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人世如井(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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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4章 人世如井(二合一)

  陳景的御劍術一直在提升,但並沒有質的提升,之前一劍過去被井蟬肉身擋住,眼下同樣沒有把握能打死對方。

  特別是井蟬一副隨你打的態度。

  要是沒打死,那多尷尬。

  索性,也擺出高人姿態,暫時拖延一會兒。

  能離間這對「父子」更好。

  「如今能穩破井蟬肉身防禦的,應該只有內城的護城之寶,多半落在了內城,還有我的得力外包應回音,也沒了音信,雖然如今我也不需要符陣了,但也應當找尋一二,確認生死……」

  陳景當即返回。

  問花傾夏學來尋寶秘法,便馬不停蹄動身前往內城。

  秘法有難有易,尋護城之寶的秘法屬於特別容易的一類,其真正瓶頸在於介質,也就是花傾夏用過的小綠瓶,九成技術都在小綠瓶上。

  滴下液體,以秘法引燃。

  緊接著,無形的牽引便通過掌心火焰建立聯繫。

  陳景順著感應一路尋去,停留在一間樸實無華的小院門外。

  「應該是落在這戶人家裡面了……」

  他站在門口,腦海里構思敲門後的對話話術。

  忽然,開門聲響起。

  庭院前的石階上,女子的手指撫過門前朱漆,從漆紅斑駁的大門後走出。

  她的髮絲輕柔,如墨雲般隨風輕舞,一雙眼睛猶如秋水中的碧石,清澈平靜。

  看著口注視著自己的白衣女子,陳景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應回音?」

  「來。」

  應回音細長的眉毛微微挑起,好似笑了一下,又仿佛錯覺。

  門關上。

  院內有一顆乾枯的桃樹,樹葉掉光,只剩下光禿禿的樹枝,丑不拉幾,院中的枯葉也沒人清掃,一片蕭條。

  陳景表情微妙,仿佛進了女大宿舍。

  「你一個人住?」

  「嗯,後來我爹回來,住了一陣子。」

  「你爹?呃,他在嗎?」

  「前些天剛死。」

  「那就好。」

  陳景點點頭,隨即連連搖頭,慌亂道:「不是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

  「沒關係,我殺的。」

  「?」

  陳景腳步頓住,眼神開始瞄向其他方向,隨時準備翻牆逃跑,或者遁地閃人。

  然後看見應回音腰間佩戴的寶鑑,寶鑑好似察覺到他的目光,頓時一閃一閃,帶著明顯威脅的意思,他頓時熄了逃跑的心思,乖乖跟在後面。

  人生,果真是處處有驚喜。

  「你不要嚇唬他。」

  應回音把寶鑑取下來,皺眉說道。

  寶鑑不情不願的閃了一下。

  它之前被花傾夏威脅,心裡頭記仇,認出陳景之後便想嚇唬回來,實際上也只能嚇唬嚇唬。

  「你是回來找它的嗎?」

  應回音問道。

  「也是來找你的。」

  陳景話音剛落。

  寶鑑頓時閃爍個不停,頗為靈性,便是沒有具體言語,也能讓人知道它表達的意思。

  ——你不要信這個男人的鬼話!

  應回音似有笑意,隨手一拍,蓋在了寶鑑之上,讓它啪嘰熄火。

  「我知道你想拿它對付誰,但井蟬有些特殊,我用寶鑑照過他了,但沒能將其除去。」

  「他這麼厲害?」

  陳景瞪大眼睛。

  「這寶鑑不是一般寶物,它被青囊宗祖師特意留在此地,在無人煉化的情況下,它只能斬特定的對象,妖魔鬼怪,亦或者大奸大惡之人。」

  「井蟬的所作所為,應該夠他去死了吧。」

  「他死過,但其本質,乃聖賢真靈轉世,寶鑑不敢去動,也沒法去動,只能斬其嗔念,算是讓他死過一回。」


  「……轉世。」

  陳景一時間有些無語。

  聖賢轉世,這都啥,而且怎麼看都不像啊,魔頭還差不多。

  「安寧府大災,也是與他有關,就是不知道幕後之人為井蟬製造的大災,還是因為這場大災,所以井蟬轉世而來。」

  「所以我不能殺他了?」

  「當然能,天生聖者,也不一定就能再次成為聖賢,寶鑑說,後天成就的聖者比轉世真靈更為難得,這天生聖者死便死了。」

  聽了這話,他才心裡安定一些。

  有血條就行。

  陳景道:「該怎麼殺才好?」

  應回音沉吟良久。

  「我不好與你明說……這樣吧,得到寶鑑之後,它告訴了我許多事情,我就把這段時間的來龍去脈告訴你,也許對你有幫助。」

  「好。」

  「一切,可能要從我父親應辰道說起。」

  隨著她的訴說。

  陳景這才了解到,自己在青牛山上種地時,府城中的種種變故。

  在安寧府被關入黑箱之後。

  米家突然覆滅,導致上層結構失去穩定,繼而中間層的修行勢力失去控制,互相攻伐。

  最弱小,也最無人問津的凡俗百姓,卻因為被種下畸變孢子,有了反抗的力量,剛好,他們又處於活不下去的邊緣。

  上層持續崩塌,中層持續混戰,下層揭竿而起,最終導致了目前全面崩盤的場面。

  這其中,內城豪族的穩定是至關重要的,雖然他們盤剝,但並非無度盤剝,經過漫長的博弈與演變,各方都處於平衡的極限。

  所謂極限平衡,其實等於鎖死了上限。

  這上限可不只是下層的發展處於上限,豪族的剝削,實際上也處於上限。

  例如陳家繳納七成的「租」。

  為什麼不是六成,因為豪族想要更多,而為什麼不是八成,九成,亦或者直接兼併?

  真以為做不到嗎?能做到,但不做。

  原因很簡單,划不來。

  豪族想收七成一的租,額外多收哪怕一點點,最終的結果只會是,實際到手還不到原先的七成。

  想收八成租,實際到手還不如六成。

  直接兼併?

  好,實際到手還不如四成。

  費了勁還不討好。

  正所謂你有無償加班,我有帶薪拉屎,帶薪摸魚,高故障率……總能讓剝削者費勁剝削來的利益,重新以各種損耗吐出來。

  有青囊宗監察,豪族也不敢搞非暴力不合作。

  收七成,且以交易的名目,這就是漫長博弈,反覆拉扯之後所形成的最好的局面,大家都能接受。

  豪族連剝削都被定死了上限。

  小修行家族,凡俗地主,凡俗百姓,同樣也生活在自己並不算高的上限中。

  那無所不在,漫長時間所形成的規則,就這樣把安寧府所有人,都束縛在了規則的小方格內,幾乎沒有改動的空間。

  規則,就是人類社會的骨骼支架。

  它必定不是完美的,但它必定是要有的,無論多畸形,有總比沒有要好。

  而豪族,正是安寧府規則最大的貫徹者與維護者,是骨骼本身。

  當這個骨頭一下子被抽走。

  哦豁,完了。

  原本規則內處於極限平衡的一切,瞬間便傾軋扭曲做一團。

  「應辰道就是這個肆意敲碎安寧府骨骼的人,因為他的行為,安寧府徹底崩潰,無數百姓,家庭,因他而亡……

  如果他能成為更好的骨骼,這流血犧牲,也未嘗不可;

  但可惜,他不是,在他眼裡,只有自己無敵的修為、地位最重要,所以,他註定只會是更畸形的骨骼;

  我一直期待豪族覆滅,但不是以這種方式覆滅,更不是讓一個更差勁的豪族來代替現有的一切;

  所以應辰道,必須死。」

  應回音說到這。


  忽然提問。

  「有一個人,他一直想做和我父親一樣的事情,你猜是誰。」

  「井蟬。」

  陳景毫不猶豫的回答。

  聽了關於應辰道的描述,他發現,井蟬與應辰道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你呢?」

  應回音忽然探過來身子,看著他的眼睛。

  「你有沒有想過,成為最強者,就能解決所有問題?」

  「……有。」

  曾經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的時候。

  陳景是想過大肆替換雜交孢子,控制所有百姓化身樹人,見誰不爽滅了誰的……

  等滅了不服的,再好好種地。

  並且計劃實施了九成,只是遲遲沒有走那最後一步。

  除了本就該死的齊老太爺,他沒有主動讓任何人樹人化。

  「我不是要指責你什麼,而是想告訴你……其實,很多很多人,內心都是這個想法,只要獲取了無敵的力量,就能回過頭來,好好解決問題,可是走到那一步之後,還能回頭嗎。」

  應回音意有所指。

  對她的話,陳景其實有一個比較抽象的現代化理解。

  第一天:我是超人。

  第二天:我是祖國人。

  第三天:我不吃牛肉。

  陳景看向寶鑑。

  他隱約意識到,應回音是在指點自己修行,但她修為也不高,可能是寶鑑在引導。

  也可以說是警告。

  不要步了那兩位後塵!

  「我明白了,但是。」陳景撓了撓頭,問道:「咱們是不是偏題了,我依舊沒悟出來,井蟬應該怎麼殺……」

  「看。」

  應回音將茶水倒出來一些,食指蘸水,寫下一個「井」字。

  「人世的規則,從來不是橫,也不是豎,而是有橫有豎,然後剛剛好,把人框在裡面,困在裡頭。」

  說罷,眨了眨眼,意思是就提醒到這裡了。

  「井?井……」

  陳景呢喃幾句,眼神越來越亮。

  再次看向桌子上的「井」字,已然明白了應回音的意思。

  規則的最初一面,是困死人肉體,樸實無華的暴力與高壓,是純粹的拳頭夠大夠硬;

  這道規則,對應死一次之前的井蟬,以及應辰道;

  他們試圖通過掌握更強大的暴力,來站在規則的頂點。

  規則的第二面,則困死人的精神,它正是所謂的愛……也就是,家人。

  人是社會動物,而人的第一個社會感情,就是親情。

  國家國家,家在國先。

  只有理解家,才能理解國,以及理解更多的社會關係。

  君父君父,理解了父,才能理解君,知道了孝,才能通過君父這類綁定,讓人進一步理解忠,以及其他感情。

  所以地球的儒家思想,歷朝歷代,無不尊崇孝道,在個別禮崩樂壞的朝代,對孝的尊崇更是達到了一種魔幻變態的地步。

  如若不孝,管你什麼能耐,恥辱柱上永遠有你大名。

  因為親情與家,是一切精神規則的起源,是根本。

  維護孝道,就是維護規則、皇權與統治。

  規則就是這兩部分組成的,物理規則與精神規則,兩橫兩豎,如同一個井字,把人固定在裡頭。

  「難怪回音強調弒父的場景,我還以為她有什麼特殊的愛好,原來是想告訴我,殺死井蟬的,並不是寶鑑的破壞力,而是通過弒父一幕,勾動了井蟬心中的親情……」

  那麼。

  殺死親情的是什麼?

  陳景想到這裡,莫名低落。

  他內心深處很排斥去碰觸親情這根弦,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呱呱墜地開始,就一直受到親人滿滿的關愛。

  這是上輩子孤兒的自己沒有感受過的東西。

  他又不是傻子,甚至有前世記憶,如果不是切實的愛,如何會滿嘴地球騷話,深怕別人不知道自己異常一樣。


  只因能清晰從每一處細節感受到,陳家是安全的,與自己是一體的,無論從情感與利益上,都是密不可分的,才會放鬆下來。

  陳景忽然意識到什麼。

  「井蟬難道是缺愛?」

  靈感一瞬間貫穿全身。

  這小子,童年多半有問題!

  陳景一拍桌子,豁然起身。

  「回音,我要出去一趟。」

  「有線索了嗎?」

  「對,去一趟楊家駐地,希望井蟬的親爹以及三哥還活著,我需要問一些事情,明天井蟬就要來和我巔峰對決,得儘快找到他的弱點。」

  「祝君順遂。」

  看著陳景頭也不回,高舉著手揮了揮大步離去。

  應回音面上總算浮現了清晰的笑容。

  嗡嗡。

  寶鑑一閃一閃。

  好似在說,別高興太早。

  「不,我相信他能贏,然後真正走出自己的聖者之道……你問為什麼?因為他催罰款,為災民取得資糧時,虧本弄符文大陣時,是從內心感受到快樂的。」

  嗡嗡。

  「我怎麼知道?我就是知道!」

  ……

  與此同時。

  槐蔭會駐地中,井蟬默默返回,他沒有與任何人說與陳景的約戰,因為不想讓大家為自己擔心。

  這時。

  他忽然想起陳景說的話,於是取出了玉筒,貼在眉心。

  【秘法:鑒心】

  【願力修行者,必以心連心,以誠待人,縱使邪修以欺瞞狡詐之術收取願力,也必然要露出本性本心,此法可在邪修修行時,鑒其本性…】

  介紹一大串,描述一大堆,其實也就是一門小眾的望氣術。

  井蟬隨便掃了兩眼便學會,但並沒有拿去「鑒」米粒,因為這樣對米粒不尊重。

  但想了一想。

  明天就要與陳景決一死戰,畢竟約定好了,還是履約較好,他也相信米粒的為人。

  於是他來到米粒療傷處,悄然運起秘法,雙眸如鑒。

  在鑒中。

  米粒的本性清晰映照其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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