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請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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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齊國去吧,不要在這裡自取其辱。

  不,齊國也已經回不去了。

  她是陳家的養女,回去後家裡人還會像往常那般與她親近嗎?

  陳南星難過得走不動路,突然站定在長街中。

  一個低頭經過的女子沒留神,撞到了她的肩膀。

  「抱歉。」

  那女子的頭垂得更低。

  陳南星恍若未聞,轉身向家的方向走去。

  回不去了,那就在雍國好好的。

  雍國不是要同魏國開戰嗎?

  蘇渝都說了,姜賁同魏子佩沒有緣分。

  那麼她便等著,等姜賁在茫茫人海中看到自己。

  她有耐心等。

  陳南星離去,那個撞到了她的女子在長街轉彎處停腳,心神未定地向四處看看。

  剛才是巧合撞到人吧?

  應該沒有人認出自己。

  從趙國來到雍國的路上,她刻意丟掉冪籬騎馬走了很久。路上風吹日曬,她的臉早就黑了一層。再加上皮膚皴裂,身穿布衣,就算是熟悉她的人,一時半會兒也認不出來的。

  趙國公主趙遇雪擡手輕撫胸口,不過剛碰到衣服,便立刻停止動作。

  如今她的舉止,再不能跟以前一樣了。

  轉了個彎,趙遇雪進入一家民宅,在門口便揚聲道:「師父,我回來了。」

  這是穩婆林氏的家。

  自從在路上聽說雍國王后有孕,趙遇雪便使銀子打聽出咸陽穩婆的情況。這才在穩婆林氏回鄉探親路上假裝與她邂逅,拜師學藝,住進林氏家中。

  林氏憐她孤苦,趙遇雪又把隨身帶的首飾當作拜師禮相送,很受林氏關照。

  「買到黃花蒿了嗎?」

  林氏從屋子裡出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黃花蒿是用來給生產三日的嬰兒「洗三」用的,原本田間地頭隨處可見,挖回來便好。但如今是冬天,存量用完,便只能出去買。

  「買到了。」

  趙遇雪拿著藥包給林氏看,又問道:「師父怎麼了?」

  「也沒什麼。」林氏搖頭,「剛剛有貴人來問奴家這裡現診的孕婦有多少,說是從現在起,就不准再接新活兒,也不准離開京都。要留京待用了。」

  「哪兒的貴人啊?」趙遇雪小聲問,一臉喜色。

  既然是貴人,生產後的酬金肯定不少。

  林氏指了指王宮的方向,做出噓聲的動作。

  「別聲張,」她神色鄭重道,「如今誰能貴得過那裡面的啊。」

  趙遇雪掩口點頭,忍不住更加驚喜:「師父可真厲害。」

  「不是你師父我厲害,」林氏仍然有些戰戰兢兢的,「是你師父的師父在宮中做事,提攜徒弟的。你明日去買匹好布料,咱們得去你師公那裡坐坐。」

  趙遇雪低頭答允,掩飾眼角流動的厲色。

  那女人要生了啊。

  聽說生孩子是鬼門關里走一趟。

  你就,別回來了。

  「砰……」

  箭矢正中靶心,箭羽搖晃著,餘音陣陣。

  魏國公子魏忌放下弓箭,對身邊站著的青衣女子道:「看明白了嗎?」

  魏子佩點頭,握緊手中弓箭上前,拉開弓弦,瞄準靶心,穩穩鬆手。

  羽箭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釘在箭靶上,與魏忌剛剛射入的箭矢只差了寸許。

  她有些激動地笑了,再次引弓,這一回乾脆撞落了魏忌那支。

  「不錯。」

  魏忌笑著點頭道,「只要勤加練習,便可百步穿楊。」

  「是兄長教得好。」魏子佩等著護衛清理箭靶,垂頭道。

  「難得你今日肯露出笑,」魏忌看著魏子佩,眼中柔光涌動,伸手撫了撫她的肩膀。

  「我不是天天都這麼笑嗎?」魏子佩心中微痛,勉強道。

  自從離開雍國,她的確心內鬱結,很久都沒有笑過。


  魏忌點頭道:「開心就好,你的婚期快到了,新娘子出嫁,當然要開開心心的。」

  婚期……

  即便是離開張燈結彩的府邸,跑來兄長的公子府練箭,還是繞不開這個話題。

  婚事是太王太后定下的。

  老太后說眼看著他們兄妹老大不小還沒有成婚,心裡著急。

  魏忌先進宮把他的婚事推掉,輪到魏子佩去講時,見老太后氣得坐在空曠的大殿內抹淚,便沒有狠下心拒絕。

  夫婿是魏國世家子弟,祖輩做官。

  他們倒是認識。定下婚事後魏子佩再見到他,也沒覺得親近多少。

  魏國如今風聲鶴唳,魏子佩不知道自己能否在接下來的戰事中活下去,所以想著或許還未成婚,她便死了。

  答應就答應吧,能讓母親開懷,也算是她為人子女的孝心。

  哪知道眼看婚期臨近,雍國卻遲遲沒有動手。

  她想了想,趙政數十萬大軍按兵不動,或許都是在等姜禾平安生下孩子。

  雖然討厭那個男人,魏子佩卻不得不承認,趙政對姜禾,足夠用心。

  「兄長如果娶了母親定下的崔氏,開心嗎?」

  魏子佩伶牙俐齒,索性撇嘴看著魏忌,「那一位可都要生子了,你這還放不下呢。」

  她還記得那時同兄長一起前往魏國,篝火旁兄長烤魚,提起姜禾,眼中如銀河閃爍的樣子。

  一轉眼,物是人非。

  魏忌並未回答她的話,而是仔細收起弓箭,淡淡道:「昨日,我給姜賁去了一封信。」

  魏子佩迅速轉過身,渾然未覺已經拉開弓弦的箭矢對準了魏忌。

  魏忌擡手,把羽箭撥開。

  「我請他,來參加婚禮。」

  「兄長!」魏子佩鬆手,羽箭刺入泥土,驚得幾個護衛跑過來。

  「自然要請的,」魏忌含笑道,「雍國國君大婚了兩次,咱們送上的賀禮不計其數。如今總要賺回來一些才好。」

  魏子佩握弓的手忍不住顫抖,淚水從臉頰落下。

  「我不稀罕他的賀禮!」

  「可是你稀罕他。」

  魏忌取出手帕給魏子佩拭淚,溫和的表情里沒有苛責,只有濃濃的感同身受。

  「不知道龍陽君去雍國接你,跟你說了什麼,才讓你狠心回絕了姜賁的求娶。」魏忌悠長地嘆息了一聲,「但兄長要告訴你,兄長絕不會出賣自己的妹妹,去要挾任何人出兵協助。」

  魏子佩神情微怔擡頭。

  「兄長不靠這個。」魏忌長身而立,白色的棉袍幾乎同雪景融為一體,像是隨時都會化成一縷剛勁的北風,「長姐在趙國同雍國決戰時,兄長也並未出兵相助。以己度人,自然也不會苛求你的夫婿。」

  他擡手取過魏子佩手裡的長弓,轉過身去。

  「信,送出去了。別的事,就不是兄長能夠左右的了。」

  雪後天晴,陽光分外刺目。

  魏子佩立在校場,覺得自己的氣息越來越快,心也跳得越來越快。

  好似一灘死水裡落入銀龍,攪動得碧波蕩漾,生出了漣漪。

  小羊皮縫製的信封極難打開,姜賁拉動白線,卻拉成了死結。索性用剪刀剪開,卻又剪到了信封里裝著的白色絲帛。

  「百年難遇給本公子送信,」姜賁嗤笑一聲道,「倒要看看他寫了什麼。」

  先拿起一半看看,入目幾個字。

  ——「魏,公子忌,敬邀。」

  敬邀什麼?

  姜賁低下頭,撿起地上掉落的半片。

  不知怎的,他心中忽然有些煩亂。像是未卜先知般,覺得這下半截不是好事兒。

  小心翼翼打開,姜賁只看了一行,便猛然起身。

  動作太快,踩到衣襟下擺,幾乎摔倒。

  他把那半片絲帛拿到燈燭前,仔細看清楚了上面的字。

  ——「喜今日赤繩系定,珠聯璧合;卜他年白頭永偕,桂馥蘭馨……長公主魏氏,郡守蘇放……」


  這是婚禮的請柬。

  是魏子佩大婚的請柬。

  姜賁雙腿似灌入鉛水,上身卻又如騰在雲中,恍惚不知該做什麼,推門而出,卻又被茫茫夜色驚停腳步。

  他是誰?

  他要去哪裡?

  這一切,晚了嗎?

  「要大婚?」

  姜禾一手扶著腰,一手拿起文書看了看,遞迴給趙政。

  「也就三日後的事了。」趙政道,「還以為他們在備戰,原來在忙著準備婚禮。」

  他把文書放下,扶著姜禾,慢慢在殿內踱步。

  「你那弟弟可真是不成器,」趙政笑起來,「連個媳婦都留不住。」

  姜禾瞪了他一眼。

  「陛下若再這麼說,或許自己的媳婦也留不住了。」

  「孤的媳婦,都要生子了。」

  趙政一副要把熱鬧永遠看下去的樣子。

  姜禾也笑了。

  短短三年,趙政跟先前已大不相同。特別是每每提起未出世的孩子,眼中便忍不住流露出慈父般的笑容。

  「明日把宗郡傳來,」姜禾道,「臣妾要買東西了。」

  「是得置辦禮物,」趙政道,「不過有孤安排,王后就不用費心了。」

  「不是,」姜禾搖頭道,「臣妾要買個很大,很奢華,很貴的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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