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璟站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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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聰明如李璨,已無需再等李璟的答案。

  一母同胞的感情,不知何時被異母的兄弟取代。

  如果楚王真要奪嫡,李璟或許會勸說,會阻攔,但絕不會為了太子,同李策反目成仇。

  可李璟不僅僅是皇嫡子,他的身後,還有整個博陵崔氏。

  李璨在心底長長嘆了口氣。

  當初李策託病留在京都時,怎麼沒想到要阻止呢?

  可他那會兒那麼脆弱,除了私底下做些買賣,銀錢足夠,其餘一無是處。

  身體羸弱、羽翼未豐,怎麼也不會是李璋的對手。

  「五哥,你放開我,你真的很臭。」李璨無奈地對李璟討饒,「你想到哪裡去了?咱們都是兄弟,一起玩捉迷藏長大的。二哥能對九弟做什麼?你這是杞人憂天了。」

  李璟的手反而攥得更緊。

  能對九弟做什麼?看看李瓏和李琛就知道了。

  現在不是小時候了,他們個個生出了獠牙利爪。

  小時候他們玩捉迷藏,抓住對方就哈哈大笑,現在抓住對方,一刀就抹了對方的脖子。

  「老六,」李璟腰間掛著的玉佩撞在一起,發出沉重的響聲,他壓低聲音鄭重萬分道,「沒人想搶二哥的東西,從小到大,我們就知道太子位是他的,皇位是他的,什麼都是他的。我們知道,小九也知道,太子什麼都不要做,便能名正言順承繼大統。你回去告訴他,什麼都別做。」

  李璨看著李璟,多年以來,第一次發現他的大智若愚。

  皇嫡子的身份讓李璟順風順水,他不爭不搶,卻比任何人都活得輕鬆自在。剎那間,李璨竟有些羨慕這個哥哥。

  不,應該是從小時候開始,他就羨慕對方了。

  「五哥,」他的聲音溫軟了些,道,「崔氏那邊……」

  「崔氏老實得很!」李璟保證道,「他們不像老四妻族都在軍中,崔氏一堆文官而已,翻不起什麼風浪。他們要亂動,我第一個不答應!」

  「無論如何,」青色的陽傘下,李璨的臉罩著一層幽光,「我們都盼著大唐好。」

  「這樣就最好!」李璟道,「父皇醒了,一切都會更好。父皇昏迷這些日子,有人想在湯藥里做手腳,被我發現,怕查到太子或者母后,沒讓追查。我說這些,你懂吧?」

  你懂吧?

  我雖然心疼九弟,卻也不想把太子拉下來。

  「不是太子,」李璨道,「太子沒做過那樣的事。」

  「我也相信不是他,但是母后……」他神情悲傷,嘆息道,「總之,幸而父皇醒了。」

  皇帝醒了,他們就還是兄弟。而不是太子即位,他們變成太子的臣子,只能伸出脖子,等著太子裁決。

  「是。」李璨淡淡道。

  李璟終於鬆開李璨,他隨意理了理衣服,不放心地看了李璨一眼,才向前走去。

  李璨也向前走,他走在宮殿中,看起來閒庭信步一般,心裡卻有個疑問。

  在湯藥里做手腳的真是皇后嗎?

  李璟不通藥理,他是怎麼看出湯藥不對的呢?

  是林奉御嗎?說起來,李璟能有孩子,也是林奉御的功勞。

  事情似乎越來越難辦了。

  突厥大軍壓境,朝廷派出運送糧草的,是新任河東道糧草轉運使兼糧運督察胡稼。

  胡稼臉丑個子矮,還是個話癆。

  「這條路很難走,咱們應該繞道。繞去東邊,東邊卻有賊寇出沒。繞去西邊,西邊山路難行。還是走這條道吧,這條道起碼能走過去。等到了并州,路只會更壞。哎對了,當初先陳王,是不是就在并州就藩啊?他擅長帶兵嗎?」

  跟他同行的官員耳朵都快生了繭,只挑最重要的回答胡稼。

  「那便走原路。」

  「等等,」胡稼又把輿圖看了一遍,才確定道,「走東邊!東邊快!這可是朝廷運送的軍糧,哪個賊寇不長眼,敢劫軍糧?」

  一個時辰後——

  「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從山上衝下來的賊寇叫嚷著,氣焰囂張,完全不把運糧官兵放在眼裡。

  胡稼氣得嘴唇哆嗦。


  「豈有此理!朝廷要打仗,你們不思為國盡忠,竟然在此攔路搶劫。你們有沒有父母妻兒,有沒有良心?」

  護衛糧草的將軍聽完這一長串,才找到機會打斷胡稼:「大人,抓不抓?」

  「不必抓住扭送官府,殺了他們!也讓他們知道知道什麼是罪有應得……」他餘下的話被刀劍聲淹沒。

  賊寇哪裡是朝廷官兵的對手?沒多久就被打得落花流水,要麼受死要麼跑路,為了跑快些,甚至把身上帶的乾糧都丟了。

  胡稼一面踢開一塊玉米面饅頭乾糧,一面下令:「繼續趕路!要快點把糧食送去!」

  他站在馬車前室,看向北邊。

  初秋時節草木尚未凋謝,鬱鬱蔥蔥的山巒擋住了他的視線。

  他急於到那裡去,可又出於某些原因,不太想去。

  太子的話猶在耳邊。

  ——「上次的任務,你完成了嗎?」

  上次的任務……

  胡稼坐回馬車,猛然撓了撓頭,只覺得頭痛欲裂。

  上次的任務,是伺機刺殺李策,栽贓給李琛。

  如今李琛已死,李策還需要再殺嗎?

  他算是太子的心腹,無論如何,是不能背叛太子的。那便只能硬著頭皮去了。不然大唐天下,不會有他的安身之處。

  在胡稼看不到的雲州南,李丕帶領的騎兵已經安營紮寨完畢,望著遠處被合圍的都城,心急如焚。

  只能眼睜睜看著,不能營救、不能把突厥人打回去嗎?

  而雲州城內,葉長庚清點糧草,神情驟然變壞。

  他沒有當場發作,而是把刺史尹世才帶到一邊,問道:「州府正倉和常平倉,只剩下這麼點糧食了?」

  本朝設太倉、正倉、常平倉和義倉存儲糧食。

  太倉在長安城,粟米用來保證京城官民食用;正倉設在各州縣,主要是收納的稅糧;常平倉設在縣以下,用來調劑豐年歉年的糧食,平抑糧價;義倉則在災區,用來救災濟貧。

  葉長庚調兵前,已經命人把軍糧運到雲州來。

  這些軍糧足夠一個月食用,但是讓他沒想到的是,雲州正倉和常平倉的糧庫,竟然已經見了底。

  「葉將軍不知道嗎?」尹世才一臉無辜,反問葉長庚,「河東道北部雲州、朔州和并州,今年都受了災,沒收上來多少糧食,早吃光了。州府常常去別處買糧,才勉強沒餓死百姓。」

  被合圍後,沒有辦法再買糧。如今軍糧夠用,百姓的口糧卻沒有了。

  「各家各戶還有多少糧食?」葉長庚沒有斥責尹世才不懂未雨綢繆,只是認真詢問。

  「這就不知道了,」尹世才扶正官帽道,「大戶人家存糧足夠吃半年,一些貧苦百姓,常常只買當天的糧食。劈柴已經塞進爐膛,才喊家裡的娃娃出來買半瓢。」

  「那便把大戶人家的糧倉打開。」葉長庚的方法簡單好用,尹世才卻連連擺手。

  「將軍是想吃摺子嗎?這裡面還有從京都致仕的官員呢!搶了他們的糧食,誰賠?」

  「不是搶,是借。」葉長庚找來紙筆,簡單寫了一份借據。只有時間,沒有份額,簽了名字,交給尹世才。

  「拿著這個,豪門大戶都走一遍,給他們留半個月的口糧,其餘全部借來。」

  尹世才猶豫著,不敢接借據。

  「對了,」葉長庚吩咐隨從,「帶一千兵馬去借糧,搬去糧倉。」

  尹世才立刻把借據接過來了。

  帶一千兵馬,還說不是搶?

  這是提著燈籠行竊——明目張胆去打劫了!

  不過這些糧食只是杯水車薪。

  拉著運糧車返回的路上,尹世才默默計算著,怎麼都無法掩飾大難臨頭的表情。

  大唐的文官武官是沒有界限的,嚴從錚不就死在關外了嗎?

  他該趁著棺材沒有漲價,給自己備上一口。

  馬蹄揚起,重重踏在一個男人身上,突厥頭領的皮鞭同時甩出來,擊退幾個憤憤不平的漢人。

  "你們是俘虜!俘虜是豬狗不如的東西!讓你們按照漢人的工事挖壕溝,你們竟敢亂挖?"


  他說著模糊不清的大唐雅言,聽起來卻粗魯不堪。

  發泄完憤怒,突厥人去吃酒,留下傷痕累累的唐軍俘虜。

  "我情願死了,也不想當俘虜!"

  「他說的不錯,我們在這裡真是豬狗不如。」

  「你怎麼不說話?當初是你讓我們繳械投降的,果然是文官,貪生怕死!」

  那人啐了一口唾沫,正吐在嚴從錚身前。

  ……

  【月落說:這章的末尾,是我在長城上用手機打出來的。

  我坐在砌鑄整齊的石磚上,看長城內外燈火通明。我們這個民族的歷史,總是很長很長,需要刪減許多段落,才能編成歷史書,一個學年只學幾個朝代。但是有一個名字是刪減不了的,那就是「長城」。

  「望長城內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仰望長城,也是仰望先祖,仰望一代代血性的中國人,仰望不服輸的意志。

  這種精神,我們現在仍然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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