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流風老將姞衛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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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降沙部共有八萬人,卻只給覃孟哲三萬兵馬。

  覃孟哲雖心中不滿,卻也無可奈何。

  畢竟本部要留兵,或用來攻打其他部,或應付其他部的突襲。

  何況八萬給三萬,已算不少。

  人心難測,北鷹國各部之間又常有倒戈與背叛。誰能肯定他不會帶著三萬人馬投奔其他部,或者自立門戶?

  大營已被燒毀,鷹隼也不知所蹤,眼看士卒要被流風軍屠殺殆盡,不想敗得徹底的覃孟哲,只能拿出自己的東西:八十一名怪物。

  那是他的私藏。

  還沒來得及訓練。

  現在就把他們召出來使用,發揮的完全是他們的本能,沒有任何戰鬥技巧,更談不上桴鼓相應,緊密配合。

  流風將領沒想到有此變故。

  雖然半人半獸的怪物不足百人,即將得勝的士兵們也依然駭得不輕,個別膽小者滿臉怵懼,嚇得頭髮根都快乍起來了。

  無論是打仗還是打架,都得有股不要命的狠勁兒,不能生怯心。

  怯心一生,准完蛋,只有等著挨揍被砍的份。

  軍隊賞勇罰怯,臨陣退怯者,會被處罰乃至用刑。

  可轉怯為勇,拼死作戰,也得對方是和自己一樣正常的人才行啊。

  眼看那些怪物紅著眼沖向軍兵,逮住一個就用力一扯,巨大的臂力直接將人撕成兩半,見慣戰場血腥、卻從未見過這種場面的老將軍幾乎亂了方寸:「收兵!快~~」

  「慌什麼!」百里釗面色沉冷,喝道,「下令所有軍兵扔掉手中瓷瓶!」

  姞衛民渾身一震,立即下令。

  百里釗飛身而下:「田雪!」

  田雪立即抬起右臂,打了個響指。

  露出痛快表情、準備親自上陣廝殺的覃孟哲突然腹痛如刀絞。

  毫無徵兆的劇烈疼痛,竟讓高大健壯的漢子彎下腰,差點跪到地上。

  同時,北鷹軍中所有和田雪接觸過的人,都出現了同樣症狀。

  哪怕僅有一面之緣,接觸時間很短暫。

  田雪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

  「結陣!」百里釗戴著面紗,從眾軍兵肩上踩過,朝三位副將厲喝,「六角雪花陣,各個擊破!」

  三將如夢初醒,連忙讓傳令兵旗語傳令,每六人結一陣,每陣困殺怪物一名。

  而被流風軍扔出的或摔碎或未摔碎的各色瓷瓶里,已爬出渾身沾滿黑色或白色粉末的小飛蟲。

  它們抖抖翅膀,黑粉飛蟲飛向怪物,白粉飛蟲則飛向北鷹軍兵,盤旋兩圈,專門找耳朵鑽進去。

  此時的流風軍已被怪物殘殺一百多人。怪物們或用獠牙嘶咬,或用尾巴猛抽,或用手腳利爪將人開腸破肚,各種死狀慘不忍睹。

  結陣之前,由於內心惶恐,還被北鷹軍砍死不少人。

  百里釗單臂一伸,一名為國捐軀士兵的軍刀便從地面飛至她手。

  之後,那柄刀的刀尖,直直捅向北鷹主將覃孟哲的身體。

  覃孟哲被蠱蟲折磨得痛不欲生。那種來自柔軟內臟的疼痛,讓他恨不得即刻死去,求個解脫。

  刀尖從後背刺入他的身體時,他才抬起頭。

  然而看到的並非兇手,而是目光淡然的田雪。

  她就那麼靜靜站著,靜靜看著他,眼中毫無之前的濃烈感情。

  「這些東西是不是凶獸遺骨的功勞?」一道異常淡漠的女聲從身後傳來,明明是問話,卻是極肯定的語氣,「講出實話,我給你個痛快。」

  疼痛略有緩解,刀身卻已刺穿半個身體,只要再往前送一送,就能貫穿心臟,透胸而出。

  覃孟哲不答反問:「你是誰?」

  「流風十八蠱族聖女,」百里釗認為沒必要跟一個將死之人隱瞞身份,「田雪乃我侍女,也是莫負族的姑娘。混入敵營接近你,乃奉命行事。」

  覃孟哲的眼睛依然看著田雪:「鷹隼,都是你殺的?」

  「不錯,」百里釗利落承認,「現在可以告訴我,那些怪物是如何誕生的、該如何徹底消滅了嗎?」

  鷹隼之事,果真和田雪無關。


  覃孟哲知道田雪沒再騙他,也知道自己活不長了,便笑了笑:「告訴你也無妨,不過,你可別以為,我死了,事情就徹底了結了。」

  百里釗眉峰一動:「什麼意思?」

  覃孟哲忍著痛一動不動,任由利刃停在體內,只是目光始終不離田雪:「這八十一個怪物,乃八十一個活人喝下摻有白骨粉的水後變成的。而那白骨粉,則由凶獸遺骨的小腳趾碾磨得來。」

  百里釗倒吸一口涼氣。

  一個小腳趾就能造就八十一個怪物,若整隻腳,甚至整條腿,豈不造出一支怪物軍隊?

  覃孟哲說出那番話,就是為了讓她想到這一點。

  他低笑一聲,補充道:「這塊腳趾骨,是我在夏雷國境內得到的。」

  夏雷國是北鷹和瓊雨之間的蕞爾小國,等於是在各國夾縫中求生存。

  百里釗怎會聽不明白他的意思:「夏雷國握有多少?」

  「不知道,」覃孟哲搖搖頭,「也許整隻腳,也許整條腿,也許……整個身子?」

  整個身子不可能。

  百里釗想道。

  翎秋兒復活獅蠍獸,不知費了多大勁,才湊齊它的整身遺骨。

  凶獸從天界隕落掉到地面,原本龐大的骨架在血肉腐爛後變小,使得遺骨東一根西一個,散在不同的地方。

  加上滄海桑田,河流變山川,就更無確切位置。

  夏雷國即便無意中撿到,也最多不過一根腿骨。

  想到這,百里釗心裡不由湧起一陣悲哀。

  人界靈氣到底是散失到了何種程度,何種地步,才將一隻神界畜牲的半截兒破骨頭奉為至寶?

  若無天道規則的保護,人界早就被踐踏分割,六界變成五界。

  刀柄動了動,她問道:「如何徹底消滅他們?」

  「左右不過心臟和大腦,」覃孟哲並不知道答案,因為他沒有經驗,也無處借鑑,但他有腦子,能思考,「即便是神獸本身,少了這兩樣,不也活不成麼。」

  「有道理,」百里釗贊同他的說法,甚至對他產生了一絲欣賞,「你體內的蠱蟲,是田雪奉令下的。若你肯離開北鷹,為我效力~~」

  「不可能,」覃孟哲打斷道,「我說過,我不想過被北鷹追殺的生活。」

  「我可以解決所有問題,」百里釗卻繼續道,「不僅能殺死蠱蟲,消除疼痛,順便抽出我的刀,還可以還回那些鷹。」

  「什麼?」覃孟哲一驚又一呆,「你不是……」

  百里釗誘惑道:「只要你答應,我就可以讓它們死而復活。」

  「你……」覃孟哲忽然明白,「你根本沒殺它們對嗎?」

  「它們的小命兒在我手中,我想讓它們死,它們就得死,我想讓它們活,它們立馬就能活,」百里釗淡淡道,「怎麼樣,要不要跟我走?」

  覃孟哲陷入為難。

  他對鷹隼的感情,比對人還要深。

  百里釗的提議和招攬,讓他既心動,又憂慮。

  降沙部首領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叛徒,哪怕跑到天涯海角,也會被追殺,永遠不得安寧。

  「十八蠱族的地盤,有幾人敢冒進?」百里釗瞥了眼田雪,「何況,有雪兒陪在你身邊,誰能靠近?」

  覃孟哲靜默無聲。

  百里釗微微勾唇,拔刀扔出瓷瓶:「幫他止血。」

  田雪單手接住瓷瓶,走向覃孟哲。雖未出聲,為他上藥的動作卻很輕。

  覃孟哲感受到女子的溫柔,閉上眼睛。

  百里釗轉身掠入戰場,一邊助陣,一邊大聲喝道:「專刺怪物心臟!」

  大腦有飛蟲去破壞,軍兵只負責心臟即可。

  待有怪物被打倒,百里釗就令軍兵將其頭顱割下,心臟掏出。

  為絕後患,她親眼看那些頭顱心臟被大火烤乾燒焦,變成灰。

  風一吹,那些灰就飛走飄遠,成了花草樹葉上的塵埃。

  被白粉飛蟲侵毀腦部的北鷹軍也被架起的木柴枯枝成批火葬,骨灰和柴草灰混在一起,掩埋在他們親手挖掘的深坑裡。

  深坑被填成平地。

  除了活下來的流風軍,誰都不知道那片平整的土地里埋有什麼東西。

  那是戰爭的祭品。

  也是發起戰爭之人的犧牲品。

  為了能讓流風國多安穩幾年,除了覃孟哲,百里釗沒留一個活口。

  北鷹國降沙部的上萬有生力量,盡數被消滅,化為灰燼。

  這份狠辣與冷酷,讓在場所有人都感到心驚膽戰。

  姞衛民甚至覺得此女不能留。

  她不屬於朝廷,也不是受朝廷召令而來,萬一哪天反叛……

  尤其是,她還要帶走覃孟哲和那群鷹。

  姞衛民憂心忡忡。

  當他終於決定冒險除去這個重大隱患時,百里釗亮出了長公主金牌印信。

  姞衛民當即就傻眼了。

  請罪般單膝跪地,他幾乎口不能言,恨不得咬斷自己舌頭。

  百里釗冷哼一聲:「我的身份,乃朝廷重大秘密,管好你的嘴,若泄露半分,你知道後果。」

  姞衛民斷髮削指,以血起誓。

  百里釗這才放過他,親手扶他起來:「老將軍忠心耿耿,一心為國為民為朝廷,我本不該怪你,但此事,實在不能為太多人知曉。逼你發誓保守秘密,也是迫不得已。」

  姞衛民眼含老淚連聲告罪:「為人臣子,理當為吾皇分憂。長公主殿下不圖名,不為利,自願明珠蒙塵,隱藏身份為國奔波,老臣老眼昏花,不識金貴,老臣慚愧!」

  「略盡一點綿薄之力罷了,國家的安危,主要還是靠各位將軍和邊疆軍兵風裡雨里,日夜辛苦,」百里釗道,「邊境屯田耕稼,但軍餉向來不好要,戶部總有狗東西為得些好處,扯皮使壞暗中作梗,以後若有此事,老將軍盡可私信於我,我找人幫你罵他們。」

  年年為軍餉操碎心的姞衛民簡直要老淚縱橫:「多謝殿下!」

  「將軍廉潔,竟將軍市租稅盡饗士卒,」百里釗露出淡淡微笑,「無將貪污軍市收入,無吏將市租中飽私囊,也無軍士對百姓強買強賣,皆將軍之功。將軍愛民恤軍,乃流風國之大幸。」

  姞衛民沒想到短短時間裡,長公主竟連軍市都了解得清清楚楚,後背不由冒出一層薄汗:「邊鄙之地,軍民皆苦,為將者理所應當多體恤,公主殿下您言重。」

  百里釗點點頭,不再就此話題繼續:「北鷹危機暫時解除,但我擔心……夏雷國怕是要不安分啊。」

  「難道要烽鼓不息、戰亂不止了嗎?」姞衛民嘆口氣,隨後思索片刻,道:「老臣將此事密奏吾皇。」

  百里釗頷首:「暫且不能聲張。」

  兩人的意見不謀而合。

  年齡差距不小,卻相談甚歡。

  離開時,姞衛民一直送到城門口,百里釗則贈給他一隻普通鐵匣,還讓他回去後再打開。

  姞衛民依言而行。

  回去後,他打開鐵匣,看到裡面赫然躺著一沓新舊不一的銀票。

  銀票上面附了張紙條,簡單寫著:改善兩頓軍兵伙食,新置冬衣加厚些。一點積蓄,聊表心意。

  姞衛民雙眼泛紅,噙著淚,跪地朝百里釗離開的方向叩首:「殿下千歲!殿下萬福!」

  窗外北風呼嘯,樹葉簌簌作響。破曉時的雞鳴喈喈聲中,邊境迎來它的第一場雪。

  雪花紛紛揚揚,入頸寒涼,卻溫暖了整個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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