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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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長庚的動作有些遲緩。

  有關夫妻新婚夜要做什麼、怎麼做的事,他大約是知道的。

  成婚前幾日,管家馮劫假裝無意,丟了一本書在他身邊。

  不是畫風猥瑣的春宮圖,反而是一冊西漢的醫書《合陰陽》。

  葉長庚覺得沒有必要,但還是翻著看了看。

  書中主要講「四至五欲」,也就是說同房前做些什麼,能讓男女雙方氣血舒暢、身心愉悅。

  主要是,讓妻子更愉悅。

  看著拿出一種上戰場氣勢同房的裴茉,葉長庚知道她只是表面上英勇,其實怕得不行。

  是自己之前太兇了嗎?

  書里說無論男人在外如何,同房時,要溫柔。

  想到這裡,他試著握住裴茉的手。她的手有些涼,柔若無骨。

  其實如果不是太子和裴家的事,他們兩個應該會很和睦。

  葉長庚想起那時在絳州,她執拗中有些清冷的模樣。

  聽說她在裴家並不受寵,謹小慎微、乖巧懂事地長大。

  那麼這張清冷堅決的臉,如何才能露出書中所說的「五欲」情態呢。

  葉長庚自知不是細心溫存的人。

  他擅長在血流成河的戰場上,砍掉敵人的頭顱。卻不擅長在紅帳錦被內,體貼他的妻子。

  要輕吻她的手指,讓她放鬆警惕嗎?

  葉長庚試著親了親,裴茉並未拒絕。她的身體下意識微微蜷曲,可蜷曲的方向,朝著她的夫君。

  葉長庚稍稍放心,有些後悔沒有把那本書多看幾遍。

  接下來便把她拉入懷中,給她一個堅實的擁抱。

  她在緊張,那便抱得久一點。久到懷中的她柔軟下來,像繞過岩石的溪水,溫潤乖巧。久到她緊閉的雙眼微微睜開,咬著唇瓣的牙齒也露出來,臉頰有些紅,幾分羞怯,幾分隱忍。

  那便再輕輕撫摸她的後背,力度不能大到像是抓握刀劍,要像在撫摸一隻毛髮乾淨的小貓。

  揉揉後背,摸摸脖頸,捏弄她的耳垂,握住她的細腰,貼向自己。撫摸中記住了她的體型,也喚醒了自己的悸動。

  「別怕。」葉長庚讓自己耐心起來,控制自己的力量,時刻關注裴茉的神態。辨別她偶爾忍不住發出的聲音,是疼痛,還是喜歡。

  龍鳳花燭在屋內靜靜燃燒。

  要燃一整夜。

  要讓雙燭流淌下的濕熱融為一體,滾燙、柔軟,然後慢慢凝固。

  燭淚是紅的,紅得明艷、羞澀、驚心動魄。

  晨起時,葉長庚已經不在床上了。

  他是靜悄悄走的,想必是參加今日朝會。

  裴茉在床上又躺了一會兒,只覺得渾身酸痛。不過昨晚時,倒不像奶娘說的那麼疼。她的夫君,也沒有那麼可怕。

  想起昨夜的溫存,想起隱約看到了他手臂的傷疤。那時自己想要觸碰,又不敢。

  不知道下一次能不能問問傷疤的事。

  被誰傷的?戰場上嗎?

  几案上還放著昨夜的喜秤和點心,木盤中有一個紅色的錦袋。

  裴茉伸出光潔的手臂取回錦袋,握在手中看了看。

  這是結髮的袋子,應該把她和葉長庚的頭髮剪下放入袋中。昨夜少了這個儀式,不知以後會不會補上。

  裴茉收起袋子,聽到外面輕輕的敲門聲。

  「少夫人,您醒了嗎?」是秦嬤嬤的聲音,比以前恭敬了些。

  裴茉「嗯」了一聲,屋門才緩緩推開。

  秦嬤嬤帶來一群婢女,她們擡著浴桶進入,把浴桶放下,留兩位在屋內伺候,其餘離開。

  「請少夫人沐浴。」

  一個婢女扶著裴茉跳入浴桶,秦嬤嬤走到床邊,掀開錦被,拿起床上鋪著的一塊方帕。

  她神色肅重又滿意地點點頭,把方帕摺疊放入木盒,又吩咐婢女換一床鋪蓋。

  裴茉只覺得面紅耳赤,她的手在水裡猛然搓了搓自己的身子。搓得有些痛,不知為何反而想起葉長庚的動作,裴茉心慌意亂,險些把自己埋入水中。


  她的臉紅到敬茶時。

  秦嬤嬤說,葉將軍臨走時吩咐過了,無需等他一同敬茶。什麼時候少夫人醒了,梳妝打扮後,便可以去堂前拜見公婆。

  公婆?

  裴茉有些膽怯。

  公公在家嗎?聽說葉父去修道,住在京城外了。

  她不敢詢問在哪裡用早飯,怕安國公府的奴婢笑話。前往公婆居住的院落時,也不敢東張西望。

  一路只覺得院落很大路很平坦,偶爾有僕從說話,不像裴家那樣規矩嚴苛、寂然無聲。

  拎裙邁入內室,裴茉沒敢擡頭,餘光看著一片華麗的裙角,跪下施禮。

  「父親母親。」她喚道。

  動作姿態無可挑剔,只是這個稱呼生疏得很。

  裴茉出生喪母,被送回祖宅養育。父親後來又娶了正室,但裴茉只見過繼母三次而已。

  繼母聽說她命格不好,傷克父母,對她避之唯恐不及。

  這件事安國公府知道嗎?婆婆會介意嗎?

  裴茉提著一顆心,微微擡頭,見左側高腳椅空著,右側坐著一位面容美麗的中年女人。

  她美而不媚,眼神親和,神色中又透著一抹剛強。裴茉跪下,她已起身,親自走過來,扶住裴茉道:「你這孩子,怎麼行如此重的禮?」

  平日自然無需重禮,但成婚後第一次敬茶,這樣的禮節少不了。

  裴茉連忙端起茶盞呈給葉夫人,葉夫人接過,大口飲了,便牽著裴茉的手臂向隔間走。

  「老爺不在家中。你沒有用飯吧,」她親熱道,「快來見見你妹妹。」

  說話間,葉柔已經從裡屋走過來。

  她的美又與葉夫人不同。嬌小玲瓏、柔美溫婉,衣無二色卻楚楚動人,讓人一見便覺歡喜。

  其實葉柔比裴茉年長三歲,但如今裴茉要跟著葉長庚,稱呼葉柔妹妹。

  葉柔不像葉夫人那麼熱情,她一面走,一面恬淡地笑著道:「來嘗嘗今日的早飯。嫂子沒有帶來廚娘,我便學著酒樓里的河東菜,做了幾樣。如果不合口味,我再想想辦法。」

  「柔兒有心了。」葉夫人誇獎女兒,又夸一句裴茉,「知道我這兒媳婦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但是在咱們家,無需拘禮。快坐下,吃得飽飽的,這幾日先休息好,到處轉轉,需要什麼,或者下人不好使喚,都告訴葉柔,讓她安排。」

  裴茉緩緩坐下,卻低著頭。

  桌案上是她熟悉的家鄉菜,身邊是第一次見面便熱情親切的婆母和小姑,她的眼中淚水打轉,心裡像壓著一塊巨石。

  如果奶娘在就好了,她可以問問。

  問問自己該怎麼辦。

  她喜歡上了這裡。

  這裡的人,這裡的事,這裡的一切。

  早朝的一切都讓葉長庚震驚。

  劍南道突發瘟疫,地方官員竟隱瞞不報,導致瘟疫傳播、十有八死。若不快速派遣醫官前去醫治,恐怕整個劍南道,都會被殃及。

  太子李璋果斷命令京都太醫署派遣醫官南下。

  京都曾有過平息瘟疫經驗的醫官只有一人,正是如今皇帝身邊的御醫林奉御。

  昨夜太醫署在政事堂已商量許久,原本不想調派林奉御,但這件事被皇帝知道了。

  皇帝心念百姓,說自己的病症已經緩解,餘下安養便好。故而今日醫署名單上,赫然便有林奉御。

  除了這件事,還有河東道的事。

  事一,河東道糧價大漲,經查,是因為楚王妃大肆採購成平倉等倉庫食糧,致使地方哄擡糧價、糧食短缺。

  事二,朝廷送去北地的糧草,被人偷運出國境,賤賣給突厥人。

  事三,葉長庚的親信部下朱彥,被參奏在河東道,刺殺雲州刺史尹世才。

  三件事,均與楚王府有關,與安國公府有關。

  葉長庚向李策看去。

  他感覺有一張大網從天而降,把他們團團罩住,難以脫身。

  日子果然不好過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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