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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朱朝陽去樓下買料酒,剛下樓,就瞧見普普正在旁邊一棟單元樓下的石凳子上獨自坐著。普普見到他,剛準備跑上來,朱朝陽連忙將手指放在嘴前,做了個「噓」的動作,然後偷偷招了下手,獨自快步朝弄堂方向走去,普普隨後跟上。

  進入弄堂後,朱朝陽帶著普普一路小跑起來,一連穿過幾條小路和弄堂,最後來到一條熱鬧的大街上,這才扶住一棵綠化樹喘氣。

  「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跑這麼快?」普普胸口起伏著,臉微微漲紅。

  朱朝陽平復了一下心跳,抿抿嘴道:「早上警察來找我了。」

  「警察來找你?」普普這句聲音有點大。

  朱朝陽連忙大聲咳嗽一下制止她,領著她往前走,低聲道:「對,小婊子的事。」

  普普跟在一旁,同樣壓低聲音:「警察知道是你把她推下去的了?」

  朱朝陽茫然地搖搖頭。「我不知道,我想,他們應該還不知道,要不然一定直接把我抓走了。」

  「哦,也就是說,他們現在只是懷疑你?」

  「可以這麼說。」

  普普思索了一下,停下腳步,正色道:「朝陽哥哥,我和耗子絕對絕對沒和第三個人說過這件事,那個男人也絕對不知道的。」

  朱朝陽抿嘴乾笑一下。「我知道不是你們說的。」

  普普皺眉問:「可是除了我們倆外,沒人看到那一幕,警察是怎麼懷疑到你的?」

  「警察說少年宮一樓有個監控攝像頭,拍到了小婊子進少年宮後,沒多久我就進去了。也許是大婊子看過了監控,她懷疑是我害死了小婊子。」他撇撇嘴,把早上的事簡明扼要地說了一遍。

  普普吁了口氣。「真危險,現在你是不是很害怕?」

  朱朝陽苦笑一下,搖搖頭,又點點頭。「我不怕警察,反正我受《未成年人保護法》保護。我怕我爸萬一知道了這件事,不知道會怎麼樣。」

  「你爸知道了會怎麼樣?」

  「我也不知道,反正,一定沒有比那更糟糕的吧。」

  普普默默點了點頭,嘆息著:「是啊,如果你爸爸知道你害死了他女兒,那他以後一定更不疼你了。」

  朱朝陽鼻子哼了下,吸口氣,重新擡起頭。「對了,你在樓下——」

  沒等他說完,普普就打斷了他:「你聽。」

  朱朝陽停下腳步,不解地問:「聽什麼?」

  「聽這首歌。」她指著街對面。

  朱朝陽擡眼望去,對面的人行道上坐著一個乞丐,身旁的大音響里正大聲播放著筷子兄弟的那首《父親》。

  普普道:「知道這首歌嗎?」

  朱朝陽點點頭。「知道啊,音樂課我們老師教過這首歌。」

  「是嗎?」普普欣喜,仿佛遇到了知音,「我們老師也教過這首歌,我最喜歡這首歌了。」她不禁跟著慢慢哼唱起來。「多想和從前一樣,牽你溫暖手掌,可是你不在我身旁,托清風捎去安康。」

  就哼了這幾句,一向冷若冰霜的普普,眼中已然濕紅起來,聲音也開始哽咽。

  她轉頭瞧了他一眼,使勁吸了下鼻子,努力不讓眼淚流出來,用力地笑了笑。「每次聽到這首歌,我都……我都有點……那個。」

  朱朝陽溫和地朝她笑了一下,也輕輕跟著哼唱:「我是你的驕傲嗎?還在為我而擔心嗎?你牽掛的孩子啊長大了……」

  普普眼睛明亮地看著他。「那麼……你是你爸爸的驕傲嗎?」

  朱朝陽愣了一下,臉上多了一層黯淡,但隨即又笑出聲。「我肯定不是,不過他的驕傲已經沒了,也許以後就是我了。」

  普普望著他,誠摯地點點頭。「對,以後你一定是他的驕傲。」

  「謝謝你。」朱朝陽笑了笑,又道,「就看這次警察會不會抓到我了。」

  「你自己覺得呢?」

  朱朝陽苦惱地搖頭。「說不好,這件事雖然沒有其他人看見,可是我對警察撒了個謊,我說那天我是一個人去少年宮的,幸虧那天進大廳時,我讓你們倆先進去,我一個人跟在後面,所以監控里我也是一個人進去的,警察不知道還有你們兩個。可是如果某一天讓警察知道了你們倆是和我一起進去的,就會全曝光了。」

  普普很肯定地回答:「朝陽哥哥,你放心,我和耗子就算被送回北京,也不會出賣你的。」


  朱朝陽搖搖頭。「沒用的,我們小孩是騙不了他們警察的,如果他們知道你們倆是跟我一塊去的,遲早會查清楚。現在最重要的是不能讓警察知道我有你們這兩個朋友,所以你和耗子一定要想個法子,好好妥當地安頓下來,這就要看能不能敲詐到那個男人的錢了。此外,最近你們不要來找我,我們得想個更安全的見面方式,不要被其他人發現。」

  「嗯……什麼辦法呢?」

  朱朝陽想了想,道:「這樣吧,我每天下午一兩點鐘,去一趟新華書店,一直待到五點,如果你們有事,就來書店裡找我。」

  普普點點頭。「這個辦法好。」

  朱朝陽道:「此外,我最擔心的是今天警察採集了我的指紋和血液。」

  普普不解地問:「這個是幹什麼的?」

  「電視裡犯罪了,警察都是要查指紋的,我也不知道當時有沒有留下我的指紋。」

  普普思索片刻,搖頭道:「沒有,你當時只是把小婊子推下去了,最多只碰到她衣服,怎麼會留下指紋呢?」

  朱朝陽低頭道:「我也不知道衣服上會不會留下指紋。」

  「那血液是做什麼的?」

  「我想大概是檢測血液里的脫氧核糖核酸。」

  「什麼是脫氧核糖核酸?」

  「就是DNA,我們生物課上教過的,人的各種身體組織里,包括皮膚,都帶有人的遺傳信息。可是,我想了好多遍,我沒有被小婊子抓傷啊,警察為什麼要採集我的DNA?」

  普普眯著眼,想了一陣子,突然瞪大了眼睛。

  朱朝陽奇怪地問:「你怎麼了?」

  普普緩緩道:「你是沒有留下,可是……可是耗子留下了。耗子的手被小婊子咬傷了,還咬出血了。」

  朱朝陽也瞬時睜大了眼睛,深吸一口氣。「那更不能讓耗子被人發現了。嗯,無論如何,一定要給你們找個穩妥的地方長期安頓下來,一直到十八周歲能夠獨立在社會上活動,決不能落到警察手裡。希望就全寄托在那個男人的身上了,我們一定要敲詐成功,而且我們一定要裝得有底氣,絕對不能讓他知道我們也有把柄在警察手裡,不敢真的告發他。」

  「對,我和耗子說過的,我們不能表現出半點心虛,被他看穿。」

  朱朝陽點點頭,回到最初的話題:「對了,你今天怎麼會在我家樓下?」

  普普瞬間眉頭一皺,低聲道:「我懷疑那男人今天趁我和耗子不在時,把家裡翻過了。」

  朱朝陽眼角微微一縮。「你怎麼知道的?」

  「櫃門上的那根毛線。」

  「毛線掉了?」

  「不,毛線沒掉,但位置不一樣。我明明記得毛線被夾住的地方,有個油漆點,但後來我發現毛線在油漆點上面一厘米的地方了。」

  「你們出去過?」

  「是的。早上那男人過來,給了我們幾百元零花錢,又給了幾張肯德基的優惠券,說街斜對面有個肯德基,讓我們中午去吃,他還有事,明天再來看我們,又用各種詭計問我們家裡的情況,想試探我們,但都被我們擋住了。最後他只能說,有什麼需要跟他提就行了,然後就走了。中午我和耗子一起出去吃了肯德基,回來後,我發現毛線的位置移了一厘米,裡面的東西我倒看不出是不是被翻過,我問了耗子,他說他從沒動過衣櫃。我覺得這件事可疑,就過來找你商量。我知道阿姨今天在家,我不好上樓,所以就在樓下等著,看你是不是會出來,等了兩小時。」

  朱朝陽面有愧色。「害你等這麼久,真對不起。」

  「不怪你,你也不知道我在樓下嘛。我就在想,那個男人一定是來找相機的,不知道他最後是不是真的會願意掏錢買回去,還是會繼續用其他的陰謀詭計。」

  朱朝陽緊緊皺著眉,思索了一陣,道:「看起來那男人特別特別細心。你瞧,他明明翻過東西,可是東西都完好無損,看不出翻動的跡象,甚至你塞的毛線也被他發現了,他還把毛線原樣塞回去,只不過移了一點點位置,這才被你看出來。」

  「嗯……你說接下來該怎麼辦?」

  「我想你們還是不動聲色為好,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靜觀其變。相機不在你們手上,而且你們和我分開住,他百分百不敢對你們怎麼樣。最後他沒辦法,只能掏錢買他的平安。」

  「嗯,你真厲害,我就照你說的做。」

  「嗯,一言為定。我得趕緊回家了,我媽叫我下來買料酒,你也趕緊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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