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謊言假事索真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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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這段匪夷所思的經歷,武岩駿嘆道:「也就是我啊,既是滑雪高手又是運動健將,否則根本跑不掉,換一個人也不可能撐到現在!」

  聽他這麼說話,何考也就放心了。

  何考先前還怕小武受到驚嚇刺激,整出什麼創傷後應激啥的。此刻小武剛剛獲救,才吃了口熱的緩過來,就不忘得瑟吹牛了,不改本色啊。

  何考:「別吹了,你今天躲進這個樹窩子的時候,天還沒黑吧?其實再往前走,翻過前面那道山樑,出了林子就有一個村莊,沿村莊再走幾里地,還有個鎮子。

  希望就在眼前,你這位高手怎麼就跑不動了呢?」

  武岩駿有些尷尬道:「這跟體格無關,我只是腿抽筋了……大運動量之後沒有及時補充電解質,很容易抽筋的。」

  然後立刻轉移話題道,「我到現在也搞不明白,那兩個人為什麼要追我?」

  何考:「你有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武岩駿:「有啊!我當時的腦袋好像不太清醒,就是很害怕,莫名奇妙就想逃跑,甚至都沒想起來打電話報警……等我想起來的時候,已經沒信號了。」

  何考:「追你的人是高手,興神門的高階術士。據我所知興神門有一種術法,可以惑亂神智,你可能就中招了……他們就是想讓你逃走,然後好在沒人的地方抓住伱。

  但是他們也沒想到,你當時已經扣上了滑板,滑雪技術還那麼好,竟然能跳崖逃走,一直追過烏龍江都沒追上。」

  武岩駿:「我也不是白給的,高階術士又怎麼樣,想追上我還得多練幾年!」

  何考:「你不得瑟就難受嗎?說正事,他們說你觸犯了共誅令,究竟是怎麼回事?」

  武岩駿一臉茫然:「我也不知道啊,我根本就不認識那兩個人,那天是第一次見面。」

  何考:「在此之前,你跟什麼人起過衝突嗎?」

  武岩駿:「跟別的遊客吵架算嗎?」

  何考:「怎麼吵的架?你儘量把所有的細節都回憶起來,一五一十詳細說說!」

  武岩駿與人吵架,就是逃亡前一天的事情。那天吃完午飯,他和葉語暄去玩冰雪村提供的馬拉爬犁項目,當時人很多,需要排隊——

  「小師妹把手機忘在房間裡了,把房卡給我,讓我幫她回去拿,因為我跑得快。我回來的時候,卻發現她和一個男的在吵架。

  那傢伙不講究,許是看一個小姑娘好欺負,不老實排隊直接就插她前面去了。我就過去把他扯開了,警告他去後面排隊。

  結果那人的女朋友又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了,說什麼自己原先就是排在前面的,讓男朋友幫她排會兒隊,後面的小姑娘故意找茬不講理……這分明就是胡說八道嘛!

  師妹氣得想罵人,被我攔到身後了,我指著鼻子罵了他們的幾句。結果那男的發神經,居然說我耍流氓,調戲他女朋友!

  那我能客氣嗎?想收拾他,卻被那女的擋住了。我不想跟女人動手,就要她別攔著我,要不然就趕緊帶著男朋友滾,否則我嫩死他!」

  何考插話道:「嫩死他,你啥時候學會的這句東北話?」

  武岩駿:「就是到東北之後剛學的,從阿城到伊美,我聽好幾個人都講過。」

  何考:「你真的對那女的說,假如他們不趕緊滾,就嫩死她男朋友?」

  武岩駿:「放狠話唄!假如我真動手,早撅他幾個來回了,當時已經很克制了。」

  何考想了想才開口道:「若我猜的沒錯,那女的很可能也是一名術門弟子,故意找茬碰瓷,讓你放出狠話,威脅她那個所謂的男朋友。」

  武岩駿一驚:「這樣嗎?」頓了頓又問道,「就算是這樣,也不能說我觸犯了共誅令,啥事都是他們說了算嗎?」

  何考搖頭道:「當然不算,但是你已經沒法再說話了。」

  武岩駿:「我怎麼就沒法……」說到這裡他才陡然反應過來,接著道,「有高手把我抓走了,所以我就沒法開口了,他們打的是這個主意?」

  何考:「對方應該就是這麼設計的!你被高手帶走了,在外人看來,就是畏罪潛逃了。」

  武岩駿:「可是我為什麼要畏罪潛逃呢,難道就因為那天吵架的事?當時我師妹在場,還有很多遊客圍觀呢,也不能強行就說我犯了共誅令,要賠上一條命吧?」


  何考:「就因為你失蹤了,沒法再開口。那麼在你吵架之後、潛逃之前,又發生了什麼事,就是他們說了算,怎麼編都行!」

  武岩駿:「能怎麼編啊?」

  何考:「只要你沒法開口,他們就能隨便說。比如第二天早上,你又遇到那名術士起了衝突,然後口出狂言威脅對方,要弄死她男朋友。

  方才我是猜那女的是一名術士,假如倒過來,那男的是一名術士,情況也是一樣的。比如你第二天又和那男的起了衝突,然後威脅對方,要他小心自己的女朋友。

  反正話怎麼編都可以,只是要將共誅令往你頭上套。」

  武岩駿:「為什麼,為什麼這樣要針對我?我又不是什麼大人物……」

  何考:「可能你與什麼重要的人或者重要的東西有關。」

  武岩駿:「我在術門中認識的最大的人物,就是師伯葉回。」

  何考:「重要的東西呢?」

  武岩駿:「我拜師是在看守所里,還沒出去師父就去世了,能有什麼東西?」

  何考:「《譚仙拄杖圖》的事情,你還記得嗎?」

  武岩駿:「記得呀,還是我告訴你的呢!真品早就被丹鼎門拿走了,就連我師父親手製作的仿品,展出時也莫名其妙被人掉包了……後來有人懷疑,那是隱蛾乾的。」

  《譚仙拄杖圖》的故事,如今回頭看是越來越離奇了,前後有三個版本。

  第一個版本是錢固然提供的。

  三年前主題名為「東國古代神秘文化」的全國巡展,有一幅南花美術學院選送的《譚仙拄杖圖》,在平京展出的時候還是真品,到最後一站棲原展出時起初也是真品。

  但棲原站展出的最後一天,它卻莫名被人替換成一張拙劣的仿品。展覽承辦方和承保方卻不願認這個帳,只能聲稱作品送展時就是贗品。

  公安機關介入調查,卻牽出了另一樁大案。南花美術學院館藏的多幅古代書畫真跡,都被人用贗品調包了,有的甚至已在海外上了拍賣會,涉案金額巨大。

  最大的嫌疑人,就是曾任館長、時任院長的張燕飛,然後張燕飛鋃鐺入獄……

  這是錢固然講述的版本,因為他在平京看到了這幅作品,以老錢當時三階縱橫家的眼力,根本沒看出來是假的。

  也就是說,老錢認為展出的一直都是真品,最後一天才被人調包。

  第二個版本是武岩駿本人講述的。

  南花美術學院當初送展的就是贗品,出自張燕飛之手,而真品在好幾年前就已經被調包了。

  張燕飛發現了館藏的《譚仙拄杖圖》,便好心通知了丹鼎門,並願意製作一份副本,給丹鼎門帶回去做紀念。

  丹鼎門那邊卻來了不少人,帶來了不少珍貴的古代書畫材料,要求張燕飛製作一份仿品留在學院,他們要把真品帶走。

  具體是怎麼商談的,武岩駿並不清楚,總之張燕飛不得不答應了。所以後來送展的《譚仙拄杖圖》,則是張燕飛製作的仿品。

  丹鼎門經手這件事的負責人,就是執事萬鍾樂。

  由於張燕飛的水平極高,所用的材料也都是比照真品相應的古物,所以連錢固然這樣的高手都沒看出破綻……最終卻在展出時出了意外。

  僅僅是這幅畫的事,可能還有的扯,偏偏由此還牽連出別的事,張燕飛則有口莫辯。

  這是武岩駿告訴何考的,但何考本人這裡還有第三個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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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譚仙拄杖圖》在棲原展覽的最後一天,確實被人偷換了。作案者就是當時的隱蛾、螣信集團金牌AI美工師、擅畫各種二次元小姐姐的黃小胖。

  何考能猜到,黃小胖為什麼會拿走這幅畫?因為站在這幅畫的面前,仿佛就在畫中譚仙人的目光注視下,竟然動用不了隱蛾之能。

  何考可以斷定,南花美術學院送展的就是真品,張燕飛根本就沒有將真品交給丹鼎門,而是用了一招偷龍轉鳳。

  張燕飛確實製作了一份足以亂真的仿品,他交給丹鼎門的就是那幅仿品,而萬鍾樂等人當時竟然沒看出來!

  論專業,張燕飛可比萬鍾樂強多了。

  真品仍然留在了南花美術學院,後來送展時卻被隱蛾偷走了,才牽連出那麼多事情。如今真品就在何考手中,收藏於固山秘府中。


  最後這個版本的真相,何考當然不能直接告訴武岩駿,他沉吟道:「我現在在懷疑一件事,你師父當初的修為並非二階墨客,可能早已突破三階鑑定家。」

  入微門術士,一階稱模仿者,能觀察到各種物品的細節特徵。

  二階稱墨客,比模仿者更進一步,不僅能觀察到,還能加工出來,身體的控制能力已經可以與感官匹配。

  至於三階鑑定家,那就相當於人形立體掃描儀了,掌握了神識,也擁有了清明的元神,可以在元神中復現一件物品,達到纖毫畢現的水平。

  入微門的應用術法鑒物術,至此才能掌握純熟。

  能用一件仿品騙過萬鍾樂,雖有專業方面的因素,但張燕飛至少也得是三階鑑定家。說不定他就是通過成功仿製這幅作品,突破了三階。

  萬鍾樂可是五階術士,想用仿品糊弄他,至少要在各個細節乃至物性特徵上都沒有破綻。何考是已經知道了真相,所以才會做此推測。

  武岩駿張大嘴道:「啊,我師父為什麼要這麼做?」

  何考:「假如有人要害你,你不知道對方會使出什麼手段來,是不是得留一手,不會把所有的底牌都暴露出來?」

  武岩駿低下頭道:「倒是有這種可能……到了師伯那裡我才聽說,很多入微門術士不論是仿製還是煉製東西,都喜歡留一手。

  你別誤會啊,倒不是留什麼缺陷、後門啥的,有時就是一個獨門標記……有這種習慣,做別的事情也可能留一手……可他為什麼沒有告訴我呢?」

  何考心中暗道,既然是留一手底牌,又怎麼可能告訴在看守所里剛認識的小武,口中卻說道:「既然是秘密,當然越少人知道越好,這樣也是為了保護你。」

  武岩駿一臉痛苦道:「我一直都認為師父的死有問題,明明出去之前他還是好好的……難道與那幅《譚仙拄杖圖》有關?」

  何考:「這我就不清楚了,但是我還猜測,你師父給丹鼎門帶回去的,其實是他製作的仿品,留下的才是真品。」

  武岩駿又抬起頭:「你為什麼會這樣想?」

  何考:「假如是贗品,為何有人要在展覽時把它偷走呢?」

  武岩駿:「很多人,包括我師伯,後來都猜測是隱蛾乾的。」

  何考:「也不一定就是隱蛾吧?術門也有高手,他們同樣有那個本事。但這不是重點,無論是誰,他們為什麼要偷一幅贗品?」

  武岩駿:「偷換的人,不知道那是贗品啊。丹鼎門帶走真品的事,並沒有對外宣揚。」

  何考:「你都知道事情,真正的術門高層會不知道?最合理解釋,那其實才是真品,且真品大有玄機,值得高人出手,否則誰會吃飽了撐得去偷它?」

  武岩駿有點迷糊了:「聽你這麼一說,也有這種可能啊。」

  何考:「術門去年出的事你是知道的,而且還參與了,已確認隱蛾就在棲原一帶活動。

  這樣一來,有人就會想起三年前的案子,猜測是隱蛾偷走了那幅畫,但隱蛾沒有道理偷走一幅贗品。

  那麼丹鼎門也會懷疑,他們當初拿走的才是贗品。那幅畫肯定有名堂,這麼長時間研究不出名堂,肯定也會起疑。

  但是你師父已不在,想要搞清楚怎麼回事,恐怕只有來問你。」

  何考費了很大的勁,才解釋清楚自己的猜測,武岩駿卻一頭霧水道:「來問我?可是我什麼都不知道啊!」

  何考苦笑道:「但那些人不信啊!

  在他們看來,你師父在看守所里收了一名關門弟子,肯定是要交待一些事情的。那幅《譚仙拄杖圖》可能很重要,或者大有玄機,所以他們想找回來。

  他們猜測真品是被隱蛾偷走了,那麼尋找這幅畫的線索,同樣也是找到隱蛾的線索。而你很不走運,與這兩件事都沾上了邊!」

  武岩駿已經快蒙圈了,喃喃道:「我咋就這麼倒霉呢……他們,又會是什麼人呢?」

  何考提示道:「想找回真品的人。」

  武岩駿:「什麼人想找回真品?」

  何考簡直把答案都餵到嘴邊了,接著提示道:「拿到贗品的人。」

  武岩駿這才突然反應過來:「當初丹鼎門的那些人?」

  何考點頭道:「可能是因為各種原因,他們開始懷疑自己當初帶走的是贗品,又或者研究了這麼久,終於確定其不是真品。」


  武岩駿瞪大眼睛道:「我太佩服你了!我一點頭緒都沒有,怎麼到了你那裡,就能分析得這麼明白?」

  何考:「我只是在分析——那些人為什麼要設局抓你?是圖你體格好,還是圖你家的小吃店?思來想去,只能想到這個原因。」

  還有一句話何考沒說,他之所以會做出上述分析,是因為他早已確定,張燕飛當年沒有把《譚仙拄杖圖》真品交給丹鼎門,然後順著這個思路往下推測。

  武岩駿:「按你的分析,是丹鼎門的那些人想針對我,可你剛才又說,這幾天追我的是興神門高手?」

  何考:「天底下不止一個聰明人,我都能想到的事,術門中肯定也有人能想到。想抓你的人未必會親自動手,為了避免暴露,可以躲在幕後派別人來干。」

  武岩駿不禁後怕道:「假如我真被他們抓住了,會怎麼樣?」

  何考:「你會被帶到一個秘密營地,然後會有人來審問你。」

  武岩駿:「我會被嚴刑拷打嗎?」

  何考:「那倒也未必,術門高手自有別的手段讓你說話,但是無論怎樣,他們不會再放你回來。

  那麼在外人眼中,你就是觸犯了共誅令畏罪潛逃,冰天雪地茫茫林海,可能不知凍死在哪裡了……」

  武岩駿又不禁打了個哆嗦:「你說的就像親眼看見的一樣,也太神了!」

  何考苦笑道:「只是你覺得神而已,我還覺得自己太嫩了。剛才那些話,只是我的猜測而已,還沒證據能證明。」

  武岩駿:「可我感覺就是真的啊,越聽越覺得有道理,但我自己根本就想不到……這下面放的是什麼?味道怪怪的還有點甜,感覺好好吃啊!」

  說話間,他已經把那一小鍋糊糊快吃完了,糊糊最底下有一些細細的東西。

  何考:「我加了一點點野山參的參須,味道是苦的,你沒吃出來嗎?」

  武岩駿:「我這幾天凍得味覺都不好使了,只感覺很好吃。」

  何考:「感覺好吃就對了……」

  小武最深切的感覺,是自己的腦袋都不好使了,此前怎麼都想不明白的事,何考一番話,就把幕後嫌疑人可能的身份、動機、採用的手段都分析得差不多了。

  隱約曾聽說,何考是靈犀門江長老的秘傳弟子,靈犀術有這麼神奇嗎?

  此刻明明沒有遭受術法攻擊,武岩駿卻還是一陣陣懵圈,可能是終於吃飽了開始發飯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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