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臨時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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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章 臨時工

  脅差是一種短刀,通常長度在一尺半左右,是由平安時代的「腰刀」演化而來。

  日本大河劇里經典的武士標配「大小一腰」,也就是長短兩把刀同時佩戴在身體一側,其中的短刀就是脅差,但不像後世日劇中演的那樣,是切腹專用,更多還是用在貼身肉搏中,屬於戰鬥武器。

  這玩意放在曰本戰國時代還是個新鮮東西,長刀配打刀、短刀配脅差是這段時間才開始逐漸流行,等到了江戶時代才會徹底成為標配,而織田信長是個「傾奇者」,很追求時髦時尚,始終走在潮流尖端,這才會隨身帶著一把。

  現在這把華麗漂亮,比起殺人兇器更像藝術品的脅差,就落到了阿滿手裡。

  她喜滋滋撫摸了幾下精緻華美的刀鞘,再輕拔出一截瞧了瞧雪紋刀刃,毫不猶豫就斜斜插過腰帶給自己裝備上了,配她一米多的身高正好,還琢磨著自己也該時髦一下,短柄小斧頭太粗鄙了,

  已經不適合她現在的身份,可以直接扔了,該換柄長打刀來和脅差配套。

  同時她對織田信長的印象也大為改觀,一邊不停試拔脅差,一邊打著酒隔暈乎乎感嘆道:「隔,織田信長還真是個好人啊,以前真不該在背後罵他大傻瓜!」

  「還行吧,人確實還可以。」原野對織田信長印象也不錯,比較自傲的人人品都還行,織田信長雖然有這樣那樣的毛病,但放在曰本戰國時代的領主裡面,已經算比較不錯的了,至少稱不上卑鄙。

  當然,這是他的個人認知,實際上織田信長是好是壞,還是要由大眾說了算。

  他們兩個人議論著織田信長,原野順便提醒阿滿保密,別把織田信長的圖謀四處亂說,免得壞了大局,而這麼又等了一陣子,牛車大隊才慢悠悠挪過來。

  阿滿馬也不騎了,直接拎著牛皮酒袋爬上牛車,看樣子打算就這么喝回那古野城,而原野警了她一眼,搖了搖頭,直接把阿清叫過來把她給舉報了,讓阿清去想辦法把她的酒袋沒收掉。

  愛喝酒這毛病,他也得想個辦法給她治了,畢竟阿滿對他很重要,他不想阿滿變成酒蒙子。

  他們一行人重新上路,原野騎在馬上走了一陣子,看到前島十一郎竟然自動頂替了阿滿之前的位置,在牛車隊前後奔忙催促,便沖他招了招手:「前島大人,休息一下吧,不必太著急趕路。走得太快了,對傷員也不好。」

  嗯,那群倒霉町民竟然扶老攜幼,還步行跟在牛車隊最後面,完全沒有一鬨而散的意思,原野覺得牛車隊管理還得再放鬆放鬆,好給他們逃走的機會。

  甚至他還在納悶,這些傢伙怎麼還不逃?

  明明之前已經夠鬆了,根本沒人看管他們!

  前島十一郎倒很聽話,畢竟原野說的也有道理,微一猶豫便調轉馬頭跟到他身邊,而原野之前還真沒太關注過他,只是覺得他為人很老實本份,干起活來挺賣力,這時也就順嘴問道:「一直也沒和前島大人好好聊聊,前島大人是上總介殿下的扶持家臣嗎?」

  「野原大人叫我十一郎便好,請不必這麼客氣。」前島十一郎年齡比原野還稍小一些,十八九歲的樣子,姿態放得很低,同時微帶尷尬地說道,「我不是上總介殿下的家臣,我只是在竹內莊工作。」

  「哦,前島大人不是織田家的家臣?」原野還真沒想到,他一直以為前島十一郎和奧陸清兵衛是一夥的,都是老派家臣團中的一員。

  前島十一郎微微低下頭,不好意思道:「還不是,現在我只是在做僚吏工作,一直也沒有機會得到上總介殿下的許可,可以正式成為殿下的家臣。」

  「原來是這樣———」原野落難到曰本中古世代也好幾個月了,常識漸漸豐富,倒是勉強聽懂了,原來前島十一郎是個臨時工。

  一般來說,曰本戰國時代的武土,大約能粗分成三種:

  第一種是近侍家臣,這種家臣是由領主直接養著的。

  比如前田利家這些小姓,就是織田信長的近侍家臣,每年從織田信長手裡領取年俸、扶持米和不定量的賞賜,吃喝不愁,日常跟在織田信長身邊,直接聽從他的命令,他說砍誰,他們就砍誰。

  第二種是在地豪族、在地武士,這些人或大或小,都有自己的知行領地。

  通常來說,像是織田信長這樣的大名領主不但不用給他們一文錢,他們反倒要給織田信長交錢交米,以完成各種封建義務,但他們只是名義上認了織田信長當「義父」,加入彈正忠大家族成為沒有血緣關係的一分子,其本身自主性還是相當強的一一放在曰本整個歷史上,經常下克上,


  弒「父」自立叛亂的,就是這夥人。

  第三種就是流浪武士了,也就是沒有君父的武士。

  他們出於種種原因,比如家道中落、上一任主公噶了、家族內部矛盾等原因,無法在自己家族內待著,也沒有自己的領地,只能想辦法尋找個「主公」出仕好有口飯吃,只是出仕都是雙向選擇,就像現代不是你想當公務員就能當的,要通過考試,政府願意要你才行。

  所以,就有很多無主的武士四處流浪,想尋求出仕能混個飯碗,但飯碗也不是那麼好找,找飯碗的過程中也需要吃飯,只能先幹著臨時工,也就是僚吏,賺點小錢吃飯的同時,希望用勤懇的工作,或是用拼命換來的戰功,能獲得允許,正式成為家臣,當上公務員,從此旱澇保收,一生不愁。

  前島十一郎就是這種情況,他想給織田信長當家臣,織田信長卻看不上他,但他也要吃飯,所以也就只能先給織田信長打零工,慢慢再想辦法一一他隨時都可以走人,再去別的地方去考公務員,去自由尋找主公,沒有任何封建義務和禮法上的約束。

  原野心思急轉想明白了,微微尷尬。他不想失去自由,不想被約束,不想給人磕頭,又不差錢,一直不肯去給織田信長當家臣,結果前島十一郎想去磕頭卻排不上隊,倒讓他有種莫名其妙的尷尬。

  可能這就是傳說中的「彼之蜜糖,吾之礎霜」吧!

  他趕緊寬慰了兩句,表示前島十一郎這段時間協助他表現的十分出色,非常有能力,將來肯定可以出仕成功,等回頭他見了奧陸清兵衛,肯定要使勁夸一夸,然後就趕緊轉移話題,又問起前島十一郎的出身來歷,以結束這尷尬的話題,結果訝然發現他竟然出身丹羽家的分家,和丹羽長秀是遠親一一前島家是丹羽家的分家,類似下之一色前田家和荒子前田家的關係,就是前島家從丹羽家分出來很久了,久到連家名都直接換掉了。

  不過細想想,這也不算奇怪。

  尾張的在地豪族,哪怕是前田家這種從美濃跑來的墾荒派,也在尾張生活了七八十年了,別的一百多年的,甚至二三百年的家族也不少見。那這麼多年來開枝散葉、互相聯姻,搞不好隨便兩個武士細論一下,就是遠親,就有一定血緣關係。

  換句話說,也就是尾張一國的武士,無論效忠的是誰,99.9%都和在地豪族有關係。

  尾張原來是豪族們的尾張,這一點原野之前還真沒想到,那織田信長想把尾張一國的在地豪族都控制起來,想辦成「兵農分離」,難度就更高了,也不知道他會想個什麼樣的辦法—

  前島十一郎沒他心思那麼複雜,動不動就開始七想八想,得到他的誇獎倒是很高興,一時微微猶豫,覺得原野性格溫和,待人有禮,似乎也是個不錯的主公人選,就是他和原野也太不熟,還太年輕,臉皮比較薄,一時拿不準他需不需要家臣,倒沒太過冒昧的毛遂自薦,只是心裡開始痒痒的。

  他想找個主公好久了,真的不想再干臨時工了。

  原野就這麼一邊操心著尾張未來發展局勢,一邊和前島十一郎閒聊,花了快一天時間,終於又蹭回了那古野城,然後他訝然發現,那群倒霉的町民竟然還老老實實跟在後面,似乎一個也沒逃走。

  他百思不得其解,但也沒招,只能又掏了筆錢,在城下町租了塊地方,讓他們自己去安置,然後就不管了一一也沒人看著,還是在人來人往的市町,這下總該跑了吧?

  他仁至義盡了,不再在這些人身上多操心,接著去干他的本職工作,把傷員安置到劃分給他的特殊區域,嚴格執行衛生管控,儘可能降低傷口感染、發炎的可能性,以降低死亡率,能找織田信長多收幾個錢。

  而他正在那裡指揮手下忙著呢,阿滿溜達著就來了,在旁邊使勁扯他,在他耳邊嘀咕道:「我剛打聽到的消息,又出事了!」

  她回來後看到那古野城很安靜,沒有大勝後要慶祝的樣兒,感到很奇怪,畢竟本來她還打算趁機再混點酒喝的,於是也不等原野吩咐就去找她的酒肉朋友們打聽了一番,發現果然有內情,立馬就跑回來找原野報告。

  原野沉默了一會兒,他回來屁股還沒坐熱呢,就又出事了?

  怎麼這麼衰?

  好在他也知道現在尾張局勢複雜,正值多事之秋,出什麼意外都算正常,也不算很失望。

  他沉得住氣,等把手上的事忙完,才轉身帶著阿滿去了一邊,問道:「又怎麼了?」

  「山口左馬助教繼反了!」阿滿直接說了重點,很嘆了口氣。

  「從頭說,山口教繼是誰?」

  「是彈正忠家的重臣,鳴海城的城主。」阿滿雖然又賭又愛喝酒,還是個野孩子,但當忍者還是合格的,立馬快速為他解釋了一下,「鳴海城是防禦三河家、今川家的第一線,但就在昨天夜裡,山口教繼反了,斬殺了大批以前織田信秀派給他的與力家臣,已經正式宣布投靠今川家。」

  這特麼的·—·

  原野以前都沒聽過有這個人,結果這人又莫名其妙跳出來搞事。

  他趕緊掏出地圖瞧了瞧,發現鳴海城位置果然關鍵,卡在三河國去往知多郡的交通要道上,而且還是座大城,是彈正忠家控制知多郡的樞紐之一。

  他又暗罵了一聲,感嘆「尾張之虎」一死,尾張一國真是變得亂七八糟,松平家強襲、清州織田家跑來占便宜,現在今川家也來了,直接策反了前線大將,一舉將前線推進到東津野、東木川一帶,離熱田都沒多遠了。

  只是這種歷史事件也不是他能左右的,而且他連續參加了兩場戰鬥,看過上千死人,已經有點習慣了,沒了最初那種現代人對死亡的畏懼,罵完只是淡淡道:「所以,又有一場惡戰了?」

  行吧,打吧,古代人都不怕折騰,他一個現代人擔心個毛線,就是織田信長大勝之餘,還惦記著怎麼把在地豪族們都關起來,結果他的頭先快要被削掉了,也不知道現在他是什麼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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