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所謂正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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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夏上下五千年(據說已是八千年了),真正留給世人大器晚成的榜樣並不多。

  七十多歲的姜子牙,六十多歲的郭子儀,還有就是這位宗澤。

  宗澤直到靖康之恥發生後,才真正嶄露頭角,在此之前,雖然宦海沉浮數十年,卻一直沒得到過重用。

  而他一生最閃亮的功績,便是慧眼識英雄,提拔重用了民族英雄岳飛。

  是的,民族英雄。

  岳飛是,宗澤也是。

  一千年後的所謂專家們,不知道什麼立場,懷了什麼鬼胎,把岳飛從教科書上剔除了,說什麼「破壞民族團結」,簡直滑天下之大稽,理由實在可笑。

  無論任何時代,只要當時為了挽救漢人王朝,為了保家衛國,不使漢人淪為異族奴隸而拼死殺敵的人,他就是英雄。

  縱是無數次改朝換代,英雄就是英雄,永遠不能因為時勢之易,而改變英雄的定義,那是對英雄的褻瀆。

  眼前這位才到中年的男子,居然就是宗澤。

  趙孝騫震驚了。

  兩眼直勾勾地盯著他,如同發現了一件絕世珍寶,臉上的笑容逐漸變態,看得宗澤渾身發毛。

  拱手長揖,趙孝騫下意識脫口而出:「宗爺爺———

  這回輪到宗澤跳起來了,慌忙長揖回禮,連道:「下官才三十多歲,不至於的,不至於的!郡候折煞下官了!」

  趙孝騫這時也回過神,感覺自己過於熱情了。

  叫爺爺沒毛病,後世都尊稱他一聲「宗爺爺」,因為敬他是英雄,也敬他提拔重用了岳飛。

  但現在不能叫,趙孝騫是不介意,就怕趙顥不太樂意··」·

  「原來你就是宗澤,久仰了。」趙孝騫恢復正常後還是很正常的。

  宗澤此時被趙孝騫的態度弄得滿頭霧水,還是謙遜地道:「不敢不敢,下官籍籍無名之輩,哪入得郡侯貴耳。」

  趙孝騫認真地道:「你以為我在說客氣話?宗澤,我真的對你久仰了。」

  宗澤露出疑惑之色:「郡侯以前聽說過下官的故事?」

  「完全沒有,但你臉上寫滿了故事。」趙孝騫認真答覆道。

  宗澤:

  「...

  這位年輕的郡侯好像精神有點問題,說完正事還是早早撤了吧。

  從懷裡掏出一份厚厚的名單和帳簿,宗澤雙手遞給趙孝騫。

  「郡侯請過目,此為都水使王藻上任以來,與朝臣勾連受賄的證據,裡面涉參知政事一人,工部侍郎一人,吏部官員一人,水利司官員二人—————

  趙孝騫驚訝地接過名單和帳簿,好奇道:「你是如何拿到這些證據的?」

  宗澤道:「下官是京畿河道巡察使,負有糾察不法之責,數月前,大批河道官員被拿問,吏部又補充上來了一批,下官經呂惠卿薦舉,補任京畿河道巡察使一職。」

  「下官上任後,日夜巡察河堤工地,與河工們同吃同住,發現河工們所得之酬,與朝廷明文所定之酬相差甚遠,河工們日夜勞作,卻連養家餬口都甚為艱難,其中定有官員剋扣工薪。」

  「於是下官暗中察訪,鎖定都水使王藻及其屬下多名官員和監工皆有貪墨嫌疑。」

  「這些名單和帳簿,是下官曆經數月,慢慢收集而成,王藻做事謹慎,但帳簿卻很清楚,報上朝廷的假帳做得四平八穩,真帳卻藏在河堤工地不遠處的一塊空墓里。」

  「下官半夜悄悄跟蹤過王藻,這才將真帳挖了出來。」

  趙孝騫欽佩地道:「半夜挖墓也敢幹,宗澤,你是人才啊!」

  「既然名單和帳簿到手了,你為何不早點向朝廷揭舉,而要等到現在才拿出來?」

  宗澤嘆道:「王藻不倒,證據縱是真的,到了上面也會變成假的,下官這些年的官兒不是白當的,官場上的黑幕下官自然懂的。」

  趙孝騫笑道:「所以,王藻父子被拿問了,你掌握的證據才敢拿出來,給這樁案子坐實了?」

  「是,王藻父子被拿問,才說明王家父子大勢已去,證據才會被信服。」

  說完宗澤突然朝趙孝騫躬身長揖:「下官代數萬可憐的河工,拜謝郡侯伸張正義,為我大宋懲奸除惡,為數萬河工爭得福祉。」


  趙孝騫急忙搖頭:「別,別給我戴高帽子,我沒那麼偉大,把我抬得那麼高,你向我借錢的時候,我拉不下臉來拒絕————.」

  宗澤苦笑道:「郡侯說笑了,下官敢問,有了這些證據,名單上那些官員郡侯是否都能拿下了?」

  趙孝騫眨眼:「你希望我把他們都拿下?」

  「鐵證如山,這些吸附民脂民膏的敗類自然要拿下。」宗澤義正嚴詞地道。

  「那麼,問題來了,拿下這批官員,朝廷再換上一批官員,下批官員繼續貪墨剋扣河工的血汗錢,怎麼辦?皇城司繼續拿人嗎?」

  宗澤被問得渾身一震,原本心底里冒出的正確答案,此刻仔細一想,似乎沒那么正確了。

  思索良久,宗澤長揖道:「下官請郡侯賜教。」

  「我才十八歲,你都三十多了,賜教個啥啊。」

  趙孝騫叫來魏節,吩咐他將宗澤提供的證據小心保存,然後伸了個懶腰。

  「好了,事情辦完了,走,我請你飲酒去。」

  宗澤愣然:「辦完了?」

  趙孝騫嘆道:「你們這些正義人士啊,眼裡就是揉不得沙子,見到壞官貪官就一副趕盡殺絕的架勢,真要辦貪官,你把滿朝文武全殺了,保證沒一個是冤枉的,你能殺嗎?」

  宗澤急道:「可數萬河工還在日夜受苦,被官員盤剝剋扣—」

  趙孝騫眨眼:「我說過不管他們了嗎?不要急,清官有清官的用法,貪官有貪官的用法,水至清則無魚。」

  正與邪的分界,沒那麼涇渭分明,世事大多數時候往往是互相摻和,正邪難辨的。

  頭腦簡單的人,才會把別人輕易地定義為好人或是壞人。

  他們的世界裡,好像只有好人和壞人。

  趙孝騫不希望宗澤是這種人,世人皆濁我獨清,這樣的清高品行,容易短命的。

  「走,我請你飲酒去,對了,你去過青樓嗎?抱過青樓里的姑娘嗎?」

  「呢,下官偶有涉足,但薪俸甚寡,花銷不起-—」·

  「就是有色心沒色膽唄?」

  「是沒錢,不是沒色膽。」宗澤認真糾正道。

  這年頭逛青樓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宗澤沒什麼不好意思承認的。

  「今日我請你,也不用你回請,反正你窮。走你!」

  趙孝騫很熱情,畢竟是宗澤啊,怎麼熱情都不過分。

  這態度倒是弄得宗澤很不適應,他到現在都沒明白,為何這位傳說中的郡侯對他如此友好,兩人今日才是初識,而這位郡侯,卻好像有什麼社交牛逼症,那叫一個熱情如火——··—

  二人悄悄出了皇城司後門,宗澤仍然蒙上黑巾,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

  趙孝騫邀他上了馬車,馬車悠悠前行。

  宗澤坐在馬車裡頗不自在,身子扭了又扭,幾番欲言又止。

  趙孝騫卻理解地道:「常年案瀆久坐,我懂你。」

  宗澤:「?」

  「如果長痔瘡了,可以著,不必拘禮。」

  宗澤苦笑道:「下官並無痔瘡,下官只是想問·—」·

  「想問我為何對你這麼熱情?」

  「.—是。」

  趙孝騫卻避而不答,只是悠悠地嘆道:「宗澤,你的世界不應在官場,而應在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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