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堂下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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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子倆聊天沒那麼多避諱,打的都是直球。

  趙顥也是趙孝騫在這個世上最信任的人,不必搞那麼多陰謀論,如果連親生父子之間都無法信任了,活著未免太過悲哀。

  不過有些事情,趙顥顯然不願多說。

  比如他與馮氏的感情糾葛,趙孝騫從未聽他提過。

  但從他和離後一口氣納了十幾房侍妾的表現來看,一個離了婚的中年男子是真的很快樂。

  此刻趙孝騫特意提起了母親馮氏,趙顥還是不置一詞,連話題都輕鬆躲過去了。

  好吧,趙孝騫沒興趣干涉父母的感情糾葛,當兒子的為了所謂的家庭完整,非要把兩個不相愛更相憎的人撮合在一起,比道德綁架還噁心。

  先想辦法把母親接出來再說,大不了給母親在汴京城另買一座府邸,雇官家丫鬟照顧她。

  至於與狄家結親,趙孝騫有點不樂意,倒不是不喜歡狄瑩,只是自己才十八歲,沒必要太早讓人生定型。

  他更偏向速戰速決的愛情,黃昏時確定戀愛關係,天亮後因性格不合而分手,付出少許贍養費後,瀟灑地離去。

  …………

  皇宮。

  鄭春和躬著身子站在趙煦面前,用獨特的陰柔嗓音,低聲稟報。

  趙煦原本在批閱奏疏,執筆的手卻忽然停下,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趙孝騫以皇城司的名義,拿問了右司諫曹安貞和他的女兒?」

  「是,官家。準確的說,是先拿問曹安貞的女兒曹寧,順便拿問了曹安貞,曹安貞是被他女兒連累的。」

  「因何緣故?」

  「其女曹寧在瑤華宮任司庫,聽說是欺凌趙孝騫的母親馮氏,當時狄家之女看不過去,與曹寧大打出手。」

  「後來狄家女出了瑤華宮後便告之了趙孝騫,趙孝騫大怒之下,領王府禁軍闖進瑤華宮,狠狠整治了曹寧。」

  趙煦冷哼一聲,道:「好大的狗膽!這曹寧憑仗了什麼,區區一個司庫竟如此跋扈!」

  鄭春和仍然柔聲道:「曹寧倒也不完全是仗了其父曹安貞的勢,官家或許忘了,曹寧曾服侍過太皇太后數年,元祐四年起,曹寧便是太皇太后身邊的宮女,日夜服侍她老人家洗漱梳妝。」

  「太皇太后當年深惡楚王正妃馮氏,曹寧跟在她身邊耳濡目染之下,多少對馮氏有些憎惡,故而相欺。」

  趙煦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因為鄭春和提起了「太皇太后」。

  儘管說出來不孝,但趙煦這些年在心中不知默默畫了多少小圈圈,誠心祝福太皇太后早日位列仙班。

  登基十年,被太皇太后把持朝政,直到他成年了也絕口不提歸政於天子,趙煦對這位祖母其實早已恨意漸深。

  一聽曹寧曾經竟是太皇太后身邊的人,趙煦心中的惡感更甚了。

  「趙孝騫為母報仇,正是孝子典範,就算殺了曹寧也不過分,曹寧無端欺辱他的母親,該打該殺,趙孝騫沒做錯。」趙煦淡然道。

  鄭春和凜然,當即便記下了趙煦的話。

  這便相當於給整件事定性了。

  然後鄭春和小心地問道:「官家,曹安貞和曹寧父女被趙孝騫下令拿問,人被關在冰井務嚴審,此事辦得似乎……不合規矩,奴婢恐朝中有人非議。」

  趙煦冷笑數聲。

  曹安貞這人,趙煦當然也熟悉。

  「右司諫」這個官兒,說白了就是諫官,專門得罪人的。

  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一定是個噴子,噴皇帝,噴臣子,噴禮崩樂壞,噴人心不古。

  趙煦登基這十來年,也被曹安貞噴過不少次,尤其是最近新舊交替的時節,曹安貞更是頻頻上疏,要求官家納良諫,正視聽,不可被新黨奸佞蒙蔽聖心云云。

  毫無疑問,這曹安貞就是個鐵桿舊黨。

  說實話,趙孝騫將曹安貞拿問的動機或許與國事無關,但這個結果卻是趙煦喜聞樂見的。

  他很早就想收拾這老匹夫了。

  只能說趙孝騫誤打誤撞,哎,猛地一下,政治正確了。

  趙煦嘴角上揚,壓都壓不住。

  事情辦得不合規矩,沒關係,可以讓它變得規矩,總之,曹安貞這老匹夫是絕對不能放出來的。


  當然,皇帝不能直接表達喜惡,更要喜怒不形於色,對於趙孝騫的違規操作,對於曹安貞的無辜下獄,趙煦不置可否。

  鄭春和站在他面前,還在靜靜地等著趙煦的指示。

  趙煦垂頭繼續批閱奏疏,他不吱聲,鄭春和的腰便一直保持躬身的姿勢。

  宦官這類人或許本事不大,但腰一定都很強大。

  良久,趙煦寫得手指酸痛,終於暫時擱下毛筆,抬頭望向鄭春和。

  「朕記得……曹安貞是元祐五年被任為右司諫的吧?」趙煦突然問道。

  「官家好記性,曹安貞正是元祐五年任的右司諫。」

  趙煦嗯了一聲,仿佛突生感慨般嘆道:「五年多了,不容易啊。」

  然後,趙煦沒了下文,垂頭繼續批閱奏疏。

  鄭春和站在原地等了半晌,漸漸品出味道來了。

  元祐五年當的右司諫,也就是說,曹安貞是舊黨,如今的朝堂風向正是提拔新黨,排擠舊黨之時。

  所以,官家已在無聲中給出了答案。

  曹家父女倒霉了,官家沒有插手的意思,一切按趙孝騫的節奏走。

  「奴婢明白了,奴婢告退。」鄭春和畢恭畢敬地行禮,緩緩退出了福寧殿。

  趙煦突然叫住了他:「慢著,此事既了,罰趙孝騫半年俸祿。」

  鄭春和又是一愣,然後躬身領旨。

  一邊默認把曹家父女往死里整,另一邊輕飄飄罰了趙孝騫半年俸祿,官家處事果真是公平公正,不偏不倚。

  …………

  曹家父女倒了大霉。

  不知是運氣不好,還是報應不爽。

  父女倆都不被趙煦待見。

  曹寧,服侍過太皇太后,這份簡歷戳中了趙煦曾經的屈辱回憶。

  當年趙煦像個孫子似的在太皇太后面前挨訓時,或許曹寧就站在太皇太后身後偷偷地嘲笑。

  曹安貞,朝堂噴子,而且還是鐵桿舊黨,大小高矮胖瘦,恰好長成了趙煦討厭的樣子。

  這還有何可說?

  包拯重生都翻不了案。

  左承天門內,皇城司。

  原本提審人犯應該去冰井務監牢,但趙孝騫打死都不願去。

  他沒忘記蘇轍從冰井務監牢出來時,滿身的虱子左摳摳右抓抓,多麼端莊的大文豪,搞得像一隻剛從五指山蹦出來的猢猻。

  如此惡劣的環境,趙孝騫打死都不會踏進冰井務的監牢一步。

  於是屬下傳了趙孝騫的令,在皇城司正堂提審人犯曹家父女。

  當然,審問的具體工作,趙孝騫是不會親自乾的,他又甩給了魏節。

  而趙孝騫,則坐在皇城司的內堂,翹著二郎腿吃點心,只等魏節過來匯報審訊結果。

  認不認罪的,已不重要,曹家父女的命運已註定,此刻不過是走個流程而已,向外人證明我大皇城司是正規的官衙,凡事都是有理有據的。

  一天的時間,魏節搜羅了不少關於曹家父女的罪證。

  證據有真也有假,真實的有不少,至少曹安貞這些年貪墨受賄是真的,而且數額不小。

  朝堂立下清廉公正形象的右司諫,其實私底下也沒那麼乾淨。

  許久後,魏節快步走進內堂。

  「世子,曹家父女死不認罪,冰井務用了刑也不認罪,倒是嘴硬得很,口口聲聲說皇城司構陷忠臣,還罵世子……官報私仇,父女倆要告御狀。」魏節苦笑道。

  趙孝騫倒是頗為意外:「如此有骨氣的麼?我倒是小看他們了。」

  「世子,要不勞煩您親自去看一眼?」魏節小心地道。

  趙孝騫哂然一笑,他發現此刻的自己都不必掩飾,十足十的大反派,專門殘害忠良的那種。

  親自審訊也無妨,現在趙孝騫比較趕時間,要趕在朝臣們沒造出輿論前,把曹家父女定成鐵案。

  於是趙孝騫和魏節一同來到皇城司正堂。

  進了正堂,趙孝騫也不客氣,大馬金刀坐在主審的位置上,看著面前傷痕累累奄奄一息的曹家父女,趙孝騫一聲冷哼,然後猛地一拍桌案。

  「堂下何人,狀告本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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