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君子難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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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宗澤的下落,趙孝騫當即便想去黃河邊找他。

  但思量之後又冷靜下來。

  無緣無故跑去結識一個人,說來有點冒味了,而且宗澤是賜同進士出身,如今還是正經的文官,距離未來英勇抗金的「宗爺爺」還很遙遠。

  思來想去,做人還是不要太刻意,什麼時候結識宗澤,隨緣便是,至少如今有了宗澤的下落,趙孝騫會時刻暗中留意他。

  與種建中的這頓酒喝到很晚,幾乎快到半夜了。

  看得出種建中是個很樸實的武將,他說喝酒,那就是單純的喝酒,讓人一點邪念都沒有。

  沒有花里胡哨的姑娘歌舞陪侍,就連喝酒的環境都寒酸得可憐,惜財如命的趙孝騫差點沒忍住給他捐款扶貧的衝動。

  一頓酒下來,趙孝騫與種建中終於能像朋友一樣暢所欲言,彼此給對方的印象都特別好。

  只是種建中嘴笨,不擅言辭,表達交情的方式就是拎起酒罈一味敬酒,然後猛灌。

  最後兩人都喝得暈暈乎乎了,趙孝騫不能不醉,這貨喝高以後有點飄,面對趙孝騫的偷奸耍滑,人家是一點都不慣著,直接拎起酒罈往趙孝騫嘴裡灌。

  子夜時分,這頓酒終於喝完。

  趙孝騫起身告辭,跟跪朝門外走去。

  種建中沒走,這間簡陋的民居小屋約莫就是他的家產之一,今晚已醉,種建中回屋倒頭就能睡。

  臨別之前,趙孝騫無力地朝他擺擺手。

  「老種,下次我回請你,「——-有姑娘的那種,這地方太破了,影響我喝酒的狀態。」

  正要轉身離去,突然被種建中抓住了胳膊。

  趙孝騫扭頭看著他。

  種建中此時的狀態很難判斷,似醉非醉,但趙孝騫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睛很明亮。

  「郡侯,末將知道你不喜歡聽別人道謝,但我今日還是要多說一句,郡侯,

  多謝你!」

  「兵役法不管能不能立,三軍將士必將銘記郡侯大恩,滿朝文武,唯有郡侯體察將士們的苦楚辛酸,多少年了,朝堂上終於有一位願為將士發聲的人,

  我————今日高興得很。」

  趙孝騫盯著他的眼晴端詳許久,突然問道:「你到底醉沒醉?」

  種建中哈哈一笑:「郡侯說我醉了,那我就醉了。」

  趙孝騫搖頭,指著地上剩下的半壇酒,道:「沒醉就喝完它,養魚呢。」

  種建中也不推辭,拎起酒罈便往嘴裡灌。

  半壇酒喝完,種建中就這樣直挺挺地往地上一倒,徹底醉過去了。

  「你特麼————」趙孝騫身體搖晃了一下,無奈地嘆了口氣,轉身去屋裡取來一床被褥,蓋在種建中的身上。

  於是醉倒的種建中倒在院子中間的泥土地上,身上蓋著一張床褥,看起來像剛被殺害,等著法醫驗屍的死者。

  大半夜的,畫面有點疹人。

  趙孝騫打了個冷戰,蹲在他身前低聲道:「不好意思,我也喝醉了,實在沒力氣扶你去床上,———-就這樣吧,你醒來莫怪我。」」

  出了門,昏暗的巷道外,陳守和一眾禁軍將士仍在馬車旁等候他。

  趙孝騫走到馬車旁,陳守等將士朝他行禮,扶著他上了馬車。

  馬車還沒動,趙孝騫突然掀起車簾,道:「陳守,我今日很高興。」

  陳守笑了:「看得出世子今日興致不錯,不知何事如此高興?」

  趙孝騫的眼神似醉似醒,喃喃道:「也許是因為良宵美酒宜人,也許是夜行太久,突然看到前方有一線光亮。」

  「人謂蘇學士有滿腹的不合時宜,而我,只願吾道不孤。靠一個人的力量改變這個世道,太難了。」

  陳守奇怪地看著他,不明白世子為何說這些沒頭沒腦的話。

  也許,他真的醉了吧。

  放下車簾,趙孝騫懶洋洋的聲音傳出來。

  「——到王府後別叫醒我,把我抬進去。」

  朝堂關於新法和舊法的爭辯仍在繼續,但這幾日,味道漸漸有點不對了。

  也許是鐵了心的趙煦已有些不耐煩,懶得聽舊黨們的胡言亂語。


  也許是章手握相權,原本是君子之爭的朝堂,章懷卻有意無意地占據了居高臨下的姿態。

  總之,新舊之爭的後期,朝會上有人赫然發現,幾位力主續行舊法的舊黨朝臣,竟然沒有上朝,更沒有參與辯論。

  事情發展到此,很多人漸漸察覺味道不對勁了。

  再一打聽,沒上朝的那幾位朝臣,竟被御史台和大理寺拿問了,罪名各種各樣,有貪污的,有瀆職的,有被卷進地方命案的,還有突然接到吏部調令,莫名其妙被貶謫地方的。

  同時落馬好幾位舊黨朝臣,這當然不是巧合。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章懷動手了,他的耐心已被耗盡,沒功夫跟舊黨們在朝會上辯經論道。

  連續好幾日的朝堂君子之爭,果然維持不了多久。

  能當上宰相的人,不可能是君子。

  手中明明有權力,對方明明是迫害他多年的舊黨,章懷憑什麼和風細雨跟別人扯淡?直接拿下多省事。

  人云「宰相肚裡能撐船」,但章懷的肚裡真撐不了船,他本就是個滿腹戾氣,恥必報的人。

  當朝堂上舊黨的聲音漸漸微弱,所謂的辯經論道,自然就不了了之。

  殺雞猴之後,舊黨們已不敢再發聲,他們怕了。

  大宋文人的骨氣不見得多強,否則就不會形成如今這種割據苟安的局面。

  當然,朝堂上仍有硬骨頭。

  硬骨頭姓蘇,名轍。

  打死也不怕,打死不服軟,舊黨們接連被拿問貶謫,唯獨蘇轍,似乎懷著豁出去的心態,至今仍在硬剛章懷。

  朝會之上,蘇轍搶先出班,竟當著殿內君臣的面,厲聲責問章懷為何以權謀私,無故拿問舊黨官員。

  章懷氣得臉都青了,但只能努力維持風度不言不動。

  清明沒幾天的朝堂風氣,一時間又開始烏煙瘴氣。

  而蘇轍的命運,終究也開始懸了起來。

  門下侍郎,相當於副宰相,但蘇轍是鐵桿舊黨,大勢所趨,由不得自己。

  朝會上,章望向蘇轍的眼神,已隱隱透出了幾分殺意。

  而高坐龍椅的趙煦,卻好像什麼都沒看見。

  一大早,趙孝騫打著呵欠來到皇城司官署。

  進門之後,無數屬官差役殷勤地躬身朝他問好,趙孝騫睡眼惺,也分不清問好的人是誰,只是敷衍般不停點頭,

  通常情況下,趙孝騫是不會來皇城司的,不需要找原因,就是因為懶。

  但今日不同,有一份機密的情報,這份情報不能出皇城司的大門,事關重大,魏節必須親手將它交到趙孝騫手裡。

  誰叫他是皇城司的老大呢。

  情報是遠在遼國的蕭光敬秘密遣人送來的,裡面的內容是遼國在宋遼邊境的軍隊布防圖,以及遼軍各軍各部的將領名字,出身和性格分析。

  重不重要?

  當然重要,這也就是趙孝騫不得不親自來一趟皇城司的原因。

  相比這份重要的情報,趙孝騫更高興的是,蕭光敬這顆棋子終於開始發揮作用了,而且以後會死心塌地效忠大宋。

  跟曾經那張八萬貫的欠條比起來,這份情報更要命,蕭光敬已無法回頭了。

  當然,接下來還要派皇城司的探子去驗證情報的真假,趙孝騫沒那麼天真,

  蕭光敬說什麼他就信什麼。

  「情報暫時不必上奏官家,等探子確認真假後再報,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對蕭光敬這人,咱們也不能太輕信了。」趙孝騫道。

  魏節習慣性地一躬腰:「郡侯高瞻遠矚,佩服得五體投地了下官都。」

  趙孝騫嗯了一聲,算了,沒力氣計較這貨的倒裝句了,回家睡個回籠覺比較重要。

  正要起身,魏節又道:「下官冒昧問一句,不知郡侯與門下侍郎蘇轍的交情如何?下官聽說您與蘇轍有過數次共飲之緣——...」

  趙孝騫伸懶腰的動作停頓下來,扭頭看著他:「啥意思?」

  魏節遲疑了一下,道:「昨夜埋在刑部的眼線密報,今日午時散朝之後,章授意刑部侍郎邢恕將蘇轍拿問下獄,罪名罪狀仍在炮製之中,大約不止是貶謫地方,興許會被罷官流放——」

  「,下官只是隨口一提,郡侯知道有這事兒就行。」

  然而,魏節說完後,一副懶洋洋模樣的趙孝騫卻直起了腰,表情漸漸嚴肅起來。

  「章懷要動蘇轍?」趙孝騫沉聲問道。

  「是的。」

  「為何?」

  魏節苦笑道:「大約是章相公不喜聽到不同的聲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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