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因果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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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玄都沒有回答張蓮花的問題,而是說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你與張祿旭是什麼關係?」

  張蓮花早已收起了龍珠,聞聽此言後猛然出手,扼住了李玄都的喉嚨,僅憑單手,便將李玄都提了起來。

  此時張蓮花已經徹底掙脫了堅冰的束縛,在抓住李玄都的瞬間,不由微微一怔,他沒想到如此簡單就抓住了此人,著實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這個看起來頗為不尋常的年輕人似乎只是在虛張聲勢。

  張蓮花略微猶豫,伸手摘下李玄都背後那把被一件黑衣包裹住的長劍,手腕輕輕一抖,黑衣掉落在地,顯露出長劍的本來面目。

  張蓮花眼神熠熠:「果然是『叩天門』!」

  說罷,張蓮花將李玄都隨手丟在一旁。

  在他看來,只要有「叩天門」這把仙劍在手,就算李玄都還有什麼後手,那也無關緊要了。

  張蓮花將手中「叩天門」舉至自己眼前,劍身上倒映出他的面容,一雙略帶邪氣的桃花眸子中滿是殺機。

  張蓮花喃喃自語道:「如果這小子沒有說假話,那麼如今的清微宗宗主卻是個天大的麻煩,沒想到後世的清微宗竟然出了這般人物,就算我得了『叩天門』,恐怕也不是此人的對手,還要想個法子才是。」

  雖然「蝕日大法」和「吞月大法」一直都是並列其名,但實際上「蝕日大法」要比「吞月大法」更高一籌。兩者之間的差別就像「鬼咒」與「逍遙六虛劫」。

  「吞月大法」只是吸納對手氣機,而「蝕日大法」修煉到極致之後,還會損壞他人根基,來拔升自己修為,常常是汲取一人修為,便抵得上數月苦修。若是被汲取修為之人的境界高於施術之人,那麼施術之人還有可能直接突破當前境界,算是第一等損人利己之法。

  這也是「吞月大法」沒有異種氣機問題而「蝕日大法」卻有異種氣機難題的緣故,因為「吞月大法」並不把旁人修為融入自身,只是單純當做外物使用,「蝕日大法」卻要將汲取來的修為融入自身,自然存在不相容的問題,故而哪怕是修煉「蝕日大法」有成,也不能濫用。

  除此之外,想要將「蝕日大法」修煉到極致更是千難萬難。此等功法對於資質天賦的要求還在其次,關鍵是修煉的過程兇險莫甚,類似於「太陰十三劍」的心魔反噬,任你天縱奇才,也不敢說有十足把握。

  因為「蝕日大法」講究一個破後而立,稍有不慎,便要把自己修煉成一個廢人,所以能夠真正將「蝕日大法」修煉到極致之人,屈指可數,大多數人只是小有所成,功效與「吞月大法」相差不多,遠遠談不上極致圓滿。近些年來,只有宋政修煉到了極致,便是澹臺雲都未曾修煉。不過修成之後,可謂是一本萬利,就好似不勞而獲的強盜,不事生產,只管掠奪他人就是。

  這便是宋政當年的打算,可惜李道虛是謹慎之人,並不因為自身境界更高便心生大意,始終不給宋政近身的機會,最終三劍擊敗宋政。

  不過當年的張蓮花卻是成功得手,在汲取了李秋庭的部分修為之後,得以躋身天人造化境,這才能夠轉敗為勝,逼得李秋庭不得不引爆龍珠。

  張蓮花也曾想過直接通過「蝕日大法」去暗算一位長生之人,只是關鍵在於一個出其不意,若是長生之人有了防備,吸之不動還是小事,被人家趁機反制,那才是兇險莫甚,聽這姓陸的小子所言,那個李道虛顯然是極為了解「蝕日大法」,而且有過先例在前,想要通過「蝕日大法」暗算對方,恐怕是很難做到了。

  張蓮花很快便放棄了這個不甚靠譜的主意,將目光轉向了李玄都。

  在道門初期,有些巫道不分家的意思,許多道法遠沒有日後這般「仙氣」,反而十分血腥,比如大名鼎鼎的房中術在早年時就當得起一個「淫」字,不似今日這般守規矩,只是這些法門在千百年的時間中都被陸續改良,尤其是道門與諸子百家融合之後,逐漸有了今日的堂皇氣象。不過這些古代道術也不是完全失傳,部分被邪道中人繼承,還有部分被列為禁術之流,少有人知。

  恰好張蓮花就精通一種法門,名為「鬼畫皮」,將人的皮膜整個剝下之後,施以符籙,然後將其披在自己身上,便可化作此人,不僅相貌、體形、嗓音一般無二,就是氣息也讓人難以分辨,比起江湖上常見的易容手段不知勝出幾許,甚至不遜於鬼仙的奪舍軀殼。

  張蓮花作為張家傳人,偶然得知此法,既然硬拼不行,那就只能巧取了。若是將此人的皮膜整個剝下,然後偽裝成此人,不但可以安然離開此地,而且還能重新融入清微宗中,繼續自己當年未竟之事,謀求清微宗的大權。


  想到此處,張蓮花不再猶豫,持劍走到李玄都身旁,冷笑道:「被仙劍『叩天門』剝皮,也不算辱沒了你。」

  說罷,他舉起手中「叩天門」,點在李玄都的眉心位置,要從此處切開一個口子,然後順著這個口子割開一線。

  下一刻,張蓮花的目光驟然一凝,臉上的表情徹底僵住。

  因為在「叩天門」接觸到李玄都眉心的一瞬間,李玄都瞬間化作一團漆黑的陰影,四散遊走。

  這個李玄都竟是不知何時變成了假的。

  張蓮花立時明白過來,剛才他就覺得奇怪,怎麼如此容易就抓到了此人,現在明白了,就是在那個時候,此人已經移形換影,自己抓到的不過是個假身。

  一瞬間,張蓮花只覺得後背有些發冷,既然這是假身,那麼真身又在何地?既然此人能輕易瞞過自己的感知,那麼此人又該是什麼境界修為?

  張蓮花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叩天門」,環顧四周,入目所見,只有十三尊冰雕和插在牆壁上的各種劍器。

  難道說此人自忖不是自己的對手,已經逃走了?可為何自己還是心中不安?

  張蓮花沉思片刻,對著空蕩無人的偏殿沉聲說道:「我知道你還在這裡,我也知道你不是什麼陸雁冰,你就是如今的清微宗宗主李道虛,不過你也不是什么元嬰妙境,至多就是初入長生境界罷了,甚至你根本不是長生境,而是與我在伯仲之間,只是天人造化境,我覺得我們可以好好談談。」

  「談什麼?」李玄都的聲音悠悠蕩蕩響起,縹緲不定,讓人無法分辨他在何處。

  張蓮花放緩語氣:「有道是合則兩利,分則兩傷,我們何不聯起手來?」

  李玄都問道:「如何聯手?」

  張蓮花目光閃爍:「我此生所求就是讓張家之人重掌清微宗,而你方才說過,只要能力足夠,便有成為宗主的資格。那我們兩人何不各自退讓一步,選擇一名張家之人作為下任宗主人選?你也說過,如今的清微宗中還是有張家之人的。作為回報,我可以重歸清微宗,做一個堂主也可,做一個長老客卿也可,聽你的調遣。」

  李玄都沉默了許久,不置可否道:「在談論此事之前,我想知道,你的『蝕日大法』是從何處學來?你與張祿旭又是何種關係?若不知道這些,我心有不安。」

  張蓮花猶豫了一笑,想到欲要取之必先予之,還是回答道:「這兩件事其實是一件事。」

  李玄都仍舊是只聞其聲不見其人:「我明白了。自清微宗立宗以來,張家就存於清微宗中,始終安然無事,為何到了你這一代卻要生出事端?如果不出我的所料,是張祿旭蠱惑於你。」

  張蓮花並不否認:「不過是互相利用罷了,雖然我們都姓張,但這麼多年過去,早已沒了什麼親誼可言。張祿旭傳授給我『蝕日大法』,未必是安了什麼好心,只是我僥倖修煉成功。當初我們相約裡應外合,可他卻變了卦,這才讓我被困龍宮洞天,孤立無援,只能坐以待斃。」

  李玄都道:「未必是變卦,也可能是他自顧不暇。」

  張蓮花眯起眼,仍舊試圖尋出李玄都的所在,說道:「聽你口氣,你似乎很了解張祿旭?」

  「談不上了解,只能說略知一二。」李玄都聲音再次響起,「此人手中有『太平青領經』的傳承,可曾傳授於你?想來是沒有的。」

  張蓮花臉色微微一變,問道:「張祿旭如今身在何處?」

  李玄都回答道:「說他死了可能不太準確,不過他如今的狀況,可以說是生不如死,這也怨不得旁人,是他自作自受,最終反噬自身。」

  張蓮花臉色變化不定,沉聲說道:「我已經如實告知,閣下可否現身一見?」

  「好。」李玄都乾脆利落地應了一聲。

  話音落下,張蓮花就看到那件用來包裹「叩天門」的黑衣自行飛起。

  張蓮花眯眼望向黑衣。

  就見黑衣上出現了十餘道遊走不定的黑影,與先前那個化作李玄都假身的黑影如出一轍,黑衣是廣袖對襟的鶴氅樣式,此時鶴氅鼓盪不休,似乎有一個無形之人正披著黑衣。

  下一刻,自鶴氅對襟內生出一點黑色陰火,然後迅速擴大,先是勾勒出大概輪廓,然後凝聚成形,剛好將黑色鶴氅穿在身上。

  正是李玄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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