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困於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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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對方說出自己名字的發音時,於生第一反應是這姑娘真耿直,怎麼直接就把「狐狸」當成自己的名字了——後來又詢問了好幾遍,他才搞明白對方說的是「胡狸」,而不是狐狸。

  她叫胡狸,一個……有點奇怪,但相當符合那一大堆尾巴的名字。

  「我叫於生,」於生跟胡狸一起坐在破廟的廢墟里,介紹著自己的來歷,「我是從……額,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聽懂,我是從『外面』來的,不是山谷的外面。」

  「你真的,是從『外面』來的!」胡狸頓時瞪大了眼睛,她似乎立刻就理解了於生這句話的意思,而那驚愕之色更顯出另一層含義:她知道「外面」的存在!

  胡狸又飛快且克制地咬了一小口巧克力,瞪大眼睛看著於生的臉:「你,是怎麼進來的?你知道……出去的路嗎?是不是在……天上?」

  隨著和於生的交談,胡狸在說話時也在逐漸顯得流暢起來,似乎她正在飛快地尋回和人交流的能力。

  於生則在聽到對方的話之後一愣:「天上?為什麼這麼問?」

  「仙人臨死前說,我們,都是從天上來的,但天突然黑了,就,回不去,」胡狸努力組織著語言,雖然她現在說話流暢了一些,但在說這些長段落的時候還是顯得磕磕巴巴,「然後,地就越來越危險,開始有毒,就……一起來的人,死了很多,回不去了……」

  於生一愣一愣地聽著,幾乎是依靠強大的腦補來勉強理解著這姑娘亂七八糟的描述,他意識到這片被艾琳簡單歸類為「異域」的山谷中好像還藏了個複雜的故事,而眼前這個有很多條尾巴的姑娘更是有著令人匪夷所思的來歷。

  她也是被困在這裡的!

  然而當他嘗試詢問對方「天上」到底是哪裡,以及她口中的「很多人」又都是誰,他們具體是怎麼來到這裡時,對方的回答卻又顛三倒四起來。

  「天上……就是天上,我這些年一直在試著,回天上,但回不去,」胡狸比比劃劃地解釋著,「我努力跳起來,但會撞上什麼東西,很痛。大家……也都不記得了,有爸爸,媽媽,仙人,還有……還有其他人。我們坐船下來,很大的船……」

  胡狸說到這,好像突然又想起一些事情,抬手指著黑暗山谷深處的某個方向:「就在那邊,船,掉下來,成了山的一部分。爸爸一直想回去拿東西,但後來……大家被一個東西殺死了,就沒人知道怎麼……進船里了。」

  胡狸說的事情開始顯得詭異驚悚起來,於生感覺到後背突然有點涼。

  他盡己所能地理解著對方說的事情——姑且不去考慮對方說的「仙人」具體概念,也不考慮所謂的「天上」是什麼地方,僅從胡狸顛三倒四講出來的部分,他拼湊出一些凌亂的真相:

  胡狸和她的家人,還有被稱作「仙人」的人,在很多年前乘坐一艘大船——極有可能是具備飛行能力的大型交通工具——降落在了這座山谷,但當時這裡應該還不是個「死地」,是後來突然「天黑了」,發生了某種未知的環境巨變,導致這裡封鎖,隨船而來的人才從此被困,而在那之後,被困者們又遭遇重創,被某種強敵襲擊,近乎團滅。

  過程慘烈至極,結果則是最後的倖存者只剩下「胡狸」自己。

  但於生知道,這些也都只是自己通過強大的腦補能力拼湊起來的故事而已,胡狸的話顛三倒四,很多記憶又存在明顯的斷層以及基於她自身視角的混亂認知,真正的真相是什麼,恐怕連她自己都無法理解和回憶。

  這姑娘的思維已經非常不對勁了。

  「你已經在這裡困了多久?」他忍不住問道。

  「不知道,反正……很長時間,」胡狸慢慢搖著頭,小心翼翼地捧著手裡的半塊巧克力,「這裡總是……沒什麼變化,不知道怎麼計算日子,餓了,就會昏過去,然後醒來又好像過去很長時間……」

  於生不由得慢慢皺起了眉,他看著胡狸身上那已經破破爛爛的衣裙,又聯想著對方講述的那些亂七八糟的經歷,意識到她被困此地的時間恐怕遠遠超出自己想像,那至少是以「年」為單位的。

  「這些年……你怎麼活下來的?」他皺著眉,下意識問著,「你吃什麼?就靠在破廟裡翻垃圾?但這裡好像也沒有能吃的……」

  「沒有,吃的,」胡狸又搖了搖頭,「林子裡……偶爾有果子,但有毒,吃了會昏過去,除了水,這裡大部分東西都有毒,所以大多數時候,就餓著。」

  胡狸說到這,又慢慢笑了起來,指著自己,似乎還有些自豪:「妖怪,很厲害,餓是餓不死的,只是,不好受,餓著的感覺。」


  她似乎回憶起了很糟糕的記憶,臉上的笑容皺巴起來,緊接著便起身飛快地跑到不遠處,又從殘磚斷瓦之間把那袋廚房垃圾撿了回來——就像抱著寶貝一樣,把那一袋子剩飯爛菜抱在懷裡。

  「還能吃。」她很認真地對於生說道。

  於生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能說些什麼——他倒是希望自己現在就能掏出成山的食物,甚至打開一扇返回現世的門,但他現在還自身難保呢。

  「恩公……」胡狸突然又開口了。

  於生一愣,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你叫我什麼?」

  「恩公,」胡狸又說了一遍,表情很認真,「媽媽說過,幫過自己大忙的,就是恩公,你給了我吃的。」

  於生擺了擺手:「……這個稱呼有點奇怪,你還是叫我於生吧,我習慣。」

  「哦,好的恩……」胡狸嘟噥了一聲,把稱呼含混過去,接著便抬手指著於生的手指,臉也隨之低下去,「對不起。」

  「啊?」於生怔了一下,這才又注意到自己手指上的傷口——這是之前給胡狸麵包的時候對方情急之下一口咬出來的,但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完全癒合了,現在只剩下一些血跡留在皮膚上,他見狀渾不在意地擺擺手,「沒事,不用在意,都皮外傷。」

  然而胡狸看上去卻很擔心:「恩公,真的沒事?被妖怪咬了……傷在本元,沒辦法癒合的。」

  「可是它已經長好了啊,」聽到對方的話,於生疑惑中有點不信,他隨手搓掉了手指上那點血跡,「你看。」

  「真的長好了……」胡狸有些驚訝地看著於生的手指,「恩公……也是仙人?」

  「我不是,我都不知道你說的仙人是什麼意思——按我理解就是修煉成仙的人?」於生隨口說著,「不過修煉成仙的人為什麼會跟……額,『妖怪』在一起?按你剛才說的,你們好像是一船的妖怪,然後跟著一個仙人一起活動是吧?但在我從各種故事得到的印象里……仙人跟妖怪的關係不是這樣吧?」

  於生終於問出了這個他從剛才就很困惑的問題——

  胡狸提及了許多他此前只從故事裡聽過的名詞,而她自己更是長著一大堆看上去就得道千年的大尾(yi)巴,這一串信息歸攏到最後,卻是一個「仙人」領著一幫妖怪在到處跑,甚至在「飛舟」失事之後,仙人還跟妖怪們一起團結一致荒野求生了一段日子(雖然最後求生未遂了),這卻跟他對仙人以及妖怪的刻板印象不符了。

  這倆族群擱在小說里通常不都是見面互相剁餃子餡的關係嗎?

  胡狸卻顯然不理解於生的反應是怎麼回事,面對對方提出的問題,她只是困惑地歪了歪腦袋,努力回憶了一下之後才不太肯定地開口:「因為,是導遊仙人。」

  於生:「……?」

  他感覺自己聽到了什麼很邪門的東西。

  但他反覆問了好幾次,最終確定胡狸沒有記錯也沒有說錯。

  那是個「導遊仙人」,或者說,那個仙人是個「導遊」。

  不知多久歲月以前,乘「仙舟」墜落在這片禁地的妖怪和仙人們,是TM一個旅行團。

  虧於生剛才已經腦補了八十五萬字的仙俠故事!白腦補了!

  別問為什麼會出現一個由仙人帶隊的妖怪旅行團,問就是99元四天純玩無購物——合不合理,這很合理,便宜團就是容易出問題。

  於生坐在夜風裡,任憑寒風吹過破廟的廢墟,又吹在自己臉上。

  他覺得這個世界邪門的很。

  越來越這麼覺得了。

  而就在這時,他又聽到旁邊的狐狸姑娘在小聲叫自己。

  「恩公……」

  「你叫我於生就行,」於生無奈地嘆了口氣,「叫我啥事?」

  胡狸捂著肚子,一臉難受:「恩公,我肚子有點疼。」

  於生有點呆滯地「啊?」了一聲,然後看著已經被這個狐仙啃下去半塊的巧克力。

  神TM狐仙也扛不住巧克力的嗎?!

  「……臥槽!別吃了!」於生頓時就起了一層冷汗,伸手就搶胡狸手裡的巧克力,「這玩意兒對你有……」

  結果他這手剛伸過去,胡狸的喉嚨里就發出了一陣低沉的嗚聲,跟藏獒一般動靜,緊接著她伸出脖子就是一口啃在於生手上:「嗷!!!」

  下一秒,於生嗷的動靜比胡狸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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