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花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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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會是五哥呢?

  聽說家裡已經找了遠房親戚。雖然那些人在安國公府沒落時避之不及,這兩年又諂媚巴結,但婚禮送親的儀式必不可少,只能妥協。

  更何況五哥是趙王殿下,是皇帝嫡子,身份貴重,怎麼也不會跑來背她。

  可這每一步的小心翼翼,這寬闊結實的肩膀,這沉重呼吸間的氣息,分明就是五哥。

  起初怕她,後來罵她,最後常常幫助她的五哥。

  聽到葉嬌詢問,身下的男人腳步微停,「嗯」了一聲,便繼續向前。

  葉嬌頓時熱淚盈眶,她小心仰頭,不讓淚水落下來,問:「五哥怎麼來了?」

  趙王李璟背著葉嬌,繼續向前走。

  背人真是個技術活。

  不能太高,不能太低,背不能太彎,也不能直挺挺的讓新娘難受。他努力調整好,才開口道:「父皇派我來的,他說自己是娶媳,也是嫁女,讓我把你當親妹子。」

  葉嬌好不容易忍住的淚水落下。她吸了吸鼻子,本來勉強挺直的上身,放鬆般伏在李璟背上。

  「那五哥怎麼一路都不說話?」葉嬌的語氣有了幾分依賴。

  紅紅的蓋頭貼著她的臉龐,視線里的李璟也是紅的,像上天裁了朝霞的邊角,為她送嫁。

  李璟忍了忍,還是回答道:「因為說錯一句話,罰一百兩俸祿。」

  葉嬌破涕而笑:「怎麼會?」

  「父皇說的,」李璟頗為不服,「他說皇室婚禮,該喜慶而莊重。勿俏皮玩鬧,不成體統。」

  安國公府正門就在眼前,其上掛著燈籠,貼著喜字,系著大花。迎親隊伍在府門外等待,一個個望眼欲穿、翹首以盼。

  他們見女方親族簇擁著新娘出門,即便理應莊重,也歡聲喧鬧起來。皇室宗親或許還克制點,但那些剛剛領過賞錢的百姓,恨不得跳起來,歡聲震耳。

  皇帝欽點的媒人上前,喜婆更是快步走來,說著恭賀的話,迎候新娘。

  李璟擡頭看了看門欄,把葉嬌背得穩一些,突然道:「葉嬌。」

  「五哥?」

  四周鬧哄哄的,但李璟的聲音清楚又鄭重。他悶頭又走了兩步,才囑咐道:「小九他身子不好,你……別欺負他。」

  葉嬌撇了撇嘴。

  看,說了把自己當親妹子,還是更愛護他的弟弟。

  可不知為何,葉嬌聽了這樣的話,只覺得妥帖感動。她鼻頭微酸,乖乖回答道:「好。」

  李璟邁過門欄,走到裝飾著百子千喜簾的馬車前,把葉嬌穩穩地放進去。

  葉嬌的丫頭水雯扶她端坐,幫她把喜服整理妥當,才又退出去。

  看不到外面,也沒看清新郎,葉嬌的心懸著,直到聽見李璟又在跟誰說話。

  「快繞車轉三圈呀!」他低聲道,「小九你真是沒經驗,『繞車三匝,以示庇護』。我告訴你,她可是我的妹子了。以後你若敢欺負她,我去拆了楚王府!」

  馬車外終於響起李策的聲音。

  穩重中含著難以抑制的激動:「五哥,放心。」

  他是在回答李璟,又像在回答葉嬌,即便與她隔著一道車簾,卻像附耳在旁,安撫著她。

  放心,放心,一切都會順暢,一切都會好的。

  葉嬌那顆在空中漂浮的心,終於落入溫暖的身體裡。她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聽到李策騎著馬,繞著馬車輕輕轉圈。

  三圈繞過,典儀官高喊啟程。不知為何,葉嬌覺得那聲音有些像太子李璋。

  她無暇分心,過不多久隊伍又停下,是有人障車。

  新娘的親友可在路上障車,攔一攔婚車,以示不舍之情。

  葉嬌在馬車中暗笑。

  就讓李策吃些苦頭吧,哪兒能這麼容易就把她娶回去呢。

  結果外面的人齊聲呼喝道:「武候鋪障車!」

  武候鋪?

  這算哪門子女方親友?

  果然,迎親的皇室成員里有好幾個人笑著駁斥:「你們不好好巡街護衛,障什麼車?快閃開閃開!莫誤吉時。」

  「我們可是楚王妃的娘家人!」武候們笑鬧著回答,「楚王妃一日是我們的武候長,終生是我們的親人家眷。」


  葉嬌心頭一熱,便聽李策的聲音道:「賞!」

  許多銀錢丟出去,武候們才歡笑著離開。再走了一程,又有人障車。

  這次是兵部。

  沒想到姜敏年過四十,也來湊熱鬧。

  軍器監來了好些人,他們不像武候那麼歡鬧,但因為有姜敏這個兵部侍郎坐鎮,底氣十足。

  「障車障車。」

  「娶走我們葉郎中,可沒那麼容易。」

  李策笑著命人奉上紅綢包裹的金銀,姜敏接過來,隨手送給下屬們,對李策道:「得此佳人,當珍而重之。」

  幾個看熱鬧的朝臣大笑起來:「難得姜大人不罵人啊。」

  李策對姜敏拱手:「內人幸得兵部各位大人愛護,本王感激萬分。」

  姜敏揮手,兵部的人才緩緩讓開,大路再次通暢,距離楚王府已經很近。

  葉嬌面前的蓋頭微微拂動,剎那間,一種複雜的、讓人想哭的情緒縈繞心中。只不過這情緒沒有持續多久,便發覺馬車停了,外面有人高喊著什麼,鞭炮齊鳴,喜婆掀開車簾,要扶葉嬌下車。

  但她們又慢慢讓開。

  因為有一個人下馬而來,走到車前,伸出了手。

  那隻手骨節分明,修長有力,伸進馬車。

  黃昏的光線透過飄揚的車簾,灑在那隻手上。他披著一身紅日般的光芒,準確無誤地握住了葉嬌的手腕。

  是他的溫度,是他的力量,是他帶她踩在氈席上,緩步邁入楚王府。

  他等不及要親自牽著自己的新娘,與她舉案齊眉、白頭偕老。

  這之後的禮節還有許多。

  拜堂、撒帳、合卺、合髻,只要對面是他,一切就都帶著夢想實現的欣喜和踏實。直到葉嬌坐在「青廬」內,婢女為她摘掉花釵,以扇掩面,她才再次緊張起來。

  招待完賓客,藉故身體不適,早早回來的李策伸出手,要移開葉嬌面前的團扇。

  「殿下的『卻扇詩』呢?」葉嬌假裝嬌羞,握緊扇柄問道。

  這是規矩。以詩卻扇,以示風雅。

  「這便是本王的『卻扇詩』。」

  一隻手取過團扇,遠遠地丟出去,與此同時,李策的唇迅速逼近,深深吻住她。

  似乎等得太久,太焦灼難熬,他的力氣比平時大了許多,不需再克制,不需再忍耐,像狂暴的風裹住某片落葉,不忍撕碎,卻也不想放過。

  他的神情迷醉而急迫,刀刻般的下頜線緊繃,身體各處也蓄滿力量。

  葉嬌只能閉上眼,承接這山呼海嘯般的愛意。

  頭上的髮飾一個個掉落在地,他吸吮親吻的唇移到葉嬌耳邊,問:「可以嗎?」

  可以嗎?

  未等葉嬌回答,他已經輕咬她的耳垂,再次問:「可以嗎?」

  熱烈衝動又克制地,一遍遍詢問。想得到她,卻又擔心她的拒絕。

  而葉嬌微閉雙眼,額頭的汗珠像碎裂的星辰,身體柔軟迷醉,答道:「好。」

  好……

  這應允像是性命攸關的恩赦。

  李策埋頭進葉嬌脖頸,炙熱的吻如夏日的雨滴般落下,手指托著她輕顫的頭,感受她的呼吸和溫度。

  「夜還長。」她的雙臂纏著他的脖頸,道,「思思,夜還長。」

  夜還長,還可以輕輕地親吻,緩緩地撫摸,可以用一整夜的時光,慰藉傾瀉而出的情感。

  他的動作柔緩下來。

  「嬌嬌。」李策沉吟著吻葉嬌的眼眸。

  「嗯。」她把錦被往身上再拉了些,臉頰通紅,別過頭去。

  「嬌嬌。」他吻她的後頸,雙臂把她攬進懷裡。

  「不要離開我。」李策閉上眼,有些哽咽,「永遠。」

  「好。」葉嬌倦極了,身體顫慄滿足後的餘波,卻讓她不想睡著。迷迷糊糊間,她回答著。

  不知為何,感覺李策跟平時不太一樣。

  似乎在擔憂著什麼,比平日更瘋,也愛得更刻骨。

  五哥真是多慮了。


  她不會欺負李策,倒是李策,把她欺負得好慘。

  夜已深。

  李璋步入東宮。

  一整日的婚典未出錯漏,他甚至還留在楚王府內,替稱病離席的新郎敬酒。

  所以他醉了,醉得離譜。

  吃酒時,六皇子李璨說送給他一個禮物,就在偏殿。

  什麼禮物,也值得他親自去拆?

  李璋推開偏殿的門。今晚沒有月亮,殿內燈盞搖曳,一個女人坐在羅漢床上。

  身穿嫁衣,頭頂蓋頭。

  李璋僵在原地,久久未動。

  ……

  註:這兩天寫婚禮,看了許多唐朝婚俗,儘量寫得簡單有趣。啊,古式婚禮真的禮節繁瑣,非常有儀式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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