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我只是不想讓你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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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頓飯,蕭一一又喝多了。

  寧想是看在眼裡的,也只假裝沒看見。王一涵更是心知肚明,可是,愛,這件事,她實在無可奈何,給不了,不如不給他任何幻想。只不過,人總是貪心的,給不了愛情,卻還想要友情。

  他們五個從小一起長大,喊彼此爸媽為爸媽的情誼實在難得,有時候她甚至妄想,人如果永遠不長大該多好,讓時光永遠停留在無憂無慮的童年和少年,他們只是手牽手一起四處晃蕩的小兄弟姐妹,最大的歡喜是抓住一隻顏色斑斕不識品種的蝴蝶,或是偷偷跟蕭伯伯去吃一次媽媽不允許吃的垃圾食品,或是在開滿野花的山上奔跑,三個男孩兒編兩個美麗的花環,戴在她和寧茴頭上……

  可惜,沒有人能回到當初。當初,只該不動心思,卻也不曾後悔動了心思,尤其,當寧想牽著她的手,陪她走在回家的路上,那一刻,從不曾像此時一樣,希望這條路可以永遠走下去,永遠,哪怕傷了所有人都不惜,長長久久地永遠走下去。

  因為,到了今日,沒有什麼比長久兩個字更值得。

  她下意識扣緊了他的手,淚盈滿眶。

  迷濛中,看見離她家大約兩百米的路燈下,孓然站立的人影,挺拔、蕭瑟,如一棵長在曠地里的樹。

  相識二十四年,沒有人比她更熟悉他。

  他一步步走來,混著夜來香清婉花香的空氣里,酒味漸漸濃烈起來。

  他今天真是喝了太多,這般逆風走來,竟讓人有幾分害怕,好似,她成了個背叛者,友誼的背叛者。她扣著寧想手指的手又緊了幾分,聲音也有些顫,「一一……」

  蕭一一在他們面前站定,眼中肅殺的凌厲,酒味如颶風般滾滾而來。

  「一一,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她擋在了寧想前面,雙臂往後環繞,護著寧想。

  她這般護犢的架勢激怒了蕭一一,只見他咬牙間,太陽穴青筋鼓動,「你走開!這是我跟他的事!」

  她往後退,連帶著推著寧想也往後退,「一一,有什麼事明天再說,你醉了。」

  「我醉了?」他冷笑,滿心酸楚,有心要問她一句,我為什麼醉?又覺得無法啟齒,只看著她身後的寧想,嘲諷和憤怒噴然,「寧想,你躲在女人後面還是不是男人?」

  寧想將她往一邊輕輕推,「我來跟他說。」

  她不願意,也不放心,擋在他面前不動。

  「沒事,你放心。」寧想握著她肩膀的手用了些力,把她推到了一邊。

  她看著眼前這兩個男人對視,心糾成了雜亂的一團,「你們……」

  她才一開口,便感到一陣勁風撲面,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蕭一一已經一拳打在了寧想臉上。

  她尖叫一聲,這一拳實實在在地打在了她心口。

  她猛撲上去,拉住蕭一一,大哭,「別打他!你不能打他!他……不關他的事!是我!你打我!」

  「你走開!」蕭一一用力甩手臂,她卻死抱著他的手臂,怎麼也甩不掉。

  他愈加憤怒,一腳踹向寧想腹部,酒後的人,控制不住也沒想過控制力道,一腳踹過去,寧想痛得忍不住捂住腹部彎了腰。

  王一涵慌了,蹲下來抱住他的腿,哭著求他別打,有什麼話改天再好好說。

  「一涵,你走開。」寧想站直了。

  「不!我不!」王一涵只是哭著,始終不肯鬆手。

  酒精作用下,蕭一一所有氣血都在往上涌,甩不開動不了的束縛感讓他煩躁暴亂,最後酒精驅使下用盡全力一掙,終於掙開了她的手,她重心不穩,摔倒在地。

  只是,蕭一一被憤怒沖昏了頭腦,上前拎住寧想的衣領,對他一陣拳打腳踢。

  寧想完全處於不抵抗狀態,別說還手,連躲都沒躲,任他揍。

  王一涵從地上爬起來,想要再次阻止,卻怎麼也抓不住暴怒的蕭一一了。

  寧想被他揍得在地上爬不起來,有血,在地上漫延開來。

  王一涵也要瘋了,對著蕭一一又打又踢,只是她的力量落在他身上,直接被他忽略,根本沒起到任何作用。

  她無助而害怕,不知道該怎麼辦,大喊著,「蕭一一,你再打我就報警了!」

  她不會真的報警,憤怒中的蕭一一也沒聽見她的話,她哭著用力擠進他們中間,全身趴在寧想身上,護著寧想。


  「你走開……」寧想的聲音微弱極了,想要推開她。

  她奈何不了蕭一一,可死死抱住寧想的力氣還是有的,心頭只有一個信念,不管怎樣,她也不會鬆手!要死一塊死!挨揍一塊挨!

  當蕭一一的拳頭落在她身上,她猛然回過頭來,姣好的面容滿是淚痕地撞進他的眼,他才心頭大震,恍然間酒醒了一般,第二拳停在了空中沒有再落下去……

  沉默的相對、相持。

  良久,蕭一一緩緩放下拳頭,站起身,狂怒潮水般退散,剩下的只有落寞,「十八年。我喜歡了她十八年。」

  轉身,腳步凌亂地離去。

  寧想的視線里,是那雙男式鞋,越走遠遠。

  耳邊響起一段稚嫩童音的對話:「你喜歡王一涵嗎?你上課每天跟她在一起。」

  「還可以了……你也喜歡她呀!」

  「算了!我們是好兄弟!你喜歡我就讓給你了!」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她可以是我們兩個人的女朋友!」

  對王一涵來說,蕭一一那句「我喜歡了她十八年」固然震撼,可是此刻的她心裡只掛著寧想的傷,來不及拭去臉上的淚,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機叫救護車,地上流淌的血觸目驚心得讓她不敢去看。

  「別……」寧想伏在地上低聲道。

  王一涵沒聽,咬著唇要撥號。

  「別通知任何人,也別叫急救車,我是醫生,我自己知道該怎麼辦。」寧想伸出手來,握住了她拿手機的手。原本修長白皙的手指,染了血跡。

  王一涵心頭千言萬語,千情萬緒,驟然間爆發,反抱住他的手臂大哭,「你為什麼不還手!?為什麼不跑?!你不想還手你跑還不行嗎?!你為什麼不珍惜自己!?為什麼?!」

  寧想伏在地上,眼裡浮起疼惜和內疚,染血的手指撫上她臉頰,喃喃的,「是我該打,一涵,我太自私了,我……」

  王一涵扣住他的手指,一手輕覆他的嘴,「不!別說!」語畢,眼淚嘩嘩直流,「寧想,你所有的秘密我都知道!我都知道!」

  寧想擡眸,滿眼警惕。

  王一涵俯下身抱住他,哽咽,「寧想,我都知道,我只是不想讓你一個人。我不管你想做什麼,讓我陪在你身邊,無論發生什麼事,至少有我在你身邊。就算不是因為我喜歡你,就算只是因著我們從小長大的情分,也讓我留在你身邊,陪你一起,好不好?」

  良久,寧想都沒有說話,充滿警惕的、緊繃的身體慢慢放鬆下來。

  王一涵知道,他這算是答應了,抹了把淚,跪坐在地上,故作輕鬆,「那現在,請醫生大人告訴我,該怎麼辦?先去酒店?」

  他現在這樣,不肯去醫院,又不能回家,該去哪裡?

  寧想點點頭,掙扎著站起來。

  王一涵趕緊去扶她。

  寧想一把握住她的手,低頭看她,她細瓷般的臉頰上染上了他的一抹血,紅白對比,煞是驚人。

  「別說出去。」他低聲囑咐,沒問她是如何知道的。

  王一涵點點頭,再次流淚,「你能站嗎?我去開車來。」

  寧想點點頭。

  王一涵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他那張臉真是不能看了,青一塊紫一塊,額頭、嘴角、鼻端,全是血,也不知道還有哪裡傷著了。她盯著他的腹部,這裡可是遭受了蕭一一數次重腳的,不知道有沒有傷到內臟。

  「沒事,我自己知道,都是些皮外傷,你去開車吧。」他鬆開她的手。

  「嗯,你靠著路燈。」她扶著他,讓他有所倚靠。

  後悔之前將車停在路口買了冰淇淋吃走路進來,她幾步一回頭地飛快往路口跑,火急火燎開著車回來,遠遠的第一眼沒看到寧想的身影,心頭一焦,再看,寧想已經倒在路燈燈柱下的地上。

  「寧想!」她衝下車大喊,眼淚隨風飈飛。

  地上的他,緊閉著雙眼,無聲無息。

  她嚇壞了,甚至不敢移動他,臉色慘白。

  蹲下身來注視他良久,終鼓起勇氣,顫抖著伸出手指,探到他鼻下。

  指尖微微的熱氣……

  她全身力氣如在瞬間被抽乾,整個人虛軟地癱坐在地,雙手還在劇烈顫抖,幾乎拿不穩手機,好不容易才把電話撥通,那邊的人一接聽,她就對著電話大哭,「寧想……寧想暈過去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在哪?我馬上過來。」

  「我家附近……」她抽噎著,把具體地點說清。

  打完電話,她依然在哭,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淌,淚眼模糊中,小心翼翼地捏住了寧想的手指,而後整個手掌,眼淚大顆大顆地墜下來,滴在他的手上,再順著他的指縫,流進她手心裡。灰塵、血,和這淚水一混合,在她掌心裡黏黏膩膩的,暈開來。

  無助和惶恐並沒有因為求助成功而得到緩釋,她坐在初夏夜晚空曠的街道,車流偶爾來去,間或行人走過,她只在她自己無助的世界裡彷徨流淚。

  也有人問她什麼,她都恍惚沒有聽見,直到袖口被人拉扯,耳邊響起脆脆的童音,「阿姨,叔叔要送醫院嗎?」

  她轉過頭,眼前一張圓乎乎白嫩嫩小男孩的臉,一雙眼睛烏溜溜的,眨眼之間,若星辰閃爍。

  恍惚間,這張臉和記憶里遙遠的畫面重合,那個同樣有著圓乎乎白嫩嫩小臉蛋的男孩蹲在她身邊,大眼睛忽閃忽閃地問她,「一涵,你疼不疼?我背你去醫院?」

  扭了腳的她疼啊,可是和她差不多高的小男孩怎麼能背得起她?剛走了幾步,就撐不下去了,為了不把她掉下來,死抓著她的腿不放,結果兩個小人兒跌在一起,她更疼了啊!

  小男孩有了自知之明,拔腿就想跑去叫人來,她害怕,怕他就這麼把她一個人丟下了,用力抱著他不讓他走,還哭著說,「寧想,你別走!別丟下我,我怕!」

  原以為早已沉澱在時間的流里那些聲音,字字句句在耳邊格外清晰,寧想別走,寧想別走,聲聲在耳,她一時,錯亂了時空,眼神恍惚地凝視著眼前的小男孩,忽然伸臂抱住了他,哭著喊著,「寧想,別走!別走!別丟下我一個人,我怕……」

  小男孩倒是被她嚇到了,磕磕巴巴地說,「阿姨,我不是寧想,我,我……阿姨,叔叔醒了!阿姨!」

  小男孩推著她,終是把她推醒,低頭,寧想已經在試著自己爬起來了。

  顧不得尷尬,趕緊去扶他,「你嚇死我了!怎樣?」

  卻感到有人抱住了她,在她耳邊說,「傻姑娘!」

  她一怔,再度淚流。

  小男孩父母來尋,叫著他的名字,把他喚走了,小男孩一步一回頭地看著他們,最終撒腳丫子跑掉。

  她求助的那人很快來了,寧想也認識的,雖然一臉狼狽,寧想卻笑了笑,「就知道是你!我沒事,皮外傷!大驚小怪!」

  那人卻冷著一張臉,「我來背你的!不想再看到你們兩個摔成一堆,一涵禁不住你壓!」

  寧想笑出聲來,其他兩人卻笑不出,往事重現,在彼此心裡水紋般蕩漾,漾得胸口一陣一陣地疼。

  那人將寧想負在背上,王一涵去開車門,一臉淚水,一臉緊張,「小心,小心腳……寧想,疼不疼?」

  三人腦海里都在重放著一個片段:高一大截的他背著王一涵,寧想邁著小短腿在他腳下跟著跑,「學長哥哥,學長哥哥,您慢點兒,小心點兒……一涵你疼不疼?」

  那人將寧想放在車上,回頭看著灰頭灰臉的王一涵暗暗搖頭,歷史就是如此驚人的重合,當初他不經意路過學校後的空地遭遇這兩個摔在一堆的小冤家,誰能料到十幾年後,這兩人還是摔在一堆。

  王一涵坐在寧想身邊全心照顧著,他便開車,而且是開往醫院。

  寧想看著窗外的路,覺得不對,「去哪?去酒店就可以了。」

  「去我們醫院吧,我給你消消毒還是可以的。」

  寧想還想說什麼,王一涵按住了他的手,含著淚執著地瞪著他,「去醫院!」

  他動了動唇,凝視著王一涵的淚眼,沒再說什麼。

  王一涵吸了吸鼻子,「去醫院,謝謝你,匡默。」

  寧想還是在醫院被匡默一頓捯飭之後才由王一涵帶去了酒店。

  蕭一一下手還挺重,把他頭臉打得面目全非不說,身上也青一塊紫一開,王一涵要給他換衣服的時候,他嘶地一聲往一邊躲。

  王一涵哀哀戚戚地看著他,「現在知道疼了?」

  「沒事,我自己來。」他看著王一涵,卻不動,似在等著她。

  她皺著眉,寧想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等著她迴避唄,「有什麼可躲的?從小在一個游泳池裡泡大的!」

  寧想倒是窘迫了,耳根微紅。


  最終王一涵還是避開了,但是並沒有離開酒店,陪了寧想一晚。

  跟父親在同一家醫院的壞處是自己有什麼風吹草動都瞞不過去,又不能請假,寧想一直在想,戴上口罩能遮住傷嗎?怎樣跟爸爸說這件事?

  可是,他找的種種藉口卻沒有用上的時候,早上,他接到一個來自滿洲里的電話,他親生母親打來的,說他繼父去世了。

  他的成長過程里所有的記憶都跟寧家有關,這個親生母親並沒有太多的存在感,但是終歸是他的親生母親,這些年雖然無論在感情上還是在來往中都不甚密切,但也不曾斷了聯繫,年節總有問候,每年也會去探望,前些年外婆病重,在北雅住院,他作為外孫也盡了孝道,後來外婆不治過世,他也到靈前盡孝。

  不知道為什麼,他這個親生母親後來再沒有過孩子,母親和繼父兩人也曾做過各種檢查,都沒有問題,可就是沒有孩子。

  母親曾哭著說這是報應,是上天在懲罰她當年不要他。

  不管怎樣,他是她唯一的孩子,繼父去世,他總該去的。

  於是跟寧至謙和醫院都打了電話,說明了情況,自己便訂了票準備去滿洲里。

  「我先走了,一涵,你自己回去吧,今天不送你了。」他滿頭包,還惦記著這件事。

  王一涵鼓著腮幫子,把手機遞給他看,水汪汪的眼睛裡滿是固執。

  寧想一看,愣住了,她也訂了去滿洲里的票!

  「一涵,我是去……」

  「我知道你是去幹什麼!我聽見了!」王一涵將包一背,目光堅定,「我是你媳婦兒!」

  寧想無言……

  「從現在起,我一分一秒也不會離開你!半步也不!」

  寧想聽了倒是笑了,大概是因為在王一涵面前沒有秘密了,所以反而輕鬆,「我上洗手間呢?」

  王一涵瞪了他一眼,嘀咕,「反正看了也是我賺!不看白不看!」

  寧想笑容漸漸收斂,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走吧。」

  有一個人分擔,的確沒有那麼辛苦,何況這個人還是最懂他的人。

  沒錯,若說誰是他最疼愛的人,這個人是他的茴寶無疑;

  誰是他肝膽相照的人?這個人必然是蕭一一。

  而誰是最懂他的人?這個人非王一涵莫屬。一如王一涵自己咆哮著對他喊的那樣:寧想,這個世界上除了我還有誰更了解你?我知道你幾點起床跑步!知道你的書看到第幾頁!知道你哪部電影看到第幾分鐘!我見過你哭!見過你笑!摸過你屁股蛋蛋上那顆痣!你能瞞過我什麼?

  她如此熟悉他,就像他熟悉寧茴。

  無論多麼隱秘的事,只要關心,只要細心,都能發現,如同他能發現寧茴所有的秘密,他在她面前也沒有秘密。

  所以他沒有責怪匡默,匡默也沒有跟他解釋,只道:「你永遠也瞞不住一個連你每根頭髮絲兒都想要數清的人,我也永遠沒辦法隱瞞一個住在我心裡很多年的人。」

  一涵,謝謝你願意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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