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惜一切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刀光已經亮起,但顯然晚了一步。

  李策大驚之下只來得及低頭護住咽喉,向後閃躲。那黑乎乎的東西沒咬到他,卻撞在他身上。

  李策直直向後摔去,頭磕在地上,腦中「嗡嗡」不斷,翻身想要起來,卻疼得一動不能動,仿佛被撞碎了一般。

  好在林鏡和青峰已經拔刀。

  青峰護在李策身前,林鏡不管不顧揮刀而上,在火焰和長刀的威逼下,那東西嘶叫一聲向後退了幾步後,卻四肢緊抓地面,站在不遠處,寸步不讓。

  這下他們終於看清,是一頭狼。

  火把向前晃了晃,也模糊能看出,狼身後不遠處,躺著一個人。

  李策的心剎那間跌入谷底。

  「葉!葉兄!」他掙扎著向前爬去,狼嘶吼著不斷前跳又退後,擋住李策的路,像是要護住它的獵物。

  林鏡乾脆把火把捆在刀柄上,「呼呼」幾聲向那頭狼逼去,狼沒有退後的意思,反而背毛豎起、獠牙露出、弓背咆哮。

  在這狼嚎聲中,走在最前面的林鏡忽然喚了一聲:「葉郎中?」

  「九,九郎……」黑狼身後,傳來一個若有若無的聲音,仔細聽,正是葉長庚。

  那黑狼猛然扭頭,「嗚嗚」地叫著,退到葉長庚身邊。葉長庚用唯一能動的手撫摸他的頭,說道:「讓讓,他們……是家裡人。」

  狼不甘又警惕地向後退了幾步,李策得以爬到葉長庚身邊。他一把握住葉長庚的手,勉強直起上半身,問道:「你怎麼樣?」

  「你來了,」葉長庚緊閉雙眼,唇角露出一絲笑容,忽又緊張道,「九郎,我告訴你,那個格桑梅朵不可信,她和周賜勾結,她……」

  葉長庚反握李策的手,用盡全部力氣,來說這句話。

  他劇烈地咳嗽著,身體顫抖不停。林鏡跑過來,一腳踢飛死魚、死雞、死兔子,半跪在葉長庚面前,檢查他的身體。

  「楚王已經知道了,讓卑職看看你——」林鏡的手指突然停頓,過了一會兒咬牙道,「左臂斷了,還有……」他一寸寸觸摸葉長庚的身體,憂心忡忡,「我看裡面也不太好,得趕緊帶回去,看大夫。」

  「好。」葉長庚鬆開手,想要去揉搓發癢的眼睛,被李策按住。

  「你的眼睛怎麼了?」他問,旋即面色發白道,「你中毒了!」

  是毒死晉州囚徒的那種毒,能讓人視物模糊以至目盲。

  李策已經勉強坐直身子,不顧自己的安危,為葉長庚診脈。他不擅醫理,但還是能感覺到,葉長庚的脈息弱而無序,身體堪憂。

  葉長庚有些無奈地點頭:「不能看到你們的婚禮了,不過我還是可以,咳咳,把嬌嬌背到門口。」

  按照婚嫁習俗,兄長需要把妹妹背到花轎前。

  李策卻沒有氣餒。

  「你放心,」他面色沉靜,安撫道,「有毒藥,就有解藥。我們回京,回去治病。」

  那頭狼已經退到遠處,它仰頭嚎叫,引得山中狼嚎陣陣。那嚎叫是送別,也是威懾。

  葉嬌快馬來到黃河渡口,等帶著馬匹渡河向東,從晉州以南的黃河口岸上岸時,已是清晨。

  她困極了,想胡亂找個乾淨的地方,躺倒休息,卻見河邊站著好些人。

  二十來個,大多騎馬,只有一輛馬車停在路邊,想必裡面坐著誰。

  葉嬌只掠過一眼,便看出那些人大多懂得武藝,厚厚的馬匹褡褳下,似乎藏著什麼東西。

  他們雖然故作輕鬆,但明顯小心提防,看見葉嬌下船,甚至有人對視一眼,眼神意味深長。

  接著便有人越過葉嬌向前,詢問船家航線。

  船家說還要向東,那人建議往西,並且願意多付錢。

  葉嬌心中打起了鼓。

  這些人是誰?

  晉州剛剛出了亂子,哥哥失蹤,苦尋不到。如果往西,他們很可能是回京。

  馬車裡又是誰?

  男人都喜歡騎馬,看車裡人的樣子,是要隱瞞身份。

  葉嬌心中疑竇頓生,幾乎是下意識地,她拍了一把馬臀。

  馬向馬車飛奔而去,驚得拉車的馬狂跳起來,竟向黃河衝去。葉嬌趁此機會抓住對方馬匹韁繩,大喊道:「小心!」


  車簾飛揚而起,她向車內看去。

  這是武候鋪慣用的手法。以前遇到達官貴人不想讓檢查馬車時,他們常常要同人鬧僵。後來葉嬌上任,覺得硬碰硬不是個辦法,便想出這個招數。

  這招很管用,但葉嬌沒想到,車內的面孔竟然很熟悉。

  吐蕃公主,格桑梅朵。

  「公主殿下?」她驚呼出聲,一面穩住馬匹,一面疑惑道,「您怎麼在這裡?」

  格桑梅朵抓住亂晃的車廂,在婢女的幫助下坐穩身子,她神情複雜一瞬,眼中掠過驚怔、冷冽、懊悔和狡猾的光芒,旋即平靜下來。

  初見葉嬌,她是吃驚擔憂的。驚訝葉嬌也來了此處,擔憂她知道葉長庚的事,對自己不利。

  再看葉嬌的神情,知道她對自己並無提防,甚至還有些關心。

  最後心中盤算一刻,計上心頭。

  「本宮聽說葉……葉將軍在晉州遇險,忍不住來看看。」格桑梅朵嬌羞地笑笑,從馬車內走出來,握住葉嬌的手,「但是剛來這裡,又聽說擄走葉將軍的很可能是蒲州兵馬,就想著渡河到蒲州去。」

  蒲州就在黃河流向轉角處,過了蒲州渡口,黃河就不是向北流,而是向東流。葉嬌也是從蒲州渡口登船,到了晉州渡口。

  聽說哥哥在蒲州,她扭頭看著河水,忍不住跺腳:「早知道我也不用耽誤一整夜。」

  雖然面露焦急遺憾,但葉嬌心中想不通兩件事。

  一是雖然京都都說吐蕃公主心儀自己的哥哥,但他們吐蕃人都是這麼自由奔放嗎?二是她聽說哥哥遇險,只在宮裡耽擱了一會兒,便馬不停蹄趕過來,怎麼格桑梅朵的消息比自己更快,來得也更快呢?

  見葉嬌看著黃河水發呆,格桑梅朵鬆了口氣。

  這一場謀算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葉長庚掉落懸崖失蹤,李策穩住了晉州局勢,格桑梅朵要離開時,見禁軍統領白泛兮竟然到了。

  如果朝中生亂,禁軍是絕不會離開的。就算離開,也會在半路接到詔令,回宮救駕。

  這說明李琛在京都也輸得一敗塗地。

  格桑梅朵躲避一夜,才找到沒有禁軍駐紮的道路,逃來這裡。

  為免大唐朝廷發現吐蕃使團同李琛勾結,格桑梅朵需要儘快離開大唐。她要乘船向西再向北,等到了突厥人在草原的領地,再折道回吐蕃去。

  卻沒想到竟在這裡遇到葉嬌。

  她可太熟悉葉嬌了。

  安國公府的掌上明珠,李策的心中至愛,太子李璋覬覦之人。

  只要能控制葉嬌,大唐還能再亂點。

  想到這裡,格桑梅朵上前一步,道:「葉小姐別急,本宮也要到蒲州去,不如我們一起乘船?」

  葉嬌看起來有些猶豫。

  「我要不要先到晉州看看?」她眉心微蹙問道,「起碼見到楚王或者林鏡,問清楚了再去。」

  「楚王也到蒲州去了。」格桑梅朵道,「本宮的下人打聽的。」

  「找誰打聽的?」葉嬌聲音鬆弛,柔和地問道,同時靠近格桑梅朵一步,露出信任的眼神。

  格桑梅朵微怔一瞬。

  若說一個葉嬌不熟的人,必然騙不過她。說楚王,又唯恐他們之間有什麼暗語。楚王身邊的幾個隨從,她大抵知道名字,卻懷疑已經有人回京報信,不在晉州。

  那就只能說葉嬌也想見的人。

  「他姓林,」格桑梅朵道,「不到二十歲,是不是你說的林鏡?」

  「就是他!」葉嬌的眼睛亮了亮,「他說楚王去蒲州了,就一定是去了!走,我們也趕緊去!」

  葉嬌說著上前一步,竟比格桑梅朵上船的動作還要快些。她甚至把馬匹留在岸上,連馬都不要了。

  船家正拒絕說不再回蒲州,因為船上還有貨物,要送往東都洛陽。

  葉嬌拿出令牌,大聲道:「兵部辦案!回去開船!」

  船家無奈地回去,格桑梅朵的護衛三三兩兩上船,去監督船家,也搜索船上是否安全。

  葉嬌已站在連接船隻和河岸的跳板上,她轉身伸手,對格桑梅朵道:「殿下,讓我拉你上來。」

  格桑梅朵笑著伸手。


  她們的手一個柔軟一個有力,葉嬌緊緊攥住格桑梅朵的手,把她拉近自己,卻沒有送上甲板,而是攬入懷中,另一隻手拿著匕首,抵住了格桑梅朵的脖子。

  她帶著格桑梅朵下船,同時踢翻跳板。

  格桑梅朵的護衛大多都在船上,陡然生變,紛紛要跳下來。

  葉嬌大聲道:「下來一個!我扎一刀!」

  這一聲厲喝嚇得岸邊的護衛也不敢再動。

  「公主殿下,」葉嬌冷笑道,「說一說你來晉州,到底幹了什麼好事?」

  河邊的風很大,一紅一藍兩個身影僵硬地站著,裙裾飛揚,仿佛幽藍的湖水著了火。

  「你怎麼說翻臉就翻臉?你到底……怎麼察覺的?」格桑梅朵想要搖頭,卻發現只要稍動一下,脖頸就要被匕首刺穿。

  葉嬌鄭重道:「因為我了解林鏡。我哥丟了,他不會留在晉州,恰巧被你遇見。」

  他會滿世界去跑,去找,日夜不休,不惜一切代價。

  ……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