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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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初九,清晨。

  陽光是青白色的,發冷,像是給灰色牆瓦塗了層淺白的漆。

  用過早飯,洪範在眾人陪同下觀摩了洪烈、洪博二人率領的朱衣騎演武。

  一年來靠著充足的丹藥供應,洪家又多了六位貫通境,朱衣騎人數增加到七十人。

  戰馬、玄鐵重甲、長槊與橫刀……

  朱衣騎的裝備大致如前,最大的不同則是每個人都配了至少一把火槍。

  而火槍與武道結合,演繹出了許多超出洪範預料的變化。

  除去開明堂出產的制式燧發槍外,場下許多槍械明顯經過定製改裝。

  尤其是貫通中高段的武者,多使用口徑和裝藥量極大的短銃,完全放棄復裝的速度來極限增強一錘定音能力,力求在近戰中尋找時機開出對方無法閃避、無法防禦的一槍。

  從風格上來說頗類似洪範前世遊戲中的槍斗術。

  午後,洪範詳細說了將要北上涼州的義軍追隨者的事,關於人數、武道、待遇等等。

  對於這一批外來者,洪家內部許多人頗不以為然,一是認為外人不如族人值得信任,二是覺得沒那麼多坑供這些蘿蔔。

  但洪範威望卓著,他既然做了決定,便沒有人敢直接表現出來。

  入夜,遲心赤、鄭芙蕖等人在聽海閣頂樓辦了個大宴。

  十幾位金海年輕一代圍著洪範勸酒,把他一年多的見聞經歷掏個精光。

  野戰、攻城、領軍,乃至於穿山挖洞、山谷伏擊、元磁交戰等等,說得洪範口乾舌燥,直喝到深夜才散。

  七月初十。

  這一天白日同樣排滿了日程。

  洪範上午查閱了族中帳目、巡視各處、對年輕子弟演講訓話,下午往城守府、掌武院、器作監等重要機構拜訪。

  到了亥時(晚九點)後,他才在朝日院中重獲獨處的寧靜,檢視近幾日的收穫。

  相比正經奇脈,經別偏僻且細弱,哪怕以真元疏通也較緩慢。

  好在命星俘獲的生機不須他自主控制,日夜沖關不停,至今夜到了臨界。

  洪範鎖了院門,在月下打坐,靜心運轉數百周天后,終於捅穿最後的窗戶紙,連接足太陽與足少陰,破入先天一合境界。

  龍魂樹下,積累的生機至此消化完全。

  洪範舒了口氣的同時,也不得不想起長在自己腦中、迴避了多日的那枚紫眼。

  顯然那隻眼睛就是名為沙世界的命星,在他的松果體生長,以殺戮獲取養分餵養自己。

  至於眾中稱尊的星君實際上更像是個被寄生的載體——如果沒有外力甚至無法發現松果體上的異狀。

  如洪範所了解,其餘星君的殺戮回饋只增長神通權柄,對武道與壽數毫無幫助。

  而星君死後的屍體必須送回神京安葬,則像是播種後的收穫。

  好在洪範的境遇不同。

  因為龍魂樹,命星的獵獲被截流後再分配,賦予他常人難比的武道進步速度,而這也是兩者位格高低的重要佐證。

  想到這裡,洪範心頭微松,啟動內視。

  顱內,紫眼靜滯,如一顆鑲入血肉的帶色水晶。

  隨著洪範的武道提升一個境界,龍魂樹同步鬆開了對命星的壓制。

  紫色眼眸微微張開,至百分之五幅度。

  這一刻,洪範感到控沙能力在質與量兩個維度上明顯提升,甚至還不止於此。

  退出內視,他召來一抔荒沙握入手中,意念所致,這些細小的沙礫竟互相貼緊聚合,固化為一體。

  張開五指,一塊拇指大小的石子停在掌心。

  【沙礫是岩石的風化,而我剛剛逆轉了這個過程。】

  洪範驚喜想到。

  與控沙時相同,沙世界鑄造的石頭在密度、硬度、光滑度等各方面屬性都與他投入的真元數量有關,這也說明這項能力與控沙相同可以持續進化。

  【驚沙公死前修為還超過我,但並沒有化沙為石的能力,所以並不是歷代星君都能獲取命星的所有權限。】

  洪範心頭思索,同時測試自己當前的能力邊界。


  沙化細度大約在十幾微米。

  控沙範圍在三十米左右,相比力境時翻了一番。

  身體能力則更難評估。

  原因倒不是別的,只是洪府內沒有足夠重的器械。

  最後,他只能通過一些小肌群的力量測試來成比例推定自己的三大項數據——深蹲絕對力量大約在十二噸,真元量、肉體耐力與恢復力橫向對比先天一合武者應該超出兩成。

  洪範很清楚自己的肉體天賦原本不過中游,超出部分明顯是得益於龍血的增幅。

  而在機械測試的過程中,洪範腦中又涌動出更多新想法。

  擴大沙翼的面積,大幅增加飛行載重。

  復刻渦槳引擎,增強續航。

  復刻渦噴引擎,提高極速。

  還可改進測定各種氣動外形,在低速、高速,低空、高空等不同環境下最優化飛行性能。

  大有作為的除了沙翼,還有槍械。

  之前洪範很少以射擊對敵是因為沙彈超出控制範圍便會碎散,而他又無法隨時獲取子彈。

  但現在沙世界的聚合能力解開了這重枷鎖,子彈問題一有了解,可以玩的花樣就多了很多。

  洪範越想越興奮,以至於睡意全無,取出紙筆高速寫畫。

  這一推演就不知不覺坐過了整夜,直到黎明從東方蹣跚入城。

  連續工作一日,洪範絲毫不覺疲憊,內心為創造所帶來的滿足與快樂充盈。

  石桌上一大摞紙寫得滿當,堆迭整齊。

  洪範放下只剩一小截的碳筆,迎著朝陽與晨風活動久坐的筋骨,看到了靠在桌邊的明神。

  自晉入先天后,這把刀最具價值的先天火行靈氣控制力對他已沒了意義,唯一的作用只剩下極其堅固與火焰塑形。

  客觀的說,明神依然能提升他二、三成的綜合戰力,但待新殺法陸續完成,乃至轉修了頂級武典,它的作用必然會更加小。

  【我之後既然還要去神京,不如這把刀便留在金海。】

  洪範想著,默默做下決定。

  ······

  七月十一,晌午。

  金海城,洪家宗祠。

  雲峰在天上層迭如魚群,其間露出淺藍色的天空。

  堂下,洪範向歷代祖宗敬了香,又額外對洪堅的牌位鞠躬。

  禮畢,灰煙裊裊繞樑,增厚了檀木的香氣。

  他回身與洪勝對視一眼,一同步出祠堂。

  屋側長案上,橫置著兩人的佩刀。

  洪範提起明神,未掛回腰間,反而突地發問:「大兄,你覺得我這把佩刀如何?」

  「神兵利器,自是名不虛傳。」

  洪勝一愣,旋即回道。

  洪範不言,拔刀平舉。

  日光下,深色刀身仿佛一塊燒不盡的炭,隨時等待火焰。

  真元灌入。

  火刀嘭一聲燃起。

  「戰爭是我見過最烈的火,力境武者置身其中只是一塊大些的柴。」

  洪範說道。

  「只有先天武者才有改變戰局的力量。」

  「我雙修命星武道,應當是天人交感境界的翹楚,然而遇上任一先天都只能艱難拖延。」

  「直到我得了這把明神……」

  「戰力暴增、衝殺無阻,甚至正面壓制了撼地門門主、先天二合的黃玉尊。」

  他看向洪勝。

  「但現在這把刀對我的作用越來越小了——大兄,我昨夜打坐,武道與權柄各有突破,已晉入先天一合境界。」

  「最遲今年年內,我便要按計劃轉任神京,短期內恐怕難回;考慮到蛇人外患,族裡產業又逐日擴張,沒有一位先天戰力著實讓人無法放心。」

  說完這些話,洪範收刀還鞘,噌一聲鐵鳴。

  洪勝似乎猜到些什麼,喉結滾動,咽了口唾沫。

  「今日尋你陪我來,就是想把這把刀贈給你。」


  洪範說著,自袖中取出白色繃帶將明神連刀帶鞘一點點纏上,遞交給洪勝。

  洪勝雙手接過,隔著麻布握住刀鞘,感受到周遭火行靈氣的驟然馴服,略有迷醉。

  而迷醉之後,則是前所未有的責任與壓力。

  明神是元磁宗師燎原火賴以成名的神兵,說句價值連城也不為過。

  但現在這把刀將屬於自己。

  想到此處,他心懷激盪,單膝重重跪下:「必不辱此刀,不辱使命!」

  洪範雙手扶起兄長。

  「刀是死物,因人而名,無所謂榮辱;而我也沒有使命給你。」

  「只願你如他一般,步步堅實,一生不留遺憾。」

  這個他自然是說洪堅。

  洪勝咬牙點頭,起身後握緊直刀二入祠堂,在父親的靈位前叩了三個頭才出來。

  「如非必要,這把刀儘量少用。」

  洪範又囑咐道。

  「一是借外力不免阻礙進步,二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此刀至少價值數萬兩白銀,說不得會引來外人覬覦。」

  洪勝聞言在心中記牢。

  「另外,我還得了龔正平的遺寶臟器。」

  洪範又說道。

  「回西京以後找器作監搭些銀子,應當能再造一把准二品的神兵;雖比明神肯定差不少,但足以作為族中倚仗。等兵器鑄好,我到時讓朱衣騎護送回來,可以交由武叔使用。」

  「待兩把兵器都到位,哪怕我不在,你們也能湊出近乎兩個先天戰力,應無後顧之憂了……」

  他一邊絮叨一邊出了宗祠。

  洪勝跟在他身後,見正午陽光傾瀉,浸透了二弟的肩背。

  也淹沒了整座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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