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蘭盡落效命聖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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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幽蒼旻,薄日曚曨。

  因為板凳不夠,一行人或坐或站待在竹木柵欄圍成的小院裡。

  蘭盡落陰沉著臉,半聲不吭。

  金暮黎這才知道妘千陌為什麼說此時的蘭盡落最不想看到的,應該是他們。

  沒人願意在親人朋友面前暴露自己失意潦倒、頹喪困窘的一面。

  蘭盡落就像被打斷雙腿、困在鐵籠里的野獸,恨不得咬死斷他雙腿的人。

  斷他雙腿的妘禛禛悢悢悵悵地立在一旁飲泣吞聲,已經哭紅了眼。

  昱晴川保姆般陪護坐在竹蓆上玩耍的四個娃,夜夢天蹲在另一邊,不讓他們爬到竹蓆外。

  一歲半的男寶寶驚奇地看著三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嬰兒,小目光不停地在他們身上轉來轉去。

  金暮黎嘆口氣,正要說話,蘭盡落卻側首看向竹蓆,臉色緩和許多:「這都是你的孩子?」

  「嗯,三胞胎,」金暮黎趁機道,「懷孕很辛苦,帶孩子更不容易,若要同時照顧丈夫……哎,做女人很累的。」

  蘭盡落沒給她想要的反應,依然看都沒看妘禛禛一眼,起身走到竹蓆旁,蹲下觀察片刻,抱起那個藍眼珠的嬰兒:「眼睛和你像。」

  那一歲半的寶寶五官比較像妘禛禛,像蘭盡落的地方少,連頭髮顏色都沒隨他。

  金暮黎為妘禛禛哀嘆一聲。

  但還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孩子哪有不像父母的,你兒子的眼睛、鼻子、額頭,沒一處不像你。」

  蘭盡落抱著肉乎乎的小奶嬰,看他五官,摸他小胳膊,沒說話。

  金暮黎知道像不像誰,根本就不是幾句話就能糊弄騙到人的,也就不在這方面多聊,換個話題半玩笑道:「聽妘老大說,你經常忙得不著家?怎麼,是不是找到發財的好路子了?能不能帶我一個?」

  妘禛禛面色一變,正要上前傾訴,倒盡心中苦水,蘭盡落卻突然側首斜看她的腳。

  兩眼通紅的女子怯怯止步,在那不善目光的注視下,又往後退了兩退。

  蘭盡落這才回正臉,輕捏寶寶小手淡淡道:「哪有什麼發財路子,看人臉色賺點小錢罷了。」

  金暮黎覺得簡直沒法兒聊。

  蘭盡落壓著心中憤恨,冷漠了兩年,表情和肌肉已近乎定格僵化,不可能看到他們,就能立即展開笑顏。

  扯也扯不出一張假笑的臉。

  她也不想看朋友強顏歡笑。

  蘭盡落因為憤怒、抑鬱,而無法笑臉相迎,她並不生氣,她氣的是,蘭盡落什麼都不跟她說。

  這樣斥逐千里、心理距離上的疏遠,總會讓人感到不舒服,有點難過,有點氣惱。

  金暮黎覺得沒必要繼續聊下去,便道:「有菜嗎?做點飯。」

  蘭盡落點點頭。

  將孩子送到她懷裡,他拿著鐵骨扇,轉身走出院門。

  妘禛禛連忙系上圍裙:「姐姐稍坐,我這就淘米把飯煮上。」

  金暮黎頷首:「有勞五姑娘。」

  妘禛禛眼圈更紅,嘴唇翕動想說什麼,卻還是忍著先去了灶屋。

  金暮黎聽著動靜,待她洗了米,舀了水,又坐到灶下把火生著,才將寶寶放回竹蓆,邁步去廚房。

  妘禛禛正對著灶火流淚。

  金暮黎輕嘆一口氣:「禛禛。」

  妘禛禛再也忍不住,起身就把她抱住:「金姐姐。」

  抽泣與嗚咽很快變成嚎啕大哭。

  金暮黎一動不動,只用手掌輕撫她的背,由她痛快發泄,盡情釋放負面情緒。

  哭聲漸漸轉小,金暮黎低嘆道:「我早就說過……哎,你也真不聽話,膽子這麼大。」

  「我知道,金姐姐說的話,禛禛都記得,可……」妘禛禛退離她的懷抱,涕淚橫流的臉狼狽不堪,「若我不下手,就再也沒有機會了,他不會喜歡我的,他喜歡的始終是~~」

  那個人的名字,她沒有勇氣說出口,也不想提。

  畢竟,占據自己所愛全部心神的人,是她的親哥哥。

  恨不得,打不得,罵不得。

  可又忍不住恨,忍不住咬牙。覺得是老天在故意耍她,折磨她。


  金暮黎取出素帕,擦擦她的臉:「我們是從妘家堡過來的,看過你三哥。他啊,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學本事、幫爹娘掙錢養家上,對任何人都沒有男女方面的心思。」

  妘禛禛抽噎半晌,才低低道:「這些,我都曉得……所以我即便想恨他,也恨不起來。」

  「嗯,」金暮黎摸摸她的頭,「我認識你時,你就是那種雖然任性了點兒,但絕不會不講理的姑娘。」

  妘禛禛擦著淚,沒說話。

  金暮黎道:「禛禛愛得苦,盡落被上了無形枷鎖,宇然則是無辜。你們三個啊……該怎麼辦才好。」

  妘禛禛抓著布帕,愣愣不語。

  金暮黎拍拍她的肩:「先去看看火,一會兒該夾生熟不透了。」

  妘禛禛如夢初醒,連忙跑過去添柴。

  添著添著,她忽然抬起頭,目光堅定地看著金暮黎:「姐姐,我妘禛禛即便走錯了,也落棋無悔!」

  金暮黎:「……」

  那我是不是該表揚你幾句?

  妘禛禛又道:「姐姐曾對禛禛說的話,禛禛全都記得。等寶兒再大些,我就請個有經驗的可靠嬤嬤照顧他,我自己繼續習武煉毒,讓所有人都敬我,怕我,不敢小瞧我!」

  金暮黎有種不太妙的預感:這丫頭是不是要歪?

  嘖,可別因為愛恨情仇走到歧路上去了。

  正要說點兒什麼,蘭盡落帶著兩隻滴著血的野雞回來了,往廚房地上一放。

  妘禛禛就像剛才什麼都沒說,泣涕漣漣的女子也不是她,立即拿手背狠狠擦了擦眼睛,起身,一個人拔雞頸毛拿刀放血,用石頭壓上。

  待另一個鍋里的水燒開,她又動作嫻熟的燙雞並撏掉所有雞毛,剖腹取出內臟,剪開雞腸雞胗,清洗後,又用食鹽搓上數遍……

  金暮黎靜靜看著她忙。

  一個養尊處優,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妘家小姐,被父母和哥哥寵在手心的小姑娘,如今竟為了男人,把自己變成天天鑽廚房、免費沐浴油煙的粗婦。

  偏偏人家吃著她做的飯,睡著她鋪的床,還不待見她。

  真是可悲,可嘆,可憐。

  愛情這玩意兒,能把人變得低聲下氣,毫無尊嚴,甘願犯賤。

  罵得那麼難聽,做得那麼絕情,還死不撒手。

  別說蘭盡落,換任何人,都看不起她。

  鍥而不捨是種好品質,但用錯地方就是無盡麻煩。

  午膳飯菜並不豐盛,只有兩三樣。

  但誰都沒有表示不滿,還飲了幾口淡味醨酒。

  昱晴川抱著小寶兒默默扒飯,吃飽就去霸占蘭盡落的床。

  屋主人分室而居,妘禛禛要把自己的床讓給金暮黎。

  金暮黎擺擺手,看著藍頭髮:「蘭盡落跟我出去散散步,咱倆好好聊聊。」

  蘭盡落猶豫一下,還是淡淡點頭:「嗯。」

  飯後,夜夢天和昱晴川把自己和四個寶寶關在蘭盡落房裡,妘禛禛去廚房刷鍋洗碗。

  待她洗完,夜夢天便把她兒子交還給她:「帶寶寶睡午覺吧。」

  妘禛禛看了眼柵欄外,點點頭,抱著孩子走進自己臥房。

  金暮黎則和蘭盡落坐在屋後樹林裡的大石頭上。

  「說吧,最近兩年都在幹什麼?」金暮黎直言不諱,「連妘千陌都幫你藏著掖著,難以啟齒,莫不是又干起了老本行?」

  「沒有,」蘭盡落吐出兩個字,又在金暮黎的注視下沉默許久,才道,「你……你別管了。」

  金暮黎深吸一口氣,緩上片刻,才站起來。

  卻在準備走人時,又突然轉回身,狠狠踹他一腳:「你他娘的說不說?」

  蘭盡落疼得直抽氣,跳起來就拿拳頭往她臉上砸:「我他媽就不說,你咬我啊?」

  「草,不說我今天就咬死你!」

  兩人跟個沒武功的潑夫潑婦似的抱在一起互毆起來,滾得氣喘吁吁,滿身都是秋日裡的碎枝野草。

  待力氣用光,攤在地上,蘭盡落鼻青臉腫,後背生疼,金暮黎則額頭腫個包,一字巾也被蹭掉。


  「娘的,你下手也太狠了。」

  「媽的,你不狠?我額頭都破了!」

  「沒破!」

  「破了!」

  「沒破!」

  「肯定破了!」

  兩人痛快淋漓地打一架後,又叫罵爭論幾句,才都噤了聲,閉上眼,躺著。

  過了好一會兒,金暮黎才道:「說吧,到底什麼情況。」

  蘭盡落靜默幾秒,才嘟噥道:「我去找百里釗了。」

  金暮黎陡然支肘斜撐半身:「你找她做什麼?你不知道她是~~」

  「我知道她是蠱族聖女,」蘭盡落淡淡道,「我還知道她是皇家人,是咱們流風國的長公主。」

  「……」金暮黎躺回地上,嘆口氣,「果然,那次把你從獨獸峰擄走,就已經發生了什麼。」

  「是,但我不能說,」蘭盡落扭頭看著她,「真的不能。」

  「沒事,實在不能說的,就不說,我不會怪你的,」金暮黎淡淡道,「人界的事我本也不該多管,就是想來看看幾個老朋友而已。」

  蘭盡落點點頭。

  兩人就這麼並排躺著,聊以前,聊現在,聊妘宇然,聊妘禛禛,聊兩人共同認識的每個朋友。

  金暮黎還要幫他兒子取名字。

  待聊夠了,站起身,蘭盡落抱了抱她:「謝謝。」

  謝謝你還記著我,關心我,櫛風沐雨老遠來看我。

  謝謝你把我當朋友。

  「身體是自己的,以後別那麼想不開,」金暮黎輕輕捶了他一拳,「你看你現在,身上還有幾兩肉?簡直能用瘦骨嶙峋來形容了。」

  蘭盡落微微趔趄一下:「別打了,再打我就訛你!」

  金暮黎笑了起來。

  兩人回到小院,看見他們的人全都嚇一跳。

  夜夢天心疼地用指肚輕觸她的額頭:「怎麼了這是?」

  「沒事,」金暮黎滿不在乎道,「打了一架。」

  夜夢天瞪了眼蘭盡落。

  金暮黎拽他進屋:「別瞪了,趕緊給我上藥。」

  夜夢天顧不得找蘭盡落算帳。

  房門一關上,金暮黎就開始撒嬌:「相公,好疼!呼呼,快呼呼!」

  「該!」夜夢天一邊忙不迭地從儲物袋裡找藥膏,一邊給她吹氣。

  金暮黎咧著嘴笑。

  夜夢天幫她塗著藥膏,同時開啟了婆婆式叨嘮:「什麼事都有萬千辦法解決,為什麼非要選打架?打完很舒服嗎?一個比一個狼狽,很好看嗎?這么半天不回來,還以為你們掉溝里去了。家裡有相公有孩子,出門之前能不能想想我們?還有比我們爺兒四個更重要的人、更重要的事嗎?該怎麼說你才好……」

  金暮黎:「……」

  你都嘞嘞半天了,還不知道怎麼說我?

  我特麼耳朵都快聾了,腦子都快炸了,你還在絮絮叨叨。

  金暮黎忍無可忍,一指頭把他點倒。

  見那人昏睡過去,才長噓一口氣:「媽的,解脫了。」

  妘百草看她背著個人下山時,狠吃一驚:「這、這是?」

  「嘴巴太囉嗦,讓他睡會兒,免得累著,」金暮黎將人放地上,換背為抱,躍上純黑色的驪馬馬背,扶他坐好,「走吧。」

  妘百草嘴角抽了抽,竟不知該說什麼。

  還是第一次見女子嫌丈夫嘮叨把人打暈的。

  不愧是金暮黎,不愧是神獸。

  昱晴川正和送他們下山的蘭盡落告別:「蘭大哥,不管發生什麼,我都希望你好好的。」

  「會的,」蘭盡落拍拍他的背,用力抱了抱他,「你也要好好的。」

  「蘭大哥,照顧好自己,別再把自己弄得這麼憔悴了,」昱晴川誠摯道:「以後想我或有什麼需要我的地方,可以給我寫信,也可以直接去闃宓山找我,我能做到的,肯定幫。」

  「知道了,小呆子,」蘭盡落紅了眼眶,聲音也有絲顫抖與哽咽,「我去找你,你可一定要出來。」


  昱晴川笑道:「那必須的啊。」

  蘭盡落鬆開憨貨,別開臉:「時候不早了,走吧。」

  昱晴川也知道男人都不想被人看到自己哭鼻子的樣子,便裝作沒看見,若無其事地揮揮手:「那我走了啊。」

  說罷,翻身上馬。

  妘百草感覺哪裡不對,掃視一圈,才發現少了幾個:「寶寶呢?」

  「擱儲物袋了,」金暮黎一手執韁,一手抱著夜夢天,「走,駕!」

  妘百草又是好一陣無語。

  他還從來沒見過有人直接把孩子扔儲物袋的。

  也就神獸媽媽才會這麼幹。

  馬蹄聲漸遠。

  背影也越來越遠。

  蘭盡落久久佇望。

  金暮黎送給他的儲物袋正在袖裡靜靜躺著。

  她是他為數不多的朋友。

  不過,當他開始選字為兒子取名字時,夜夢天的臉卻臭了很久。

  把丈夫扛回來的金女俠則哄了很久。

  妘宇然等人常忍不住發笑,卻都死命憋著。

  每晚關起門,幾十歲的人界夫君都要舉著拳拳要打銀。

  每到這時,幾萬歲的神獸娘子都要抱著拳拳捶胸口呻吟裝病。

  妘宇然直說他這個吃瓜群眾看熱鬧看得津津有味,然後不出意外的收穫白眼一枚。

  老大老二和老三通力合作的禮物終於在第七日問世了。

  一個是掛在脖子上的金鈴鐺,鈴鐺是活的,用力的話,可以將它掰成兩半。

  鈴鐺裡面放了兩顆散發濃郁靈氣的紫丹,一顆有毒,一顆無毒。

  另一個是藏有機關的金手鐲。

  一旦遇到危險,孩子把金手鐲扔掉就行了。

  金手鐲值錢,沒人不去撿。

  撿了就死路一條。

  因為金手鐲受到撞擊時,會彈出一圈金刺。

  金刺短小,本身傷不到人,還會引人發笑。

  但那金刺是浸過劇毒毒液的,沾之,七步必死。

  第三個是金腰帶。

  這個,比前兩個更狠,因為空間更大,可以盡情發揮。那真是毒藥暗器齊上陣,躲過這頭,躲不過那頭,非把人整得死透透。

  誰敢打仨寶的主意,誰就別想看到明天的太陽。

  三樣東西都是新研發的防身之物,專為三個寶貝量身定做的。

  金暮黎很感動。

  只為這份心意。

  三兄弟琢磨這麼些天,熬這麼多夜,就為了送份上門禮。

  連夜夢天都感覺禮物拿在手裡有些重。

  妘宇然不會武功,體內無真氣,連續忙碌七個晝夜,眼眶一片青黑,跟熊貓眼似的。偏偏眼珠子是紅的,眼白里拉滿血絲。

  金暮黎心疼地拍了下他的後腦勺:「傻小子,這麼拼命做什麼。」

  妘宇然笑得開心:「我樂意!」

  金暮黎又拍他一下,笑道:「傻小子!」

  罵完,從儲物袋裡摸出一個赤色瓷瓶,倒出一顆赤色丹丸直接塞他嘴裡:「吃了。」

  接著,又掏出一個青色瓷瓶扔給妘千陌:「你倆一人一顆,吃完去睡覺,睡醒過來找我。」

  妘千陌含笑接過,道謝,妘百草臉上的激動快要抑不住。

  兩人實未想到費點心思幫三弟做點小禮物,會收到這樣的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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