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吹雨不識東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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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風吹雨苦生寒,澀春光不放寬。

  萬紫千紅渾未見,閒愁先占許多般。

  任仲清很不喜歡下雨天,尤其是這綿綿春雨,令人總感覺陰冷濕膩,灰濛濛不見天光。但他喜歡吟詩,尤其是一些寫得不錯,但是冷僻小眾、很少有人讀過的詩。

  從小看的神仙故事話本中,那些仙家高人出場時總喜歡來一首,彷佛如此才能配得上高深莫測的身份。

  從十八歲那年開始,他最喜歡的一句詩就是「宣父猶能畏後生,丈夫未可輕少年。」

  每每心中默念,越念越有感覺,其中心思想大致就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但這句白話已經爛大街了。

  他還喜歡另一句詩「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這句詩很好,只是太過出名,吟誦的人未免太多了。

  雖然不喜歡綿綿春雨,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認,應該就是這幾天的雨掩飾了他逃亡的行蹤,所以術門的幾位執事尚沒有找到他。

  他承認自己是衝動了,一時上頭才殺了金鷺波。

  他本以為神功大成,終於可以為任家一雪前恥,孰料仍不是金鷺園的對手,

  不僅挨了一番羞辱,金鷺園還將此事上報術門。

  他文挨了師父的訓斥,師父代表宗門告訴他,假如再去找金鷺園滋事,輕則革籍,重則廢去修為!

  他的一腔憤滿無處發泄,隱忍十年,本以為可以舒張胸臆,不料又遭重擊,

  金鷺園居然突破了四階,真是蒼天無眼啊。

  那自己真的就沒辦法報仇了嗎?其實也未必——-—-金鷺園就算再厲害,也不過是自身的修為了得,所以任仲清將報復的目標改為了金鷺波。

  當時他還是很冷靜的,仔細研究了金鷺波的活動規律,選擇了一個不引人注目的時機,以至於在場的人誰都沒有發現破綻。

  那麽這件事,究竟是做得很衝動還是很冷靜,就連他自己都說不清了。

  他料定警方不能將自己怎樣,但截脈手這樣的術法,金鷺園應該能看出來··-就算猜測是他幹的又能怎樣,有證據嗎?

  儘管心中這麽想,冷靜下來的任仲清還是感到後怕,於是跟師父打招呼說自已要閉關,便悄悄躲了起來。

  他打算等風頭過去了再說,只要沒有證據,此事便是懸案,大不了將來換個地方修煉,不回家鄉一帶、不再和金鷺園打交道便是。

  但這件事鬧大了,宗法堂派了三名執事來調查,居然發了江湖令!

  所謂江湖令,就是給全體術門弟子下的命令,誰都有義務協助宗法堂,要麽直接將任仲清拿下,要麽提供任仲清的行蹤線索,敢隱瞞、窩藏者,也要受到宗法堂處罰。

  這是一張天羅地網啊!

  心盤門三階旅行家,當然是野外生存的高手,在荒山野嶺中能潛伏很久,也擅長在人煙都市中藏匿,同樣也能令人難以察覺。

  可是這次來調查此事的是三名五階術士,其中還有心盤門的五階江湖人,很快就找到了他的藏身地任仲清不得不開始逃亡。

  但他卻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裡逃,所謂雁過留痕,行動越倉促,被追蹤到的可能性就越大,難道一輩子就躲在深山絕跡中不冒頭?

  就算是那樣,恐遲早也會被找到-—----就在這個時候,他卻莫名接受到一道神念,不知那位前輩高人暗中指點他,去棲原找一個人,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今年春旱,就連山桃花都開得有些窘迫,假如再不下雨,恐怕就要影響春耕了。

  春天沒有雨水,在過去的農耕年代,可能就意味著一場災禍。還好終於下雨了,綿綿細雨一連下了好幾天,令何考想起了爺爺喜歡念的兩句詩:「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

  何考的父親雖然是開裝修公司的,但很早就去世了,爺爺是個木匠,但也是村裡的農民,他小時候家裡也分了由。

  就算如今技術進步了,種地還是要看天時,雨水很重要,人工灌溉不僅受水源條件限制,而且成本比較高,有時候種幾畝菜,賣的辛苦錢還不夠回本。

  這天難得準點下班,天色尚早,何考冒著綿綿細雨走回芝麻公寓,那裡是一個中轉地,他每天下班都是先到公寓,儘量不露出破綻。

  因為路不遠,所以何考也沒打傘,更沒有以術法撥開雨絲,他還挺喜歡這種感覺。路邊的綠化帶中種的美人梅,葉子剛吐芽,但花開正好,沾著雨珠顯得格外嬌艷。


  古人有詩云曲盡江山換馬裘,美人梅下引風流。

  蘭舟未解朱顏緊,幽怨難辭釵鳳留。

  這首詩何考倒是沒讀過,此刻他想起的是小時候學過的另一首詩勝日尋芳泗水濱,無邊光景一時新。

  等閒識得東風面,萬紫千紅總是春。

  春雨過後,山里能冒出不少新筍吧,周末可以些回來做菜--正在他這麽想的時候批,看見迎面走過來一個人,登時吃了一驚!

  因為江老頭給他留下的神念心印,何考立刻就認了出來,此人正是宗法堂發江湖令公開追緝的任仲清。

  他怎麽跑到這兒來了,難道是沖自己來的?怎麽辦,動手嗎,對方可是精通截脈手、最擅鬥法的旅行家,自己未必是對手啊,況且這裡是鬧市區—

  術門嚴令禁止在鬧市中以術法爭鬥,因為那不僅會暴露術法之秘,更容易波及無辜。

  何考很緊張,卻見任仲清停下腳步,向他拱手道:「請問你就是何考嗎?」

  還真是找自己的,何考答道:「我就是何考,你是什麽人?」」

  任仲清:「江湖淪落人,冒昧而來,是向你求助的。」

  何考:「向我求助,我能幫你什麽忙啊?」

  任仲清:「聽聞入微門弟子武岩駿曾蒙受不白之冤,被人污衊觸犯了共誅令,是你救了他,而且還幫他洗清了冤屈,必是急公好義之人————.」

  何考皺眉道:「打住,打住,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這番話很不對勁,因為谷長老有過交代,要把何考從武岩駿的事情里摘出去,知情者李修遠、蕭光年、錢固然、武岩駿也都承諾不會說。

  而且此事尚未對外公告,被宗法堂通緝的任仲清怎麽會知道?

  任仲清:「既然師弟不想承認,我也就不多說了。」」

  何考:「什麽師兄師弟,誰告訴你這些的?在馬路邊拱手,莫名奇妙說這些話,你看的是哪部戲,在念台詞嗎?」

  任仲清:「有高人前輩以神念傳訊,指點我來找你。我正面臨生死危局,那位高人告訴我,只有向你求助,才能有一線生機。』

  這話就更不對勁了,掌握神念的高人,那至少也得有六階修為,是長老一級的人物了。什麽樣的高人,能告訴任仲清這些,還指點他來「求助」?

  任仲清正被宗法堂追緝,難道此事另有內情,他是被冤枉的?

  可就算任仲清有冤屈,那等高人自可幫他調查清楚,然後告知宗法堂,有必要讓他來找何考嗎?

  何考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這事簡直莫名其妙!就算是他本人遇到武岩駿的事,首先也是向長老求助啊。

  更可疑的是,那位高人還對任仲清說了武岩駿的事。知道何考身份的,只有江道禎、李修遠、谷椿這三位長老,他們都沒道理這麽做。

  難道是另一位術門高人,有意透過任仲清來試探的?

  何考:「什麽人?對你說了什麽?我咋一句都聽不懂呢!」

  任仲清:「你我也不要站路邊淋雨,能否借一步說話?」

  何考看了他一眼:「那好,你跟我來吧!我原本還有個飯局,先打聲招呼不去了。」

  他當場掏出手機給錢固然發語音道:「我這邊有點事回觀流小區了,有個江湖上的朋友過來,我得招待一下。

  你那邊的飯局就不去了,也幫我跟小衛、老李他們幾個打聲招呼,實在抱歉啊!」

  何考叫了輛車,把任仲清帶到了觀流小區,先將此人穩住再說。他今天與錢固然根本沒有約飯局,相信老錢看見留言應該能反應過來吧。

  芝麻公寓、浦港鎮老宅都不是合適的地方,觀流小區居住密度低,毗鄰大江、旁邊是觀音山公園,倉促之間就選那裡了。

  至於任仲清,見何考儘管在公開場合裝傻,但還是願意與他借一步說話,也不禁心中暗喜,看來那位前輩高人的指點果然沒錯。

  聽說何考是某位長老的秘傳弟子,門路通天,說不定還真有辦法幫到他。

  何考進門後只想拖時間,又從網上下單買了魚,對任仲清道:「你如果不想說自己是誰,我也就不問了。有什麽事能說的,你就先說什麽事。

  還沒吃飯吧?我也沒吃,做一道魚膾,邊吃邊說吧———.」

  所謂魚膾,是一道功夫菜,將魚肉剔骨切成薄片,古人是生吃的。現代人比如何考,稍微改良了一下,在清湯火鍋里涮熟了蘸料吃。

  之所以吃這個,就因為費功夫啊,蘸料也是何考親手調的。

  在大客廳里擺好小桌,終於吃到嘴之後,任仲清嘆道:「師弟真是好手藝,

  我已經有好幾天沒有吃過一頓安穩飯了!」

  何考:「我不是你師弟,也不認識你,有事說事。」同時心中暗嘆,可惜沒機會下迷藥啊。

  誰能沒事上班還帶著迷藥,他也不可能去別處取來,既然是有人想試探,何考就不可能在這種時候使用隱蛾之能。

  就算有迷藥,他也不清楚任仲清的深淺。對方也是掌握了神識的三階術士,

  可能也修習過類似監毒術的術法,當面下藥實在太冒險了。

  還好任仲清沒等何考再追問,便主動說起了自己的不幸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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