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魏王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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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政的字跡沉穩開闊,用墨濃重,透著嚴正剛直的冷冽味道。

  短短几句話,卻濕潤了姜禾的眼眶。

  「陛下同意了。」

  她合上信,溫聲道。

  蒙恬跟著鬆了一口氣,又有些擔心。

  若魏國王室一路北上與魏國主力匯合,恐怕會橫生波折。

  「戒嚴黃河。」姜禾隨即道。

  看來王后與自己想到了一處。

  蒙恬立刻應諾,轉身離開。

  而姜禾把那封信收好,在轉濃的夜色里走回營帳。

  她的心中,滿滿都是趙政的模樣。

  他因為知道她給魏忌寫信,生氣的樣子;他抱著阿謙,逗弄時哈哈大笑的樣子;還有他無奈答應她來大梁時,強忍的氣惱;以及他送她離開,在咸陽城外的不舍。

  他在信上說:「大梁距孤千里之遙,一切但憑王后定奪。」

  他在信上說:「阿禾,你的行李里,有一件孤放進去的紫貂大氅。天冷,記得穿。」

  他是她的王,她的夫,她珍貴的另一半。

  他為了她妥協掉原本不可能的堅持。

  姜禾把行李打開,拿出那件紫貂大氅。

  她神情含笑,眼中卻滾落淚花。

  讓這一切快點結束吧。

  結束了,她就不需要如此煎熬,就可以回到他身邊。

  「抓到一個生意人!」

  楚國境內,國君羋負芻的親信謀臣英季緩緩擡起眼皮,看著前來稟報的下屬。

  「生意人?」他的聲音像是舊風車般,嗚咽不清。

  「是,」下屬道,「他從北邊偷跑過來,帶著不少金餅。」

  此處的北邊,正是大梁城。

  英季的手指在紅木桌案上划過,指尖和木頭的紋理摩擦,弄出沙沙的聲響。

  「生意人?」這三個字在他口中吐出,似乎被咀嚼過一遍,「不可能。」

  下屬面露疑惑。

  「如今大梁城正在戒嚴,能逃出來,需要城防守衛的協助。除非是王族貴胄,否則不能如此。把他帶來,我瞧瞧。」

  英季說著起身,便看到一個男人有些狼狽地被推進來。

  他雖然年近中年,身姿卻還算挺拔。

  微微發福,眼中藏著倨傲。

  見到英季,這人的眼睛轉了轉,臉頰抽動,化作一聲尷尬的笑。

  「路過貴寶地,還望行個方便。」

  英季也笑起來,他想起數年前出使魏國時見到的魏王。

  與現在相比,可謂天壤之別。

  喪家之犬,惶惶也。

  「不急,」英季臉上的皺紋更深,「我倒想看看,把百姓棄之不顧的前魏王,都帶了什麼寶貝。」

  魏圉笑得比哭都難看。

  還以為對方是打家劫舍的強盜,大不了賠掉金銀。

  沒想到他們有能力殺掉他的護衛,得了金子並不罷休,還不准他走。

  如今魏圉見到這人,才意識到對方是楚國的謀臣。

  被識破身份,這可真是屈辱透頂。

  「你想怎樣?」魏圉道。

  他揮開抓著他胳膊的護衛,露出魏王的氣勢。

  「奉楚王命,」英季道,「趁著你兩國鏖戰,撿些便宜。」

  果然是強盜。

  一個國家如果做強盜,比那些山野莽夫可不要臉多了。

  「撿我魏國的便宜吧?」魏圉冷笑起來,「你們敢動雍國嗎?」

  「如果便宜夠多,」英季露出老謀深算的笑,「那就敢。」

  「這就跟我無關了,」魏圉轉過身,「你自撿你的便宜,我已經不是魏王,你我井水不犯河水。」

  「稍等啊……」

  英季慢條斯理地說著話:「勞煩你,把通行令牌留下。」

  魏國王族的通行令牌,可暢通無阻進入魏國境內。


  然而魏圉大步向前走去,恍若未聞。

  英季看到他從衣袖中掏出什麼東西,連忙上前搶奪。可魏圉已經張開嘴,吞了進去。

  那令牌不過是夏蟬般大小的玉塊,順著魏圉的喉嚨滑下去,進入肚腹。

  英季停下腳。

  「你這又是何苦。」

  他搖頭道:「難道你,不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嗎?」

  天暗下來,濃雲過境,裹著初冬的嚴寒。

  雍國答應龍陽君所提條件的消息,一大早傳入大梁城。

  告示貼在城門下,供百姓知曉。

  大多數百姓目不識丁,官府特地派人朗讀。告示的內容也儘量寫得簡潔易懂,讓人聽一遍就明白意思。

  聽明白的人,或惶恐不安在原地哭嚎,或已經接受結局,跑回去告訴家人鄰居。

  「公子說擋不住雍國。」

  「公子說雍國答應不會屠城。」

  「公子說三日後子時,雍軍將退後百里。百姓有想離開大梁城的,可在三日內收拾行李,三日後離去。」

  「公子說黃河以北仍然是魏國境,願意繼續做魏國臣民的,可渡河向北。」

  「公子說希望老幼婦孺儘量留下,以免旅途波折,凍死餓死在半路。」

  「公子說……」

  一句句零碎的話,在街頭巷尾傳播。

  魏王魏假並未出面,告示上蓋著公子魏忌的印鑑。

  放棄大梁城的罪責,由他承擔。

  看過告示,聽過那麼多公子魏忌的話後,魏國大梁城的百姓,大多數只有一個想法:「公子他,不要我們了。」

  一個時辰後,行宮外就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人群。

  他們先是跪在地上哭。

  「公子殿下,求求您繼續守城吧!」

  「對啊公子,大梁城從未被破。楚國都攻不破的大梁城,雍國怎麼能打進來呢?」

  「求求您,我願意上陣殺敵!我兒子,我孫子,都願意!」

  ……

  哀求聲一浪接著一浪,終於被人打斷。

  「別哭了!別求了!公子是急著逃命呢!我當初在洛陽好好的,公子讓逃到大梁。如今又放棄大梁,要逃到黃河北了!」

  「就是!公子坐著馬車錦衣玉食往北逃,哪知道咱們窮人的苦處。」

  「公子不戰而逃,他怕死,他不要大梁城了,他不要我們了!」

  混亂的指責中,還夾著一些百姓的勸慰。

  「公子您別生氣,他們是急了。」

  「對啊,我們急了,我們祖輩都是魏國人,誰都不願意去做雍國人啊!我這就去收拾行李,公子去哪裡,我就跟到哪裡!」

  「可是我沒辦法啊,我老娘,她走不動啊……」

  哭泣聲、指責聲、怒罵聲在魏國行宮外嘈雜不絕。衛護行宮的魏國軍將沒有反駁或者驅趕,他們事先得了命令。

  不准傷害百姓。

  公子說,三日內,他們還是魏國的百姓。

  此時雍國王宮中,最新的邸報放在趙政案頭。

  黃河以北的魏軍主力,已經避開與王翦的正面衝突。他們在魏國主將芒卯的調遣下,集結三十萬大軍,借道齊國,偷摸向東南繞過去,靠近信陵。

  信陵,是魏忌的封地。

  也或許是,魏國最後的希望。

  若不出所料,等蒙恬退開百里,魏忌就會回到信陵接手魏軍。

  那是他的親信部隊。

  他將如虎添翼如龍御風,勢不可擋。

  趙政並不覺得雍國的鐵騎會敗給魏國。

  但是他不想因為一念之仁,死傷更多部將。

  薄薄的青色絲帛鋪在趙政面前。

  狼毫筆中墨汁飽滿。

  他喜歡用濃重的墨寫字。

  濃重,則不易更改。

  象徵有令必達的君威。


  「殺,」他寫道,一筆一划。

  「盡,」他又寫,眉心緊蹙。

  最後五個字,趙政寫得很快,似乎唯恐自己改變了心意。

  「魏王室男性。」

  殺盡魏王室男性。

  這是他下達的命令,這命令將避開姜禾,直接送到蒙恬手中。

  雍國的確從不屠城,也的確不對各國王室趕盡殺絕。

  但魏忌不同。

  趙政的破例,是對魏忌的尊重。

  尊重魏忌是他,唯一在意的敵人。

  把信裝進信袋,拉緊束繩,趙政示意李溫舟拿走。

  「叫蘇渝親自去送。」

  他寒聲道。

  最重要的命令,當然要由最信任的信使去送。

  趙政寫完信,並沒有覺得心情好一些。

  他今日累得很,雖然才剛剛正午,卻決定乘坐轎輦回去。

  阿謙已經睡著,趙政回到寢殿,躺在他與姜禾的龍床上,覺得這裡空寂得很。

  耳邊沒有她的溫言軟語,也沒有她時不時撒嬌的神情。

  伸手過去,沒有她溫熱的體溫。

  不知怎麼回事,趙政忽然生出冷汗。

  他的心揪起來,呼吸都不太順暢。

  宮婢已經熬好了國君每日飲用的湯藥,見他回來,已經放在屏風外的小几案上。

  趙政起身去拿,目光掠過姜禾的妝奩。

  許多畫面突然在他腦中晃過。

  他想起那次的大火,想起姜禾不顧安危去取的,是妝奩中魏忌寫給她的信。

  「給你寫信的那個人,你想嫁給他嗎?」

  他曾經這麼問。

  而她在朦朧的睡意中呢喃道:「好啊,我嫁給他。」

  可她並沒有嫁給他。

  雖然曾經有過機會。

  她對他不是愛意,而是珍重。

  萬千珍重。

  藥碗被趙政重重放在妝奩上,他猛然大步走出去。

  「來人!」

  止陽宮中的肅靜被打破,內侍飛奔而來跪地聽旨。

  「孤有密信,速送大梁蒙恬。」

  他要再寫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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