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奇與幻之旅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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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明想起身直面天地之間的廣闊,他總覺躺在這個「一」字里終究是有點生硬,沒有睡在柔軟的床上溫柔。

  柳一卻突然跳過來按住他雙肩,打斷他起身的動作:「不要動,你就繼續躺在這裡不要動,我等下會來作法讓你進去石頭裡的白雲門。」

  「難道這個『一』字是入口?這個入口也沒有什麼可以進去的縫呀?難道有夾板?」

  柳一老虎鉗似的手早已被戴明領受,他只能上下聳動下體來敲擊屁股下的石頭,欲知曉是否如腦子裡的猜測。

  「那倒不是,只是覺得你躺在裡面的姿勢很像我以前的一個朋友。」柳一笑眯眯的張嘴,在戴明身上緩緩俯下了些距離。

  柳一的動作讓戴明驀然覺菊花一緊。似想了什麼恐怖的事情,嚇的臉色蒼白:「你那個朋友應該是一個美麗的女人吧?」

  「誒,往事何必再提!」柳一神色落寞。

  「是你提的呀!快放開我,你個死變態!」戴明面上爬滿了恐怖。再顧不得什麼,雙腿曲起就往柳一襠下踢。

  「不要動!剛才咱說到哪了?」柳一雙腿似千斤頂一般壓了下來,沉聲低喝。

  戴明滿面絕望的別過臉去,似認了這掙脫不得的宿命。兩行痛苦的清淚緩緩從眼角滑落,只別過頭哭著張嘴:「你說有的人看見了真實,卻沒有相應承載真實的心。隨著看見的真實愈來愈多,崩潰,自然是遲早的事了。就是你自己,也不得不自我封印一些『真實』進靈魂深處,才能維持清醒。」

  柳一低頭溫柔的望著眼下痛哭的戴明,溫柔的說:「那你既然見過了真實,為什麼還要哭?」

  戴明把頭別到另一邊哭著張嘴:「哪個王八蛋說見過了真實就不能哭嗎?我覺得眼睛裡裝了太多水,要放一些出來才好受不行嗎?」

  「所以你承載真實的心還差些火候呀。不過不要緊,我會教你的。教你怎麼去修煉一顆足以承載更多真實的心。去主動汲取NPC之力,見得更多真實。」柳一朝戴明溫柔說完,轉頭對一旁仍在仰面看漆黑天空的黃寒夢破口大叫:「看夠了沒!死過來擋住月光。」

  月亮不知什麼時候醒了,渾身是圓。從雲床上抽身立在高空上,向萬物投放自己漂亮的月光。

  黃寒夢艱難的扭動脖子把眼從月亮上抽離。雙腿似抽了筋似的緩緩朝著地上似相擁在一起的兩個大男人僵硬的走來。

  「跟你說了不止四次了,不要對著月刺激自己強行修煉。我都沒有這個本事,你這是在挑釁人家。知道嗎?挑釁吶!你有這個本事挑釁『世界』嗎?沒有就不要去挑釁。要猥瑣發育,曉得嗎?」

  柳一仰頭瞪了眼天上那輪漂亮的月,又轉頭看向走近來的黃寒夢,怒道:「你是借著我在身邊會護著你,故意這麼去做的吧?」

  黃寒夢低頭苦澀的笑了笑,用力晃了晃頭,再原地跳了兩跳。然後躬下身子,把投在地上兩人身上的月光擋住,才發出嘶啞的聲音:「我已經很久不能在門內汲取到NPC之力了,在沒有希望的日子裡,我總要向希望那邊走上一走的。」

  柳一長長嘆了好幾口氣,才把面色改作平靜,張嘴說話:「跟你說了不止五次了,即使在沒有希望的日子裡也要心裡燦爛。該笑就笑,該哭也要笑。不是白雲門內沒有NPC之力了,NPC之力充斥在每一個粒子之中!比組成這個虛幻世界的能量總和都要多得多!是你的心被你自己束縛住了!誒,像我這麼有智慧的人畢竟不多,說再多也是無用,只能靠你自己覺悟了——覺者自覺啊!」

  「是啊,覺者自覺啊。聽你說這麼多話,我還是覺得這句話與道理抱得緊。」隨著黃寒夢擋住月光,戴明心內的悲傷突然沒了,連一丁點都沒了,他快樂的張嘴說話。

  場面一時冷卻下來,沒有人說話。

  天地間,只寒風呼嘯著。

  天空零散幾個星閃著仿佛隨時會熄滅的微光。

  陷入沉默的柳一忽然低頭對石低呼:「土豆開門,呔!」

  聲落,戴明身下那個「一」突然變得有些虛幻。

  連帶緊貼「一」的戴明的身影也開始變得有些虛幻。

  戴明只覺身子被一股清涼似冬日的雪一般的氣息從後背始,即刻便籠罩了全身、靈魂。

  他驀然自覺作了一隻孤獨的幽靈,置身於似若被擦洗過許多遍的黑變作的灰的天地中。

  戴明茫然放眼望去,天地中只有灰。似灰作了天地間的唯一、主宰。


  他感覺身子在往下,一直往下,不斷往下,飄落。

  不知向下飄了幾久,他都快困著了,才在這灰主宰的世界的一面看見灰之外的別色——一個有別灰的深灰的點;隨著時間緩慢的走著,那個深灰的點漸擴成了面。戴明認出那大抵是草在夜晚的模樣——那些草置身在一片大地上。

  戴明向下飄落著,又看見草地的盡頭,忽然湧出一些光,一閃一閃,漸作了一片光溪。

  隨著時間去了,他的雙眼才見得那是一片螢火蟲散發的光——億萬螢火蟲造成的光海把他包圍著,托住他不斷向下降落的身體,緩緩放置在草地上。

  「夢幻吶,活著經歷如此超越沉悶現實的夢幻,就是此時死去,我又有何憾?」戴明張嘴發出一句感慨,從地上站起身,低頭望向自己的右手掌面,終於覺得身子不再輕飄,實在如真實。

  如今想來,曾在現世里猶如置身在一床被褥里,連頭都被埋入被褥里的那種。而來了這裡,戴明覺埋住自己全身的被褥仿佛被人驟然掀開了。感覺渾身輕鬆、真實!

  「又來了一個說話跟放屁一樣隨便的賤人。」有聲音忽然刺破寂靜,清脆如鈴。

  戴明不由往左循聲望去,見了一個擁有一頭粉紅長發的女子像鬼一般孤獨地佇立在茫茫灰草中。

  戴明眨了眨眼,看見那美麗女子穿了一件牛仔上褂,面上全是美。粉紅長發被紮成兩個馬尾,美得不像真的,怔然間下意識問:「賤人是在說我嗎?」

  「你剛才說『就是此時死去,我又有何憾?』,那讓你現在去死,你是肯還不肯?」美的不像真的的女子說著,緩緩邁步走來,身姿曼妙似鬼。

  聞言,戴明笑了,直直看著女人美麗的面龐、身軀,張嘴說話:「這當然是不肯的了。」

  「那你還說你說話不和放屁一樣?作不得一點真。賤人。」女子踏著灰草走近來,近在戴明身前三米處停了步,美麗的臉上堆滿了嫌棄。

  和女人去爭辯什麼?以過往經驗,顯然是否定的。但他如今置身如此奇妙的世界中還被人莫名其妙的嫌棄,他卻是不肯的了。戴明濃黑的眉緊皺,渾身微微顫抖,張嘴就有話吐出來:「你要怎樣?」

  女人卻是不再說話,從草上緩緩飄起,踩在身前一隻螢火蟲上。一步一隻螢火蟲,一步,又一步的走向了灰空遠方。

  戴明此生何時見過如此詭異景象,驚得就要放聲大叫,又覺不好。想起柳一說要帶自己進來白雲門修煉NPC之力。又想到自己躺於一清山之巔那塊大石的「一」字里被送進來的場景。心內稍安——奇幻已然成為了現實,只能把驚奇吞到肚子裡。把它們變作坦然、自然、平淡才是好。

  狂吸了七八口氧氣,轉換成二氧化碳又吐出來,戴明才把心情和思想牽連一致,勉強平復如水。他開始認真打量這個世界——天上還是灰,像外邊世界夜幕降臨不久的灰。空氣中的溫度大抵二十八,不燥不涼。

  靜——這是天地間的唯一聲音。沒有蟲鳴。沒有風吹。沒有月。只剛才一隻美鬼,還遠走了。

  他也不知邁腿該往哪裡走,因為哪裡都灰灰一片沒有別樣。具體物質除了大地,也只有腳下的草,和草上的螢火蟲。

  如此靜默是對時間的辜負,他決定隨便往哪裡走。戴明轉身抬腳朝那個美鬼的相反方向大步走去。

  走了十數步,他想快點去到不同的別處。又復跑,跑了十數步,一路踩扁灰草無數而狂奔。

  如此跑了數百米,前面出現了不同的景象——一座不是多麼莊嚴的小道觀就那麼佇立在灰草上、戴明眼前。

  道觀加上院子大抵只占地四五十個平方。院子圍了一圈低矮的青石牆。進院門楣上掛了一塊巴掌大的牌匾——就是牌匾上的文字讓戴明認出這是一座道觀——其上書著中文繁體字:「這是一座道觀」。

  得見不同,自然要去探尋不同。戴明伸手敲在與自己身高几乎等高的不知名木頭屍體造就的院門上。等了五六息,未有任何回應。

  戴明深吸十幾口氣,迫使自己和冷靜緊緊抱住,推門而入。門內,跑進他眼睛裡的景象:小小的院子裡,大地上全是歡快生長的青草。院子緊挨院門的左右分別有兩株大抵只三四米高的樹,一株是棗樹,一株是桃樹。

  棗樹上沒有棗子,桃樹上沒有桃子,俱只開花有葉。

  懷著死了也就罷了的心情,戴明在寂靜里踏在可憐的青草身上,又敲響了幾乎與自己等高的道觀的不知名木頭屍體造就的屋門身上。

  在聽著自己愈跳愈快的心跳聲、愈喘愈重的呼吸聲中,靜待了十三息。終於從門內發出了一聲嚇了戴明一跳的人聲:「推門進來罷。」

  是個男人的聲音。從未聽過的男人的聲音。

  戴明猛的掐住自己的脖子,搖晃了三四下後,又掰開自己的嘴大口喘息著。抱著死了就罷了的心情用顫抖不止的雙手用力推開門,想看見裡面到底有甚麼恐怖要嚇自己。

  兩扇緊閉的木門被分開只半公分,就從內射出一束刺眼的光。戴明頓覺不妥,但手上的力已發出太多,屋門一下就被推到了底。

  頓時!一大片刺眼的白光從屋內噴涌而出,噴得他的眼立刻閉了,四肢馬上趴了,雙手抱頭俯地,渾身瑟瑟發抖。

  閉了二三十息的眼,他才把跳到嗓子眼的心臟強行放回心房。狠狠瞪開眼,猛的抬頭四面亂瞪——果然有一個男人,就在前面一座擁有數百平米的泳池中央,渾身不著一縷的仰面躺著——確實是男人,那人的胸肌並不浮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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