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章 上下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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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城,太守府宮,後宮水榭。

  羅江終究是心情不佳的先走了,外面已經下起小雨,他硬是連兩個年輕宮廷侍者們遞過來的蓑衣斗笠都推開,直接走進了雨幕之中,一步步往宮外走去。

  兩個小侍者哪裡知道發生了什麼,對視一眼,只從對方眼裡看到了驚天的恐懼,拿著蓑衣斗笠,不敢去追羅江,也不敢轉身回去,就那麼站在雨里,一時間進退不得,甚至於連呼吸都不順暢了。

  守在宴會廳大門外的高士賢將一切看得明白,輕咳了兩聲,引得那兩個小侍者看過來,才微微皺眉擺了擺頭。

  兩個小侍者立刻如蒙大赦般小跑著離開,消失在雨幕之中。

  事實上,對於這位才剛凱旋歸來的太守大人現下是什麼狀況,高士賢心裡也沒有底。

  前後侍奉過三任太守的他比誰都明白這宮廷里的人和規矩,可即便是看過了三位太守,他也還是不得不對這位年輕的,事實上才剛剛登位不久的太守大人心懷最大程度的敬畏。

  真真正正的敬畏,一種敬到了頂點之後,必然會衍生出來的畏懼之心。

  哪怕他發自內心的知道,這位太守大人絕不是冷血無情或者濫殺無辜的人,可看到他,仍是免不了的心中打鼓,他的一舉一動,一個眼神,都能讓他暗地裡揣摩許久,可越是揣摩,就越是驚懼不已。

  這還是他高士賢,一個前任太守特意為新太守留下的心腹之人,一個曾在機緣巧合之下甚至於拿自家性命表過忠心的老僕。

  那些總共沒有見過太守大人幾面,整日裡不斷聽到他的傳說的年輕侍者,又會如何?

  想到這裡,高士賢也不禁自嘲般的搖了搖頭,因為他忽的想起那些朝堂之上的文武大臣,平日裡一個個眼高於頂的高傲模樣,今日跟在太守大人身邊,不也是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生怕一句話說錯就要引來雷霆震怒,與自己這些個閹人也沒什麼兩樣。

  他沖守在宴會廳門外的幾個宮廷侍者擺一擺手,示意他們走得更遠些,只留下自己在這裡守著,沒多時,就見大門從內里打開,一身赤甲的思齊從中走了出來,又回頭將門關上,便邁著無聲的碎步湊上去,壓低了聲音的問了一句,「思齊屯長,哦,不對,您瞧老奴這張嘴,該提前叫您一聲思齊百將了!」

  思齊將門關好,聽見高士賢這一聲百將叫出來,連忙擺手,卻是掩不住笑容道,「高大侍長您還是喊我名字吧,我這屯長還是百將的,在您老面前也都是小孩子過家家。」

  「可不能這麼說,」高士賢稍稍嚴肅道,「離郡輕騎那可是王牌強軍,滿打滿算也不過五十個百將,思齊百將能作其中之一,足以說明軍功能力,皆是上佳。」

  思齊擺手謙虛了幾句,就要走,又被高士賢伸手攔了一下,便就停下問道,「大侍長這是......?」

  高士賢又湊近了些,眼神瞟一眼廳內的方向,將聲音傳入思齊耳中道,「思齊百將,太守大人今日......心情如何?」

  思齊一愣,隨即看一眼宴客廳,而後答道,「河玉城一戰傷亡不小,還包括望川劍修......」她看向高士賢,沒有說出那個具體的名字,但高士賢如何能夠不知,「所以心情一直不算太好,但公子是個內里堅強的,倒也不至於因此為難他人。」

  「那是那是,」高士賢肚子裡將思齊的這一番話來回的揣摩,而後笑道,「思齊百將不在的這些時候,您那個小院子老奴是派了人去仔細打理過的,時不時還要過去看一看,放心,一切如故。」

  思齊明顯高興,聞言朝高士賢拱了拱手,道謝之後,接過年輕侍者遞過來的蓑衣斗笠戴上,走入雨幕之中。

  高士賢微笑目送思齊離開,直到看不見了身影,才沖廳下某處招了招手,一個領口和袖口繡了一圈金色雲紋的高大侍者飛身而來到他身邊,微微躬身候命,正是曾在高士賢先前病重時候照顧他的年輕人,曹滿。

  「滿兒,」高士賢將聲音傳入曹滿的耳中,鄭重吩咐道,「稍後陸家的小姐就該入宮來了,你且先去一趟,告知貴人,就說太守大人因河玉城之戰故人逝去之事,心情不佳。」

  曹滿等著,以為高士賢沒有將話說完,等了半晌不見下文,便抬頭壓低了聲音問道,「乾爹,然後呢?」

  高士賢白了曹滿一眼傳音道,「然後什麼?然後還要咱們這些下人教貴人如何做事不成?!」

  曹滿恍然,轉身消失在雨幕之中,竟是連蓑衣都沒有披上,即便他身法不錯,也是剎那間便濕了全身,看得高士賢暗自點頭。


  雨還在下,雨水順著屋檐流下來,掛成了一道帘子,高士賢走回到宴客廳門前,閉上了雙眼,好似睡著了一樣。

  宴客廳內,剩下洛川和千雪兩個人,聽著雨聲,隔著一個空蕩蕩的大廳,半晌都沒有人先開口。

  許久,還是洛川率先打破了沉默,「南風前輩那邊,還需要多久的時間?」

  「沒有那麼急,」千雪一邊將一粒剝了皮的葡萄送入口中,一邊道,「重啟第五殿的消息還沒有最終定下,赤霞谷那邊據說也還有些時間,什麼時候動身,會有人來通知我們的。」

  她抬頭看向洛川,「離郡這邊大戰之後也還有不少事情要處理,此外,你也需要更多休息。」

  洛川聞言活動了一下胳膊,傳音道,「我內里的傷勢已經大好,妖體的恢復力真是異常驚人。」

  「並不是所有的妖體都有這樣的恢復力,」千雪斜瞥了洛川一眼傳音道,「這還是你每日裡壓抑妖體的情況下。」

  洛川有些不確定的看著自己的手掌,「你真覺得我放開全力,要比如今的我更強?」

  千雪點頭,「對於妖來說,血脈,即為階級,就好比人族權貴,雖說偶爾也會從平民里誕生出異類,卻終究少之又少,實話說,我對你沒有太大的信心,但我對她,深信不疑。」

  洛川撇了撇嘴,喃喃道,「可我身上還有一半人族的血脈......」

  千雪哼了一聲,起身就往外走,就要走到門邊的時候停下腳步,道,「你不應該沉淪於人族的權力之下,你應該知道你真正的力量到底有多少,以及你未來的路在哪裡。這個世界終究是屬於強者的,只有你自身夠強,你能掌握得才足夠多,否則就算有影子這樣絕對忠於你的,又能有多少?」

  千雪推開門走出去,進入雨幕,沒有一滴雨能夠近她的身。

  高士賢睜開眼睛,揮手示意一旁想要衝上去遞蓑衣斗笠的侍者們止步,自己則回身去將宴客廳的門關上,從門縫裡,他看到一個陷入沉思的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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