抓回去,鎖在裴府密室了。」

  崔頌說到最後,眼中有些得意。他的二徒弟的確不錯,手段高明,消息靈通。

  也不知道做了什麼,竟逼得裴衍的心腹反水了。

  崔玉路眼神一亮,道:「果真?」

  崔頌端著他的花,用眼神示意崔玉路:「讓開,別給我碰歪了。」

  崔玉路連忙去開門。

  崔頌小心翼翼端著花盆走出去,崔玉路認出那花盆是皇帝賞賜他的,越窯青瓷、名貴稀有。

  就這麼……搬走了?

  合著插了你的花,花瓶就是你的了?不對,花也是摘的我府里的吧?

  崔玉路張了張口,沒敢要回來,只希望帝師不要還沒走到家,就把花瓶摔了。

  「啪」地一聲,粉瓷花瓶從木架上掉下來,碎成幾瓣。

  帶翻花瓶的是一位容貌端莊的婦人,裴衍妻子,一品誥命夫人。

  她快步從屋內走出,沒有搭理崔玉路,反而對著李璟一陣咆哮。

  「趙王,趙王殿下!你來過裴府多次,吃飯飲酒聽曲子,哪一次,我沒有竭盡所能傾力相待?是做錯了什麼,讓你帶著這些兵士,抄家滅族般衝進來?」

  她每說一句,李璟就向後躲一步,最後身體抵在柱子上,避無可避,才解釋道:「舅母,我只找人,不是來抄家滅族的。」

  「誰的命令?」潑辣的夫人眼含淚水道,「裴家絕不能受此屈辱!」

  「等一等。」李璟稍稍鎮定,轉身從隨從手中接過劍,雙手平舉,「舅母你看,這是父皇的命令。」

  皇帝當然沒有說讓他們搜宅,但皇帝說了,可以「便宜行事」。那便是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不必回稟了。

  他的臉上帶著鬱悶和無奈,卻還是舉起劍道:「搜!」

  兵士魚涌而入,肆無忌憚地搜尋翻找。

  裴家雞飛狗跳,裴夫人抹淚哭訴,說要去找皇后,找太子妃,要讓聖上做主。她一直哭到崔玉路揪著一個傷痕累累的人出來,才止住哭泣,面色驚惶。

  「走吧。」崔玉路道,「抓到了。」

  「好,」李璟收起劍,想了想,安撫裴夫人道,「崔寺卿撞翻了什麼,損壞了什麼,都會賠償。我看這個花瓶,就挺貴的。」

  崔玉路臉一白,想說這花瓶是她自己撞碎的。但李璟對他擠了擠眼,快步跑了。


  崔玉路緊隨其後,一刻也不敢停。

  要快,快點去審案。

  要准,撬開這幕僚的嘴。

  要狠,不徇私情不怕報復,整肅朝綱扳倒裴氏。

  幕僚姓劉,沒有掙扎多久,便全部招了。

  帳冊就藏在他在妓院相好的房屋木板下,崔玉路翻開繚繞香氣的帳冊,細細看著,最後怒不可遏。

  何年何月,收的誰的賄賂,如何藉助當鋪隱瞞轉化,變成乾乾淨淨的地產、房宅、字畫、銀兩,一清二楚。

  帳冊很厚,厚到看了一刻鐘,還沒有看完。

  身邊的王厘提醒崔玉路:「要不,先問問裴衍?」

  「裴尚書還有何話可說?」崔玉路拍響驚堂木。

  「陳府尹還有何話可說?」崔玉路問另一個官員。

  「各漕運衙門主官,陳大人,張大人,林大人,你,你,你們呢,都有何話可說?」

  堂下站著密密麻麻的官員,他們本來應該是朝廷棟樑,本來應該為國為民鞠躬盡瘁。可他們為私利!為錢糧!為高官厚祿!不擇手段、貪贓枉法!

  他們結黨專權狼狽為奸,他們打壓異己私相授受,他們把朝堂攪得烏煙瘴氣、民不聊生。

  裴衍怔怔地看著崔玉路,為急轉直下的形勢擔憂崩潰。他的心中一陣驚慌,神色扭曲面容驚恐,魂魄似乎游離在外,居高臨下看著狼狽的自己。

  可他還竭力保持鎮定,辯解道:「這帳冊是假的。」

  「不假!」崔玉路厲聲道,「本官這裡,有吏部十年來經手的官員調任名冊。京都、河南道、河北道,只要稍稍核對,便能一清二楚!」

  裴衍向後退了一步,膝蓋酸軟想要坐下,可堂下已沒有他的位置。

  整個大唐朝廷,都不會再有他的位置。

  驚堂木拍下,堂下是大驚失色、如喪考妣的官員。

  崔玉路凜然起身,抱著那本厚厚的帳冊,大步向外走去。

  外面的天很藍。

  冬天的藍天,也可以很好看。

  劍南道暮靄沉沉,一匹快馬躍過焚燒艾草的灰燼,揚起塵土。

  京都的消息到了。

  「李璨呢?李璨哪兒去了?怎麼能任由事情發展至此?」太子李璋大發雷霆,難以相信剛剛送來的消息。

  裴衍被抓,河南道和各漕運衙門官員,供出他貪腐賣官的罪行。崔玉路甚至抓住了裴衍的帳房幕僚,拿到帳冊。

  這種緊急時刻,李璨都做了什麼?

  從京都趕來傳訊的隨從道:「六殿下離開京城,找不到了。」

  「找不到?」李璋憤怒又意外,緊接著汗毛倒豎,周身出了一層密密麻麻的冷汗。

  李璨不見了?

  他去哪兒了,不會是不管了,背叛了自己吧?

  應該不會,不會。

  李璋在心裡搖頭,起身去拿大氅,下令道:「去通知楚王妃,就說可以離開劍南道,讓她跟本宮一同啟程。」

  「叫綿州刺史徐功役過來,本宮有事交代。」

  「找兩個人先回京,把李璨找出來。找不出來,逼也要逼出來。」

  隨從應聲,同時問道:「怎麼逼?」

  「找林鏡,」李璋面色沉沉,「逼出林鏡,你們總會吧?」

  林鏡是兵部的小官,當然很好找。

  李璋說著向外走去,幕僚緊跟著他。

  「殿下,劍南道瘟疫尚未肅清,如何回京啊?」

  「本宮離開劍南道的那刻,」李璋轉過頭,眼中燒著一把火,「便是瘟疫肅清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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