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璨隱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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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床,自然是指床事。

  宮中皇妃,有嬤嬤教引床事,大戶人家的小姐出嫁前,也有家中母親或用畫本暗示,或簡明扼要教導。

  成婚前,絕不能讓她們被情色之事玷污。

  成婚後,也不能讓她們看到丈夫便瑟瑟發抖,無法行房。

  裴茉臉頰一層紅暈,心底卻壓著巨石。

  「這個……不用教吧?」

  她奉命嫁入安國公府,去做密探,去協助皇后和太子監督葉氏。她的丈夫必然對她處處提防,也許根本不屑於與她同房。

  奶娘含笑看著裴茉,向她這邊靠了靠,低聲道:「秦嬤嬤也沒有教?」

  秦嬤嬤是皇后和太子妃派來教導規矩的。

  「沒有。」

  夜已深,裴茉起身向床邊走去,奶娘展開錦被,為她放下帳簾。

  「奴婢笨嘴拙舌,也說不好這個,」奶娘躊躇片刻,俯身叮囑,「但有一樣,事事要順著丈夫,別怕痛,忍著痛,忍一會兒就好了。」

  鑽進被窩的裴茉打了個哆嗦。她把被子拉起來,遮住大半張臉。

  那事兒……能有多痛啊?

  「還有呢?」她的聲音里沒有羞赧,只有對未知的恐懼。

  「小姐別擔心,」奶娘也怕自己嚇到裴茉,安慰道,「一切聽姑爺的,他要脫衣,便脫衣。他喜歡你穿著來,便穿著來。有些貴人的嗜好奇怪,你忍上幾次,實在受不了,就給他納妾。但千萬記得,小姐生養了孩子,才能准許妾懷孕。」

  裴茉臉色發紅,靜靜點頭。

  嗜好奇怪?能有多奇怪?

  奶娘掩上門出去,心中也有淡淡的擔憂。

  小姐的書很多,可惜沒有春宮圖。

  京都長安的夜色要亮一些,燭光也亮。

  六皇子李璨斜靠引枕,看一本畫著許多圖畫的書。

  每頁看完,他會擡眼示意,跪在身邊服侍的林鏡便會伸出手,為他翻動一頁。

  無論翻快翻慢,李璨從不責備。有一次林鏡去取書,一整摞書劈里啪啦掉在李璨身上,他也沒有動怒。

  在下人眼中,六殿下對這個剛剛贏來的小廝,有些過分寵愛了。

  這個小廝穿得好,吃得好,每日甚至還隨意出入,沒人敢攔。

  攔也沒用,人家是兵部吏員,要去官署應卯。

  可是這小廝也太閒了些。

  唯一的活兒就是給殿下翻書。

  殿下看書嗎?他分明在看林鏡,所以翻快翻慢,都無所謂。有一回還放顛倒了,被點燈的僕役提醒,再顛倒回來。

  看完最後一本,林鏡還要去取,李璨擡手揉眼。

  即便是不看書,一直這麼睜著,也挺累。

  「林鏡,」李璨坐直了些,迷迷糊糊便往床上去,一面脫衣一面道,「我把你娘接來了。」

  林鏡如死水般平靜的臉上掠過一絲慍怒:「殿下贏了我,可沒有贏我娘!」

  李璨打了個哈欠,倦意掩去他的鋒芒。

  他溫聲道:「就在你住的那個小院子。因為你賭輸了房子,老人家日日都在哭。我騙她說你提了職跟著我做事,她才好了些。」

  林鏡轉身便走,要去看看母親怎麼樣。前腳尚未邁出,身後傳來李璨的聲音。

  「把洗腳水端過來。」

  林鏡怔住,門口的僕役鬆了口氣。

  這小白臉總算有活兒幹了。

  林鏡沒有拒絕,他接過僕役手中的洗腳盆,端到李璨床頭,重重放下。

  又要走時,李璨邀請道:「一起泡嗎?」

  林鏡心底一陣惡寒,猛退一步向外走,速度快得幾乎是逃跑了。

  李璨無辜地歪了歪頭。

  他已取下發冠,微亂的頭髮搭在肩頭,疑惑地詢問門口的僕從。

  「他不會笨到感覺不到我對他好吧?」

  僕從不敢言語。

  您那是對他好嗎?您是噁心他吧?林小大人一看就是只跟女人一起泡腳的那種啊。


  「沒關係。」李璨雙腳沒入水中,笑意散在臉上,自得其樂地晃動腳趾,閉眼靠在床柱上,像是隨時都會睡去。

  好在林鏡沒有被嚇跑。

  為了省錢,他乾脆把租的房子退租,安安穩穩住下了。

  白日在官署做事,下衙後回去聽從差遣,沒時間賭錢,也便很少飲酒,身體都好了不少。

  林鏡不愛說話,可三五日後,還是認識了六皇子府上所有人。

  護衛僕役、小廝廚娘,甚至是送菜的商販,還有幾個雖然年紀大,卻沒有發賣,養在宅邸的舊日僕從。

  認識的這些人里,林鏡只同一個老內侍說得多些。

  老內侍名叫桑厲,腿瘸眼花,住在後院。但他曾照顧李璨十多年,從襁褓到少年。

  林鏡每日從後院路過,都把李璨賞賜的東西轉送給他。

  「殿下送的。」他簡單道。

  這麼送了幾日後,老內侍突然詢問林鏡:「怎麼殿下……突然想起老奴了?」

  「殿下念舊。」林鏡木訥地站在矮小的拱門前,夕陽為他的臉頰鍍上一層柔和光。老內侍眯眼看他,感慨道:「真像啊,真像殿下小時候。」

  林鏡走進去,在門欄上坐下,道:「殿下小時候很苦,幾歲就沒了親娘。」

  老內侍點頭,不勝唏噓道:「七歲。皇子們的七歲,似乎都不太好過啊。老奴記得楚王殿下也是七歲時,掉進了墓道,差點出不來。」

  林鏡點頭,把話題扯回李璨:「殿下七歲沒了娘,被充容娘娘要走,養在身邊。」

  充容乃九嬪之一,從二品。

  老內侍的神色剎那間變了,鼻翼微張,短促地吸了一口氣。似乎只是提起這個名字,就讓他難受。

  「不過只養了一年多,」林鏡又道,「充容娘娘便死了。桑伯,她是病死的嗎?」

  她是病死的嗎?

  「殿下……林鏡來問老奴,充容娘娘的事。」深夜,久不出院門的桑厲拄杖來到前院,告訴李璨這件事。

  李璨正在撫琴,手指按得重了些,琴弦斷開,錚錚作響,餘音煩亂。

  他垂著頭,聲音像擦過岩壁的風,涼涼地問:「你怎麼答?」

  「我說她是病死的,睡著後沒能醒來。」

  李璨沒有再說話,他靜靜坐著,寬闊的衣袖垂在膝前,像在悲傷地等待什麼。

  「殿下,」桑厲又道,「問到這裡,大約是被人留了心。老奴已經七十了,人生七十古來稀。您……別難過。」

  李璨緩緩擡頭。

  他的眼中倒映燭光,也倒映燭光後的夜色,倒映他心中塵封許久的回憶。

  「桑伯,」燭光鋪在李璨臉上,光芒溫暖,「林鏡只是因為接手楚王的密探一陣子,聽到了些閒言碎語罷了。他沒有證據,也查不到證據,你別……」

  「夜深了,」桑厲笑著對李璨俯身,「殿下早些歇息。」

  桑厲退後幾步轉身,又停下腳步想說什麼。可他最終沒有開口,也沒有回院子,而是徑直向院門外走去。

  走到院門口時,他擡手摸了摸六皇子府門前的石獅子。

  「驅邪賑災、庇佑平安。」

  桑厲低聲喃喃,像是在囑咐,在求禱。

  李璨一直沒有睡。

  子夜時,跟著桑厲出門的人來報,說他看不清路,跌下一座無水的橋,摔死了。

  「壽衣早就備下了,」隨從垂首道,「桑伯沒有親戚,就算費心埋了,也無人上墳燒紙。」

  「有人,」李璨坐在床前,道,「每年清明、中元、重陽、他的忌日,我都會去給他上墳。若有一日我死了,你們要記得。別讓桑伯沒人惦記。」

  殿下親自去給一個老奴上墳?

  隨從有些震驚地領命,關門出去。

  李璨躺在床上,眼睛盯著厚重的帳幔,輕聲重複林鏡的問題:「充容娘娘怎麼死的?」

  過許久,他又答:「被我殺死的。」

  窗外暗得厲害,一如生母死去後,地獄般難挨的日子。

  「林小朋友,」李璨苦笑著翻了個身,放在腰間的手輕輕拍撫自己,閉眼道,「你就是為了這個,費盡心機、賭錢賣屋,吸引我的注意,跑來的嗎?你那個腦子,真是難為你了。」


  一滴淚水從他的一個眼角,流淌到另一個眼角,最後滴在柔軟的枕頭上。

  殿內很安靜,李璨忍了許久,還是哭了。

  夜晚行船,「嘩啦啦」的水聲像是能夠催眠般,讓疲憊的旅人得到放鬆。

  寬闊的船艙中,葉嬌枕著李策的手臂,透過掀開的艙頂看星星。

  「我們都走了,雲州沒事吧?」

  突厥要遣使和議,李策帶葉嬌返回長安,就連葉長庚,都要安排好守軍後,告假回京成婚。

  一切順利得讓葉嬌心慌。就連他們處處提防的胡稼,都沒什麼動作,老老實實留在雲州,看守糧草。

  「你別擔心,」李策輕拍葉嬌,道,「明日靠岸,我想去雍州。」

  「雍州?」葉嬌激動得要坐起來,「去看錦兒嗎?太好了!」

  崔錦兒在雍州娘家養胎。

  「去看趙王妃,」李策道,「我捎信讓五哥也回去一趟。父皇醒了,他可以離開京都了。」

  「還能見五哥!」葉嬌更開心。

  「對,」李策道,「還見別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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