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閒漢小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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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民間市井發展皇城司眼線,其實是一種對外擴張。

  趙孝騫認為很有必要。

  既然坐在這個位置上了,就該給老闆幹活,未來的大宋危機四伏,內憂外患不斷。

  一個完整且無孔不入的情報系統,對趙煦對他自己都無比重要。

  趙煦任命趙孝騫為勾當公事的初衷,是為了排擠舊黨,現在看來,這個目的反倒沒那麼重要了。

  夕陽漸沉,月上柳梢。

  趙孝騫穿戴一身華貴的圓領長衫,腰系白玉帶,負手走出楚王府,正是好一副濁世佳公子模樣。

  出門上馬車,陳守領著數十名禁軍緊緊跟隨。

  上次刺殺案過後,趙孝騫身邊的保衛等級提高了許多,本來趙孝騫不喜歡前呼後擁的排場,如今卻不得不用。

  坐在馬車裡,趙孝騫伸手入懷,掂了掂懷裡的十幾錠黃金,不由嘆了口氣。

  今晚要請蘇轍逛青樓,想想就鬧心。

  皇城司亂抓人,卻要我私人掏腰包賠罪,憑啥?

  接著趙孝騫突然想起一件事,皇城司每年應該有經費的吧?這逛青樓的錢屬於公款吃喝,能不能報銷?

  如果不能,不知蘇轍可不可以接受AA制……

  歡場規矩,包廂酒水主人請客,公主小費自理,那麼多千古不變的規矩,這一條想必也和前世一樣吧。

  …………

  張小乙走出破敗如鴿籠般的木屋,仰頭眯眼,看了看悄然升起的上弦月,然後摸了摸肚皮。

  肚皮半空,剛吃了,又好像沒吃,一碗黍米粥,一張卷餅,吃下去卻堪堪只墊了個肚底。

  身後傳來聲響,一位暮年老嫗摸摸索索走出木屋,張小乙急忙握住她的手。

  「娘親,您眼睛不便,莫隨便出門。」張小乙道。

  老嫗遞過來半張卷餅,道:「兒啊,娘吃不了這些,你快吃下,莫浪費了,出門小心些,遇到不好惹的貴人莫靠邊。」

  張小乙沒接卷餅,只笑道:「娘親放心,兒知曉的,今晚若運氣好,興許能遇到貴人,多賞個三五文,也好給娘親買藥膏。」

  說完張小乙轉身離去。

  張小乙快三十歲了,他不是土生土長的汴京人,而是十年前從北方逃荒過來的。

  逃到汴京,老娘生了一場大病,病好後眼睛卻瞎了,實在無法再走,張小乙便留在汴京討生活。

  是的,張小乙是汴京城勾欄飯堂外隨處可見的閒漢潑皮,他討生活的方式就是為客人跑腿,送外賣,做皮條中介……

  總之,只要能掙錢,他什麼都做。

  十年來,倒是在汴京的底層圈子裡混出了一點人脈,那些同為閒漢的人見了他,大多也會稱一聲「小乙哥哥」,這聲稱呼大約算是他在這個圈子裡的資質吧。

  然而,十年了,他和母親的生活依然困頓潦倒,仍在溫飽線上掙扎。

  遇到天氣惡劣的日子,他沒了進項,便只能和母親在破敗的小屋裡接點雨水充飢。

  本該魁梧挺拔的北方漢子,張小乙卻瘦骨嶙峋,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

  幸好母親眼瞎看不見他,不然不知該多心疼。

  月上柳梢,正是客人們出來花錢享樂的時候,也是張小乙工作的時候。

  入夜的微風有點熱,快入夏了。

  張小乙將身上那身粗布麻衫整理了一下,儘管過得那麼艱難,可他仍然想讓自己看起來體面一點,不會讓客人見了他而反感。

  最後,張小乙半躬著身,走進夜色里。

  微涼的月光下,像一隻螻蟻彳亍爬行。

  …………

  醉花陰。

  趙孝騫一直覺得這家青樓的名字取得好,既文雅又曖昧。

  就像後世的消費場所,明明是洗浴中心,卻偏偏叫什麼「浪淘沙」「海雲天」,雅得好像只有教授級別的文化人才配進去消費。

  下了馬車,趙孝騫提前到了青樓門外,卻不進去,站在馬車旁安靜地等候蘇轍的到來。

  請客該有請客的姿態,門外等候客人是社會禮儀,趙孝騫必須遵守。

  等了一炷香時辰,趙孝騫皺眉,微感不耐。


  這老頭兒如此傲嬌的麼?白吃白喝白玩居然還遲到……

  罷了,偶像的弟弟,忍了。

  一道瘦削的身影這時小心翼翼地靠近,身後的陳守立馬警覺地望去,左手不自覺地按住腰側的刀柄。

  空氣驟然緊張起來,趙孝騫也察覺到不對,轉身望去,見一個瘦弱的漢子正滿臉陪笑。

  當然,他也看到陳守和一眾禁軍們警覺的模樣,嚇得腳步一頓,心中隱隱後悔不該上前,似乎驚了貴人的駕。

  趙孝騫卻只掃了一眼,便知這人不是刺客,於是朝陳守擺了擺手:「不必搞得風聲鶴唳的,放鬆點。」

  陳守笑了笑,眼神卻仍鎖定這名漢子,時刻保持攻擊的狀態。

  張小乙鬆了口氣,立馬打算賠罪告退,想了想,又覺得放棄這位客人未免可惜,萬一人家有需要自己的地方呢。

  於是張小乙又鼓足勇氣上前,臉上堆滿了笑容。

  「小乙拜見貴人,貴人面相不凡,氣度雍華,定是權貴大人物……」

  趙孝騫揮手打斷了他滔滔不絕的馬屁。

  誰都喜歡聽好話,但好話一定要說得好聽,辭藻堆砌一定要量大管飽,臉皮也一定要厚。

  比如趙孝騫,他敢拿趙煦跟秦皇漢武比,先不說馬屁的力道夠不夠強勁,就問你他這臉皮夠不夠厚。

  而張小乙的馬屁,顯然就遜色許多了,趙孝騫沒興趣聽下去。

  「說吧,你是幹啥的。」趙孝騫問道。

  張小乙躬著身子笑道:「回貴人,小人是汴京城裡討生活的,不敢在貴人面前誇海口,小人自認有幾分本事,附近的朋友抬舉,送了小人一個諢號,名曰『小神通』。」

  趙孝騫聽出來了,這人原來是個討生活的閒漢,於是頓時沒了興致。

  「我沒啥需要的,你自便吧。」趙孝騫淡淡地拒絕。

  張小乙神情頓時有些失望,想想出門前老娘遞過來的那半張餅,心頭不由一酸,咬著牙不願就此離去。

  「貴人莫忙著拒絕,小人在這汴京城倒是有些門路,城中里里外外的商鋪吃食和歌妓,小人無所不知,無論貴人想要什麼,只待片刻,小人便能為您送來。」

  趙孝騫笑了:「你這是非要做我這筆買賣不可?」

  「貴人說笑了,小人只是想為貴人分憂,幫貴人解決一些繁瑣小事。」

  「王樓山的梅花包子,曹婆婆的肉餅,曲院街的銀瓶酒,北街薛家的分茶和熟羊肉,州橋西街的果子行,得勝橋的鄭家油餅,對了,還有大晟府的樂工歌妓,容貌曲調兒遠勝潘樓街的姑娘們。」|

  「貴人但有需要,無論您想要什麼,小人都為您買來。」

  說完張小乙躬腰,討好地笑。

  趙孝騫驚訝地看著他,剛才他這一通話跟相聲貫口似的,別的不說,閒漢跑腿這個職業,他確實非常專業了。

  本來沒打算買什麼的,但衝著這份專業的態度,趙孝騫倒是有了一點興趣。

  「罷了,我突然想吃第一樓的灌湯包了,你去買些來,我就在這家青樓里。」趙孝騫笑道。

  伸手入懷,趙孝騫掏出一個小銀錠,道:「多餘的賞你了。」

  張小乙大喜,恨不得跪地磕頭才好,隨即小心地道:「貴人不怕小人拿了您的錢跑了?」

  趙孝騫眨眨眼:「你會跑嗎?」

  「小人不會!」

  「那就是了,快去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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