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虎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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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過了兩個月,冬天到了,明顯能感覺到氣溫的降低。

  莊行的生活沒什麼變化,好消息是他會爬了,但依然不能控制住自己的聖劍。

  他的一天很簡單,吃飽了睡,睡飽了吃,吃飽睡飽無事可做,就和娘親玩手指遊戲,要麼就是在放聲大哭呼叫救援的路上。

  他其實很想要一個搖一搖就會響的鈴鐺,讓自己能表現得更優雅一些,但家裡沒有那樣的東西,他依然只能像個消防警笛一樣嗚嗚嗚地鳴笛。

  這樣的日子雖然有些無聊,但娘親把他照顧的很好,他沒有生病也沒有挨過餓,在醫療條件如此落後的古代,這點就得磕頭大吉,感恩上天保佑了。

  此時他身上裹著一張毯子,躺在娘親的懷裡,就是父親寄回來的毯子,裡面大概填充了鴨毛和鵝毛一類的羽絨,裹在身上很保暖很柔軟,還有股淡淡的草藥香氣,能驅逐蚊蟲。

  父親依然沒有回家,但又寄了一筆錢回來,不知道他在外面幹什麼工作,這都三個月了,還沒見著他的面,莊行懷疑他有可能是治水的勞工,已經從門前路過三次了。

  除了錢以外父親還寄回來一些紅色的剪紙和珠串,大概是驅邪和祈福用的,娘親把那些紙符貼在了大門和窗戶的位置,珠串掛在裡屋。

  這應該是一種習俗,門和窗戶上有很多以前貼過的剪紙,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貼上剪紙後,莊行就沒在屋裡看到過那隻煩人的老鼠了,蜘蛛和蟲子一類的昆蟲,也少了許多。

  今天家裡來了外人,有三個人來到屋裡,忙上忙下。

  「放在這裡可以嗎?」

  「放在更靠近床邊的位置吧,對,那裡正好,謝謝。」

  他們把一個石頭爐子和一個搖搖椅搬了進來,還背了很多柴火,放在灶房。

  放好爐子後,母親從荷包里拿出一串銅錢付給他們,他們數了數錢,便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屋子裡又變得冷清起來,這裡總是這麼安靜,沒有廣場舞音樂也沒有車流和人群的聲音,人口密集程度和現代比起來,一個在地上,一個在天上。

  不過倒也不是真的隱居世外,這三個月以來,他偶爾會看到人從屋外的小路經過,有時候母親還會像今天一樣,請人到家裡幫忙幹活,只是說來往沒那麼頻繁,他覺得自己應該是住在一個鄉下的小村子裡。

  「看啊,兒子,下雪了。」

  母親抱著莊行,來到窗邊,她接過一片雪花,放在了莊行面前。

  莊行伸出小手,雪在他的掌心融化了,他拍了拍手,嗚哇嗚哇地叫了幾聲。

  母親笑了,把他抱到搖搖椅上,往火爐里加了一些炭。

  炭燒的火紅,莊行覺得很溫暖。

  「這是柜子。」母親在他耳邊說話,「這是床。」

  「這是娘親,來莊兒,跟娘一起說,娘~親~。」

  母親握著莊行的手指,一字一句地試圖教會他說話。

  莊行跟著學,但他的聲帶尚未發育好,只能發出一些嗚咽聲。

  又困了,他拱了幾下,在娘親懷裡找了個合適的位置閉眼,安心地睡了下去。

  娘親撫摸他的頭,在搖搖椅上一晃一晃的,炭火時不時炸響一下,他聞著木炭和娘親的味道安然入睡,做了一個美夢。

  ...

  夜晚,躺在竹簍里的莊行醒來。

  不久前他的小竹簍升級了一波,填充了布衾和鴨絨,已經是個合格的嬰兒床了。

  外面寒風呼嘯,這間簡陋的土屋伴隨著風聲嘎吱作響,好像有看不見的東西要闖入門來一樣。

  他不由得轉了個身,看向了床榻邊,娘親安詳地睡著,火爐的光照亮了她的睡臉。

  娘親在他的身邊,僅僅如此他就覺得很安心。

  但是他快要尿出來了,他感受到了紅色警戒的信號,於是清清嗓子,醞釀一下,哇地哭出了聲。

  娘親的眉毛動了動,揉揉眼睛,睜開了眼。

  她一邊打哈欠,一邊端來了尿盆,不需要任何交流,她就知道莊行想要幹什麼,這就是默契。

  替莊行把好尿之後,她又抱著莊行躺在了搖搖椅上。

  她總是會這麼做,一定要把莊行哄睡著了,才會回到被窩裡。


  莊行迅速合眼裝睡,這樣的日子他已經習慣,但還是想快些長大,至少能長到自己上廁所的地步,老是被抱著上廁所,說實話,有些羞恥。

  真想到外面看看,想在路上跑一跑。

  這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呢?

  最近越來越抑制不住自己內心的探索欲了,他好期盼長大。

  「睡著了嗎?」

  娘親戳了戳莊行的臉蛋,莊行自然不作任何反應,他的事情已經忙完了,這會該讓娘親睡個好覺了。

  娘親坐起身,離開了搖搖椅,就在這時,莊行忽然聽到了一陣踩雪的沉重腳步聲。

  那是非常沉重的腳步聲,正常人踩在雪地上只會發出啪嗒啪嗒的微響,可莊行聽到的腳步聲是「咚咚」「咚咚」仿佛擂鼓一般的悶響,一聽就知道,正在走路的那傢伙體型很大,體重超標。

  不只是腳步聲,還能聽到一種粗重的呼吸聲和石頭碎裂一樣的咔嚓咔嚓聲。

  莊行心中一驚,那不像人類的氣息,像是某種猛獸,他差點忘了自己生活在一個極其原生態的時代,人類生存的地方,不止會有人,還會有野獸。

  不會是飢餓的熊或者老虎吧,難道是聽到我的哭聲被引來的嗎?

  莊行屏住呼吸,他習慣性地以為,熊和老虎那樣的大型野獸只會出現在動物園和電視屏幕里,這可是沒有任何安全保障的古代啊,老虎和熊既不是保護動物,也沒有護林員會專門看護它們。

  冷靜,冷靜!野獸已經被引來了,後悔也沒用。

  最重要的是提醒娘親,如果真是熊或者老虎的話,千萬不能正面對抗。

  莊行眯著眼看,發現娘親把他抱緊,正在往床底下鑽。

  外面那東西鬧出的動靜不小,娘親肯定察覺到了,也好,這樣就不用花心思提醒她了,她對這屋子比我熟悉,她肯定知道躲在哪裡最好。

  確定那東西離開之前,莊行不敢放鬆,但他能做的只是裝睡和屏住呼吸。

  母子倆順利地躲在床底下,娘親的手在顫抖,她似乎有些害怕。

  這是當然的,她生下莊行才三個月,去掉娘親這個身份,她不過是一個年輕女人。

  別說是一個女人了,就算是個成年男人,遇上熊大概率都會尿褲子。

  但娘親的手只抖了幾下就穩住了,她的手用力把莊行抱緊,似乎這樣能給她勇氣。

  老天保佑,如果今天能平安度過,我願意尿一輩子的床!

  莊行在心裡祈禱。

  撕拉一聲,他聽到了紙張被撕裂的聲音,有什麼東西炸開了,大大小小的木珠子掉落在地上,碰撞出清脆的響聲,有幾顆滾到了床底下,莊行眯著眼一看,發現那是母親掛在牆邊上的吉祥物珠串,這珠串的線怎麼會沒由來的斷掉?

  莊行來不及多想,他又聽到了嘭的一聲巨響,他和母親都隨著這聲音震了一下。

  不會連牆都被打裂了吧...那真的是野獸嗎?

  什麼野獸有這麼大的力氣?

  莊行提心弔膽地咽了一口唾沫,腳步聲越來越近了,那未知的猛獸走進了屋子。

  它撞倒了火爐,莊行看到炭火碰撞出的微弱火花。

  在一股燒焦的味道之中,他聞到了夾雜著雨雪氣息的濃烈血腥味...

  這是他第一次,感覺到有把刀懸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心中湧現出一種莫大的恐懼,吃和被吃,這是自然界中最直接最原始的關係,任何一個人和老虎棕熊那樣的猛獸關在一個籠子裡,都會有這種恐懼。

  要是他是個征戰生化戰場的特種兵,手裡有把火麒麟和黃金手斧他這會兒肯定一點不慌,直接出去和那玩意拼命,可他什麼都不是,也什麼都沒有。

  床底是他和娘親唯一的庇護所,他們能做的只有祈禱那東西找了一圈後什麼都沒發現。

  那東西的腳步聲忽然停下了,屋子裡變得寂靜起來,寒風呼呼地吹著。

  莊行有種不詳的預感,他們被發現了。

  那是一種讓人心裡發毛的摩挲聲,它大概有一雙鋒利的爪子和厚實的皮毛,還有能輕易咬碎皮肉和骨頭的利齒。

  莊行緊緊依偎在娘親的懷裡,不敢呼吸。

  可是娘親將他放開了,娘親親吻了他的額頭,像是在和他道睡前的晚安。


  她把莊行放下,獨自面對著床外面。

  莊行的後背接觸到了冰冷的地面,他打了個寒顫,忽然意識到娘親想要做什麼,她好像...打算把兒子藏在這裡,一個人跑出去吸引那東西的注意力。

  別...別傻了,這事你搞不定的!

  躲在這裡多好呀,我們說不定還沒被發現呢,你出去不是上門送外賣嗎?

  再等等那東西也許就自個兒走了呀,我的親娘啊,別嚇我,我心臟不行的。

  莊行伸出小手,想要抓住娘親的手指。

  但他卻發現自己內心在恐懼...恐懼之中又有一絲絲的慶幸...

  人性的本質就是趨利避害,這句話用在他身上是一個道理,他不由自主地想,如果娘親幫他把那東西引開了,他是不是就能活下來...

  他有三個月大,已經能四肢並用在地上爬行了,他可以爬出去用哭聲找人呼救。

  這天地下還有比自己的命更重要的事情嗎?娘親一定也希望他能活下來,她不就是為了自己的兒子能活下來,才鼓起勇氣,一個人去面對外面那個可怕東西的嗎?

  莊行努力地把這些想法拋到腦海之外去,他努力了好幾次,卻發現自己沒辦法狠下心抓住娘親的手指,把娘親留下來。

  因為那東西彎下腰來了,它越來越貼近床塌,它的呼吸聲清晰可聞,濃重的血腥味鑽入莊行的鼻尖,那是死亡的氣息。

  他媽的,莊行你是個這麼爛的人嗎!

  可他好像就是個這麼爛的人,再發狠又有什麼用呢?他不過是個三個月大的嬰兒,匹夫一怒還能血濺五步,可嬰兒一怒,就只能怒了一下。

  他顫抖著無法動彈,怎麼思考,這裡都應該繼續裝睡。

  雖然這麼想著...但娘親一點點往外挪動時,他卻驚訝的發現,他本能地抓住了娘親的手。

  他沒有進行任何的思考,只是條件反射地這麼做了。

  原來如此,他心裡有了一點安慰,至少他並不是一個純粹的爛人。

  下一秒,他被娘親抱到了懷裡,一定是因為娘親害怕他大聲哭出來,所以才用手緊緊捂住了他的嘴巴。

  沒來得及有什麼感慨,伴隨著吱呀吱呀的摩擦聲,床被一隻粗壯的手臂掀開了。

  莊行終於看清了那東西的全貌,藉以倒下火爐的火光,他看清了它的可怖模樣。

  他的世界觀被震碎了,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隻站起來的老虎,或者說,老虎精。

  這像是話本和小說里才會發生的故事,一隻成精的老虎跑到了家裡要把不聽話的孩子吃掉。

  不知道它吃過多少人,才長成現在這個高大的體型,它的肌肉稜角分明,像是石頭雕刻出來的堅硬之物,它起碼有兩三米高,這間木屋對它來說顯的很狹窄。

  它像是人一樣,在腰間拴著一條褲子,但除此之外它就沒有遮蔽身體的衣物了,能清晰地看到它的毛髮和呼吸時吐出的白霧。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胸口那裡的一道極長傷口,從肩膀一直劃到腹部的位置。

  但莊行聞到的血腥味並非來自那道傷口,傷口已經結疤,那些血腥味來自於它的食物。

  在它的嘴邊,有猩紅色的血跡,它的一隻手上,握著一條「腿」,它像是吃雞腿一樣,一邊從那條血淋淋的人腿上撕下肉條來,一邊往地上吐了兩口唾沫。

  唾沫中含著血,血尚未凝固,還是溫熱的,冒著白氣。

  在老虎精巨大的體型面前,那張兩米左右的木床顯的輕輕飄飄的,在它眼裡,估計這床就是一個大號一點的生蚝,它單手就把「生蚝殼」撬開,找到了躲「殼」下面的「生蚝肉」。

  「女人和嬰兒,運氣真差。」

  老虎精說話了,這話像是在說「這生蚝肉真小」。

  它仰頭把人腿塞到嘴裡,嘎嘣嘎嘣的骨骼碎裂聲傳來。

  那腥濁的氣息噴吐到莊行的臉上,他的臉瞬間變成慘白,這哪裡是野獸,分明是妖怪...是吃人的妖怪...

  難怪要在窗戶和門口貼上驅邪的剪紙,難怪父親會往家裡寄開過光的珠串,都是在防患於未然。

  他不是回到古代開啟開掛人生,而是跑到了《西遊記》里,變成妖怪的口糧了麼?

  莊行的內心崩塌了,人和老虎的差距已經很大了,更何況是成精的老虎,天知道這隻老虎精有多大的本事。

  他不知道該如何反抗,可娘親還沒有放棄,她抱住莊行連滾帶爬地往外跑。

  老虎精伸出手就要去抓娘親的咽喉,這一刻,外面忽然傳來了嘹亮的女人喊聲。

  「住手!」

  朦朧中,莊行看到風雪裡有個人影揮劍,風雪順著劍的劃痕被切開了,出現了一個真空地帶。

  下一個瞬間,被老虎精打裂的牆,切開一個角,唰地滑落下來,劍風將娘親和老虎精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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