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這下世道是真的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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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半個時辰過去了,皇帝還站在上面,手中拿著個銅皮喇叭,巴拉巴拉的說著不要貪污腐敗,要愛民如子的話,下方的一眾新科進士實在是忍不住了,有人小聲的議論道。

  「皇帝平時的話,都是這麼多的嗎?」

  「不知道啊。」

  小心的看了眼四周,見大伙兒都是一副撐不住的模樣,這人小聲的道。

  「只聽說陛下不喜歡上朝,沒聽說過陛下是個話癆,而且還這麼頻繁的罵人啊。」

  看著上面那個一身冕服,看不清臉色的身影,幾個士子的臉色皺的跟苦瓜一樣。

  「噓!禁聲!」

  皇帝已經在上面滔滔不絕的說了近一個時辰,其中三分之一的時間是在說他往日殺貪官污吏的光輝事跡,有三分之一的時間在罵人,剩下三分之一的時間是在勸告他們,不要學哪些人。

  「朕方才說完了第十四個,但朕方才又想到一個,朕再和你們說說。」

  對於下方的議論,朱由校是不知道。

  此刻的他,正沉浸在自己的演講之中,不可自拔。

  別問為什麼,憋的。

  平日裡看奏章,時不時的就想罵人,但又不至於對著身邊的人發火,就只能憋著了。

  此時,剛好有這麼一群新踏入官場的菜鳥,正好用來指桑罵槐。

  既能讓自己疏解一下情緒,又能讓他們給外面的那些大人們帶句話,表達自己的不滿,何樂而不為呢。

  聽著上方皇帝時不時蹦出來一個【娘希匹】或者【麻了個八字的】,禮部尚書孫如游腦袋上汗如雨下。

  他已經能想像到了,今天結束,當這些士子離開後,會有多少奏章來彈劾禮部,彈劾他這個禮部尚書。

  皇帝這麼罵人,很不體面,不斯文啊。

  「諸位,一定要記住朕的忠告,爭取做一個對百姓有用,對大明有用的好官!」

  在孫如游度過了煎熬的一個多時辰後,皇帝終於意猶未盡的放下了手中的銅皮喇叭。

  將手中的喇叭遞給劉時敏後,朱由校轉頭就下了高台,回了舊衙門。

  「諸位,且隨孫某回京吧。」

  望了望高台之上,看應該是再沒有事情要囑託自己,孫如游轉身對著一眾被折磨的狼狽不堪的士子道。

  「是,是。」

  身為今歲的狀元,文震孟實在是沒有想到過,這年輕的皇帝居然是這麼個樣子,頗為狼狽的對孫如游拱手道。

  他是直挺挺的站了一個多小時,不像孫如游,人是禮部尚書,且七十多了,有優待,皇帝講話的時候人是坐著的。

  「你將這個名單拿去交給周應秋,告訴他,就近分配到京畿、天津、遼東的縣城。」

  回舊衙門的路上,朱由校將一張寫著人名的紙,遞給劉時敏道。

  「奴婢遵旨。」

  接過紙條,看了一眼後,劉時敏心下就瞭然了。

  這次科舉,是有幾個人是入了皇帝的眼的,這就是要放在眼皮子底下讓去歷練了。

  當劉時敏私下去尋周應秋之時,時間已經到了晚上。

  即便是十一月的京城已經非常的寒冷,即便是經過了皇帝一上午滔滔不絕的指桑罵槐,但依舊無法阻擋人心的火熱。

  殿試不黜士子的傳統,即便是皇帝離經叛道,卻依舊被遵守。

  除掉被皇帝划去名字的孫之獬,這會兒正在絞盡腦汁的在想法子和前來調查的錦衣衛解釋,他到底是怎麼提前知道自己中式外,其他的三百九十九名新科進士,正高興的滿京城的亂竄。

  皇帝以狄仁傑、范仲淹、于謙為例,內閣中人必須有基層任職經驗,再加上皇帝對翰林院元氣盡了的描述,聰明人都明白,聽起來是外放為官,但實際上,就是去積累一份履歷。

  有能力的人自是不愁,覺得自己可以做出一份政績。

  有人脈的人更是不愁,只要朝中有人,待到任滿,回朝不是一句話的事兒?

  進士和舉人之間的差距,那真的是天差地別。

  九品小吏是舉人的起點,若是沒有貴人相助,五品的學政就是其仕途終點,更有甚者,一輩子能上個五品都是祖墳冒煙,不是人人都像海瑞那般,敢幹到讓同僚恨他,又不敢弄死他,乾脆花錢幫他升官的境地。


  而對進士來說,八品的縣丞、七品的知縣是起點,六部尚書只是可望之目標,內閣輔臣才是仕途的終點站。

  功名不一樣,在官場上的上升途徑就不一樣。

  京城之中,真正發愁的人,是如今翰林院的眾官們。

  皇帝的那句翰林院出了個張居正後,元氣耗盡了,更是人覺得膽戰心驚。

  尤其是剛剛被接手了周嘉謨致仕所留下的修實錄的韓爌,更是滿臉的絕望。

  皇帝這話的意思就是,自張居正去後,翰林院出來的人,尤其是內閣中人,全都是廢物。

  即便是早就知道,自己遲早要離開內閣,但對皇帝這一竿子打翻了一船人的行為,韓爌還是覺得不滿。

  但韓爌再是不滿,卻也不敢表現出來,乃至於連來拜訪的人都不敢見,老老實實的每日準時上下班,在翰林院修實錄。

  從登基開始,皇帝先是按著不補官,接著就仿佛是拔釘子一般,一個一個的將清流從官場上踹了出去。

  等到開始補官,又是讓周應秋全從外面往京城召,突出的就是一個要實幹派的。

  如今,一個內閣首輔、三個六部尚書都是外官。

  剩下的兩個尚書中,徐光啟和孫如游雖然名義上都是翰林一系,但徐光啟是個西學的怪胎,而孫如游如今年齡也已經大的干不動了,和東林、晉黨還尿不到一個壺裡,誰會幫他們說話?

  而且,你清流再多,能有外官多?

  如今,在皇帝的支持下,要徹底的將翰林一系列官員踢出朝廷決策層,他們能不答應?

  大明的權力做個簡單的分配,就是翰林-清流一系,外放官員一系,武勛一系,三者三分天下。

  在永樂之時,內閣輔臣是什麼東西?就是給六部尚書們打下手,起草個詔書奏章的貨色,朝廷大事決策那裡能輪到他們說話。

  但在從宣德帝登基之始,一切都開始了變化。

  朱瞻基對身邊侍讀學士的信任,造成朝廷本來均勢的兩股文官勢力中,更受皇帝青睞的翰林一系開始占據上風。

  而當朱瞻基駕崩之後,留下個全是翰林一系的內閣,選手兼職裁判,這你告訴我怎麼輸。

  從正統元年到正統十四年土木堡之變,大明高層的混亂,也就天啟、崇禎年間的大亂鬥可以相比。

  除了禮部尚書是大明常青樹胡濙外,吏部尚書換了三個,戶部尚書換了四個,刑部尚書換了四個,兵部尚書換了六個,工部尚書換了七個。

  朝廷高官這麼換,大明能好的了才怪。

  而雙方的鬥爭結果,則比較的現代化。

  想像中的華米對抗:雙方掐在一起,拼個你死我活。

  真實的華米對抗:老華按著倭瓜一頓打,問老米你怕不怕;老米按著北棒一頓的打,問你怕不怕。

  而最終的結果無非是,老大和老二,點到為止,老三嘎了。

  翰林和外官鬥法,武勛權力被侵蝕。

  至於說掀桌子,呵呵。

  現在的東林,或者說晉黨,他就根本沒那個掀桌子的能力你知道吧。

  縣長上任,你要先巧立名目,然後拉攏豪紳,等他們交稅捐款了,百姓才會跟著交錢。

  等到事成之後,豪紳的錢如數奉還,百姓的錢三七分成。

  第一步就是這巧立名目。

  正德和歷史上的天啟兩人,都是典型的不務正業,一個是喜歡養豺狼猛獸的虎豹天子,一個是刀不離手的木匠皇帝,在有心之人的口口相傳之下,兩人的名聲在一眾官員的腦海中,就成為了胡鬧的代名詞,就讓天下的官員們都覺得,這皇帝要勸導。

  再加上兩人利用太監來制衡朝中文官勢力,造成閹人干政,這就更給了有心之人拉幫結派的藉口,有閹黨存在,我們要清楚閹黨,還天下一個清明。

  這名目就有了。

  但現如今,皇帝一腳將這些依靠著皇帝信任,騎在外官腦袋上拉屎的清流們從跑道上踹了出去。

  以往,清流一系還掌握著官員任命權,內閣和吏部、禮部兩個尚書是翰林們的自留地,外官們卷一輩子卷進京城,苦哈哈的去爭戶、兵、刑、工四個尚書的位置,不敢將翰林們往死里得罪。

  如今,東林沒有名目,而皇帝則有變法圖強的名目,外官們當然知道該怎麼做,現如今不想辦法把翰林一系往死里整才怪。


  而且,現在皇帝手中還有京報,這個掌控輿論的大殺器,以往東林肆無忌憚的操控輿論,製造有利於自己的環境的手段,也已經失去了效果。

  如今,在翰林院剛出了個大樂子的情況下,韓爌調任翰林大學士,皇帝就是在指著東林的鼻子說:你再沖老子狗叫一個試試。

  東林現在還敢對著朱由校狗叫嗎?

  答案是真的不敢。

  隨著新科進士們將皇帝的話帶離了南海子,大明的順天府分為了上下兩個,涇渭分明,但卻又相互融合的水層。

  下層的百姓們在高興。

  皇帝的一系列新政還是很有效果的,京城的物價相對保持在一個穩定的程度。

  而南海子動大工,定陵的修葺,左光斗的屯田等一系列的措施,又給順天府,乃至於整個北直隸的百姓們提供了一條填飽肚子的路。

  為此,百姓們的日子倒還能過的去。

  而在朝廷的上層,卻在醞釀著一場新的風暴。

  「《大明會典》記順天府田土計六萬八千七百二十頃一十三畝五分。」

  「但這輪清田過後,順天府丈量出了十五萬頃田地有餘。」

  將手中的帳冊合上,朱由校抬頭看向在場的諸多朝廷高官。

  「在以往,七成的田畝都不交稅,土地兼併嚴重到這種程度,諸位,有什麼想說的?」

  後世的北京,耕地面積是一百四十萬畝,大明會典記錄的數字是六百八十七萬餘畝。

  看起來,大明順天府的耕地面積是要比後世的北京多,但卻要明白一件事,後世的北京是個超一流大都市,大量的土地上面都是建築物。

  朱由校明確的記得一個數字,康熙年間,八旗軍大規模圈占土地,光是在平谷一地,就占了十二萬餘畝。

  作為大明的京城,順天府周邊的土地,開發率很高的好嗎。

  「。。。」

  聽到皇帝的話,眾人都保持著沉默。

  無話可說,張不開那個口。

  大夥都是京外進來的,對於民間的土地兼併有多嚴重,他們是最清楚的一群人。

  實際上,皇帝看到的這個數字,恐怕都是樂觀的了。

  這才六到七成,南方有的地方十成田畝都被人給兼併了,整個縣的百姓都是佃戶。

  「朕前些日子同士卒們閒聊之時,曾聽過這樣一件事情,今天朕就說給諸位愛卿。」

  看著沉默不語的眾人,朱由校從椅子上站起來,看著眾人開口道。

  「京西邊有個趙大戶,他們家不但有著千畝兩天,在通惠河邊上,還有個磨坊。」

  「百姓們種出麥子後,想要吃點兒麵粉,還需要帶著麥子去他家的磨坊磨麵,諸位愛卿知道趙大戶收多少租子嗎?」

  「。。。」

  看著眼前的皇帝,畢自嚴沒有開口。

  他不明白皇帝說這件事情是什麼意思。

  「收四成。」

  一年下來,朱由校的個子又張高了五公分,現在已經一米七了,同畢自嚴相比,差不多了。

  看著畢自言的眼睛,朱由校繼續道。

  「畢愛卿,你覺得,大戶為什麼敢收百姓四成的租子?」

  「。。因為不去趙大戶那裡磨麵,就吃不到麵粉。」

  聽到皇帝的問題後,畢自嚴動了動眼睛,出聲道。

  「四成,如此之高的租子,兩口面吃到嘴裡只剩下一口,為什麼百姓不造反?」

  轉頭看向在場眾人,朱由校雙眼有神,問出了一句誅心之語。

  「因為。。。因為。。。」

  看著皇帝,袁世振嘴嚅動了幾下,說不出話來。

  「因為大明朝廷在保護著大戶們。」

  察覺到了袁世振的動作,朱由校替他將話說了出來。

  「因為大明的官吏們,在幫助大戶,壓榨著那些百姓。」

  「陛下。」

  聽到皇帝如此直白的說出了朝廷壓榨百姓,在場眾人紛紛低下了頭。

  這還是頭一次,有皇帝說出了這話。

  「今天,朕不想說壓榨百姓的事情。」

  就當房間內的氣氛變的越來越沉重之時,朱由校突然話頭一轉。

  「朕今天想問諸位愛卿的是,百姓租用大戶的磨坊,都要出四成的租子。」

  「大戶享受朝廷的庇護,為什麼不願意給朝廷納稅呢?」(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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