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夜夢天進閻羅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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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到處都陰森森的,看不到陽光,其他方面冥界地府和人界幾乎一樣。十大城門門口站著服飾統一的陰兵守衛,他們有的核對靈魂手裡的批票,有的檢查靈魂魂頭的高矮尺寸。

  每天都有很多新生嬰兒呱呱墜地,每天也有很多男女老少自然死亡或遭逢意外。冥界負責整個六界的魂靈,工作量可想而知。

  但即便異常忙碌,他們也有條不紊,井然有序。

  第一城的城門守衛顯然認識最高主宰的坐騎,又得了專程跑尊主神居請青羽大人的鬼卒的消息,所以看到金暮黎時,立即就行禮。

  金暮黎點點頭,看著上臂繡著赤色獸首的守衛小頭頭:「一殿鬧得很厲害?」

  「是的雪麒大人,」守衛小頭頭躬身回道,「之前那叫嚷聲都傳到城門這裡了,聽聞還動了手。這會兒應該是知道您要過來,老實了。」

  「嗯,大家都辛苦了,」金暮黎頷首,「這是我夫君,帶他一起進去瞧瞧。」

  守衛小頭頭忙道:「二位請。」

  不但不攔不查,反而恭恭敬敬目送。夜夢天覺得神獸妻的坐騎身份很好使。

  進了城門,四周一片靜宓。遇到手拿文書來去匆匆的鬼吏,走路也都沒有聲音。如同人界皇宮裡的宮女太監,不敢高聲喧譁。

  他們有的認識金暮黎,有的不認識。這一點,只要夜夢天不是目眇耳聾,就能知曉。

  因為認識的,會立即行禮,恭恭敬敬叫一聲:「雪麒大人。」

  不認識的,會發愣,然後在衣袖被同行夥伴悄悄拉扯後,趕緊啥都不問,先躬身行禮。

  大概是慌張的緣故,躬身幅度會比老鬼吏深一些。

  金暮黎沒有絲毫高高在上的姿態,笑眯眯道:「面孔有點生,新來的?」

  老鬼吏連忙稱是:「不到半個月。」

  「嗯,不錯,」金暮黎拍拍新鬼吏的肩,「跟你老哥兒好好學。」

  新鬼吏的惶恐之色和緊繃的身體都微松,但依然不敢抬頭:「是,大人。」

  夜夢天見金暮黎都要走了,還沒介紹他,便快速指指她和自己,朝二鬼吏溫笑道:「我們是伉儷。」

  金暮黎:「……」

  她忍笑道:「啊對,差點忘了說,這是我夫君夜夢天。」

  一老一新兩名鬼吏連忙朝他行禮,卻不知該怎麼稱呼。

  躬身抱拳後,你扭頭看看我,我扭頭看看你,戳在那兒發懵。

  金暮黎擺擺手:「趕緊忙去。」

  二吏如蒙大赦,應「是」後快步疾走。

  金暮黎微微歪著頭,對著夜夢天笑:「夫君?相公?伉儷?」

  夜夢天看天看地,看袖子看鞋面,左顧右盼,就是不看她。

  若非場合不對,金暮黎定要笑得直不起腰。

  我的媽,真是太可愛了。

  「走吧郎君,」金暮黎挽起他的胳膊,沒話找話把他從微窘和尷尬里解脫出來,「活著的人不知地府真面目,死了的又無法回去跟活人說,這便導致許多人以為閻羅王是地府最大的官,且只有一個。」

  夜夢天點頭:「是啊,誰能想到有十位。」

  「不僅有十位,他們還是冥界最小官員~~注意,我說的是官,不是吏,」金暮黎道,「閻王雖被尊稱為王,各吏也稱他們為王爺,但跟人界皇族的那個王爺,完全不是一碼事。冥界的閻王爺,相當於人界基層官員~~縣令。」

  夜夢天愕然。

  「咱們這個空間,很多東西都跟妘宇然原來的那個三界空間不同。既然閻王殿相當於知縣衙門,便還有更高一層的司法機構,它叫冥界七十六司,」金暮黎抬手虛指根本看不見的遠處,「因為有的司是合署辦公,兩個判官合用一個辦公衙門,所以司衙門只有七十二座。」

  夜夢天跟著遙望半空遠處:「就像人界不服縣衙判決時,去城主府申訴,或者進京告御狀?」

  「告御狀有點難,」金暮黎笑道,「人界皇帝出宮的時候少,咱們帝君~~鬼魂他也出不去呀,他只能申請向上遞訴狀,由七十六司核查重審,而閻王不能阻撓,否則一經發現,就直接撤職,連將功補過的機會都沒有。」

  「令出法隨,」夜夢天嘆道,「若人界律法如此嚴厲,不知會減少多少冤情冤案。」


  「人的欲望比較多嘛,」金暮黎掰著手指一樣一樣數,「你看吃的美食、喝的美酒等口腹之慾,美女美男方面的色慾,金銀珠寶方面的財欲,當官往上爬的權欲……種種貪慾加起來,哪有不壞的。」

  夜夢天詫異道:「冥界都不吃飯嗎?」

  「吃啊,誰說不吃的,」金暮黎道,「不僅官吏吃,那些沒有罪的、不用到十八地獄受罰、但得過段鬼魂生活、待守完冥壽才能正常輪迴的鬼魂,他們也同樣要吃東西。」

  「那……」夜夢天欲言又止。

  「鬼魂只要不把自己餓死就行,反正他們只是等待輪迴,又不在這裡長住,要錢要權幹什麼。至於官吏,」金暮黎笑了笑,「錢權色的欲望也是有的。」

  夜夢天道:「那他們會和人界官員一樣嗎?收受賄賂?強霸民女?」

  金暮黎搖搖頭:「這就是冥界和人界的區別,或者說,是人界和另五界的不同。」

  後半句,夜夢天沒明白:「你的意思是……」

  「人界因為烽火不斷、戰爭頻繁,以及人心越來越浮躁,沒有幾個能靜下心來長期修煉、努力向天道靠攏,導致靈草靈樹越來越難以生存,不僅靈氣越來越稀薄,人的力量越來越弱,很多上古靈器也不知所蹤,」金暮黎嘖嘖道,「否則隨便一樣法器在手,就能知道哪位官員是否幹了壞事、哪位考生是否作了弊。」

  夜夢天吃驚道:「人界曾有那樣的好東西?」

  「有啊,那叫溯源鏡,可以顯示過去發生的事,」金暮黎知道他後面想問什麼,便看著他道,「至於能顯示多少年前的事,得看溯源鏡製作人的能力。能力強,看到的時間就長。能力弱,看到的時間就短。」

  她輕輕嘆道:「我雖常守神居,隨時待命,但幾萬年的時間,多少也能知曉些人界的變化。人界以前啊,那可真是強,但凡肯上進肯努力的,都能和另五界界民打個平手。」

  夜夢天眼中露出嚮往又複雜的光:「那個時候,六界界民可以經常見面嗎?」

  「離界門比較近的可以,就像人界國與國之間的邊民,」金暮黎搖搖頭,「可惜,人界越來越衰落,觸動了天道保護機制……嘖,大概是這樣吧,反正人界除了自己,誰也見不著了。」

  夜夢天畢竟來自人界,即便淡薄名利,聽到這些,內心也難免有些觸動:「生在後世,看不到那樣的盛景,真的……有點遺憾。」

  「確實,」金暮黎道,「且看人中翹楚百里釗的本事吧,說不定真的能駸駸日上,重現輝煌。」

  竟在流風全國範圍內廣種靈草,嘖,得花多少銀子啊。

  不過想著百里釗定在軤將軍案和蘇、錢兩道貪污案中狠狠摟了一把,金暮黎又有些想笑。

  估計還暗中網羅了不少人才。

  「她……」夜夢天輕輕嘆氣,「胸懷鯤鵬之志,自不會一曝十寒,但壽命終究是個無法解決的大問題,若齎志而歿……」

  未免可惜。

  金暮黎看著他的眼睛:「你想幫她嗎?」

  「我……」夜夢天面露掙扎與猶豫,找理由道,「我現在算半個冥界人了,不能干預人界事。」

  「傻瓜,」金暮黎哈哈笑道,「你更是半個人界人啊。」

  夜夢天陡然睜大眼:「你的意思是?」

  「紫螺樹的樹苗都送給她了,還在乎多送個一件兩件嗎?」金暮黎捏捏他的臉,「回頭我找點兒對她有用的東西,你跟老爹老娘或者你那師兄商量商量,看看怎麼送到她手上。」

  夜夢天不解:「為何不讓她知道是你在幫她、冥界在幫她?」

  「知道有什麼用,」金暮黎無所謂,「你也說了,她的壽命有限,可能還沒完成就死了,所以沒必要她感恩。再說,天道若為保持六界平衡,讓人界崛起,咱們順手幫一把,就也是應該的。」

  她笑嘻嘻道,「說不定念著這情分,冥界出現啥過錯時,天道能處罰輕一點兒。」

  夜夢天無語:「帝君說了,天道無情。」

  「規則之下也要論功過嘛,你怎麼這麼死腦筋?」金暮黎伸指輕戳他額頭,「你看咱地府的功過秤,一頭稱功,一頭稱過,每加一個,就重一些。等功過一件一件全部加完,就根據兩頭輕重來評判。天道應該也是這樣,你多搞點兒功勞放那兒積著攢著,等不小心犯錯時,就能抵掉一點,處罰力度就會小些。」

  夜夢天遲疑道:「好像……有道理?」


  「嗯嗯,」金暮黎連連點頭,「肯定有道理。」

  夜夢天:「……」

  他怎麼覺得有點懸?

  金暮黎繼續說服他,也說服自己:「你看哈,除了咱們冥界有功過秤,人界操作其實也一樣,比如某個大臣犯了錯,那皇帝肯定不會一棍子打死對不對?他肯定要看看這個大臣以前有沒有立過什麼功啊。功勞大的、多的呢,就罰輕一點,兩三個月拿不到俸祿、貶到外地啥的。功勞小的或者沒有功勞的,那可能就直接發配邊遠地區、苦寒之地當縣令,或者直接流放了。」

  「好像……是這麼回事。」

  夜夢天居然越聽越覺有道理。

  「再說即便百里釗死了,但只要人界後代能在她的努力和帶頭作用下順利或艱難崛起,他們終將知道暗中伸出援手的,是咱們冥界,」金暮黎抬抬頜,眨眨眼,「你說,人界會不會和咱冥界結盟?」

  夜夢天:「……」

  那狡黠小樣兒怎就這麼可愛?

  「即便不結盟,也不會對冥界惡言相向,舉兵執戈,」金暮黎嘿嘿樂,忽又想起什麼,「我之前說咱們六界跟妘宇然老家的三界不一樣~~你還記得我在慈悲教惡戰之後睡了七天七夜的事嗎?」

  「銘諸肺腑,從未忘記,」夜夢天點頭,「虛靜道長說你夜戰惡靈,沾了鬼氣,才昏迷那麼久。」

  他抬手將金暮黎的碎發順到耳後,「當時你大喊大叫,一直做惡夢。」

  「不是惡夢,是好夢,因為我看到尊上身影了,只不過當時魂珠缺失,不認識他,」金暮黎面帶笑容回想著,「開始時,夢見自己到處遊蕩,還迷迷糊糊去了五方鬼帝分別治理的五大冥界入口,但可氣的是,五大鬼門誰都不讓我進去。」

  「現在才知道,那是人家三界鬼門,是我半個碎魂從空間縫隙飄過去後,懵懵懂懂走過的地方。」

  「人家也不是不讓我進,而是看出我不是那個世界的靈魂,不收。就像妘宇然迷迷糊糊從三界空間飄到咱們六界空間後,咱們地府也不管。任他要麼運氣好,能及時占用別人剛死的身體;要麼等遊蕩時間長了,記憶全失,徹底消散。」

  夜夢天聽到這裡,不由一把抱住她。

  眼前這個讓他無比珍惜的女子啊,到底積累了多少功德,才能在一步一險中,步步化險為夷,直到四魂珠全部歸體,真正活下來。

  「哎哎,」金暮黎用手推他,卻笑得愉悅,「有鬼吏看你呢。」

  夜夢天純屬條件反射的立馬鬆開手,往後跳開。

  然而並沒有什麼鬼吏。

  金暮黎哈哈大笑,隨即又捂住嘴。

  夜夢天無奈搖頭,眼神脈脈寵溺:「調皮。」

  一路說一路走,兩人很快到達檐下掛著灰色鈴鐸的第一閻羅殿。

  高高殿門前筆直立著四名守衛,他們看到金暮黎時,先是不高不低喊一聲:「雪麒大人到!」

  然後才向她躬身行禮:「雪麒大人請。」

  金暮黎「嗯」了一聲,問道:「知不知道哪來的綠毛鷹?」

  守衛道:「魔界界民。」

  金暮黎微微頷首,正要帶夜夢天一起步入肅穆大殿,又因想起什麼,而頓住腳步:「你們認識一下我夫君夜夢天,記住他的臉。」

  四名守衛齊聲稱是,行禮。

  但同樣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他。

  金暮黎自己也還沒想好,便放過他們,跨入大殿。

  一殿明鏡高懸,燃著幾根小腿粗的灰色無煙陰燭,其他各種設施與人界官府衙門審案公堂類似,只有占地面積和桌椅大小的區別。

  金暮黎悄悄捏了捏夜夢天的手心。夜夢天回握一下,便放開,示意自己不怕,讓她放心。

  贏閻王聽到外面稟報時便已起身站在殿正中候著:「雪麒大人可算來了,小王已經恭候您多時了。」

  夜夢天感覺眼前這一幕,有點像人界縣官見到欽差大臣或者皇帝身邊的太監紅人。

  「哎呀,瑣事縈身,來晚了,」金暮黎直奔主題,「怎麼的,是哪個不要命的麼麽小丑在鬧事?」

  贏閻王連忙側身:「魔界來的小鬼,又凶又橫。」

  「還能比我凶比我橫?」金暮黎理直氣壯,還頗有自知之明。


  待望過去時,那隻綠毛鷹也正轉過身,讓她瞧得異常清楚。

  她頓時瞪大眼睛:「是你?」

  夜夢天也認出來了。

  這隻現出原形的綠眼珠綠毛鷹,正是曾經在金暮黎泡溫泉時、用爪子抓走她所有衣服的傢伙!

  青羽和墨擎御帶著軍隊約架時,他們都差點把現出原形的墨擎御當成那隻鷹,是易錦後來想起,抓走金暮黎衣服的鷹,是綠眼睛。

  而墨擎御的眼睛,是黑色的。

  綠毛鷹看到金暮黎,咯咯笑了起來:「好久不見啊雪麒姐姐。」

  怪松山偷衣服的事已經過去兩三年了,金暮黎總不能跟個死鳥魂魄計較,只道:「青羽大人不在,有什麼事,可以跟我說。」

  綠毛鷹半展開翅膀:「這樣說不太方便,麻煩雪麒姐姐幫我變個身。」

  可以化形的東西,死了之後,魂靈都會回到原貌,自己再沒有變來變去的更動能力。

  金暮黎朝贏閻王抬抬頜:「有勞贏王。」

  贏閻王抬手揮出一團灰色霧氣朝綠毛鷹籠罩過去。

  夜夢天眼睜睜看他變成十四五歲的小少年,長得也挺好看,和墨擎御有幾分相似。

  金暮黎也疑惑了:「你莫不是墨擎御的弟弟?」

  少年啪地打個響指:「雪麒姐姐就是聰明。」

  金暮黎輕嘖一聲:「我覺得你可以叫我祖宗。」

  夜夢天噗哧發出低笑。

  贏閻王和殿內鬼吏克制著,只是肩膀微微有些抖動。

  「不行,就叫雪麒姐姐,」少年不僅自來熟,語氣還帶著撒嬌,「雪麒姐姐叫著年輕。」

  金暮黎心道我去你媽的。

  我他媽看著很老嗎?

  少年見她臉色黑了黑,明白自己說錯了話,連忙轉移話題:「雪麒姐姐,我要跟你的事,只能你一個人聽。」

  金暮黎卻不急:「老實說,我現在好奇的不是你要說什麼事,我好奇的是,你怎麼死了?」

  「……」少年神情微變,「我沒死。」

  「沒死?」金暮黎指指他的靈魂身體,「沒死你怎麼上這兒來了?」

  「我……」少年緊緊抿了抿唇,才重複叫道,「我說沒死就是沒死!」

  「行吧,沒死就沒死,死者為大,我不跟你爭,反正該走的程序你一個也跑不掉,」金暮黎懶得再廢話,「那說,到底什麼事?」

  少年咬咬唇:「我說過,只能跟你一個人說。」

  「行,只跟我說,」金暮黎沖他齜牙咧嘴,「你要是說不出個什麼來,或者事情並沒有你說的那麼重大,你就看我怎麼收拾你。」

  她招了招手,「跟我出來!」

  夜夢天一把拉住她:「暮黎……」

  「沒事,別擔心,」金暮黎拍拍他手背,「這裡可是冥界,我地盤。再說他現在是靈魂狀態,攻擊力大打折扣,我不弄死他都算他走運。」

  夜夢天只好鬆開手,看兩人走到門前寬敞處。

  金暮黎右臂抬起,卻在抬到一半時,忽然開口喊道:「贏王照看一下我相公。」

  贏閻王微微躬身,抱拳道:「雪麒大人放心。」

  金暮黎這才落下結界,將所有目光和聲音隔離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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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補充說明PS:本書里的異世古世界,同樣沒有鐘錶和手機,除了日晷、漏壺等工具,也用燃香來計時。由於環境、風力、香的長短、香料乾濕等諸多因素,一炷香的燃燒時間並不完全相同。本書里的一炷香,時間約為半個時辰,即一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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