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60修寧(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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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60.修寧(十)

  壽宴設在府中東湖。樂人開奏,崢嶸神禹疏河勢,鏜韔軒皇奏樂聲。燈火靡靡,錦里開芳宴,蘭缸艷早年。煙火漫漫,縟彩遙分地,繁光遠綴天。

  昭昭被帶進一間建在矮丘上的清幽小院,只能隔窗遠觀烈火烹油的盛景。坐了一會,醫師來了,是個二十來歲的女人。

  她先是將昭昭上下瞧了一瞧,看向雲摧:「怎麼弄的一身傷?」又輕輕地捧起昭昭的手,心疼地咂了咂嘴:「再燒會就要成烤雞爪了。」

  「官子玉!」雲摧抬指戳了戳她的頭,慣有的冷漠語調中帶著熟稔:「別總想著吃,有點教養,少拿人家的傷開玩笑。」

  官子玉沖昭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柔聲道:「得清創,會很疼。我這兒有黑玉膏,咽了就能睡過去。」頓了頓,又補了一句:「但是有點傷腦子。」

  昭昭搖頭:「有巾子嗎?我咬嘴裡就行。」

  官子玉從藥匣里掏出一塊乾淨的方布,迭了,塞到昭昭嘴邊。見她咬住,笑著說了句忍著點,便把小刀放到火上烤。

  刀片紅得發白,她神色認真起來,沖雲摧道:「把她眼捂了。」

  雲摧上前,溫暖乾淨的手心罩住昭昭的眼。

  黑暗中,昭昭早已麻木的手心感受到了一陣炙骨的灼熱,隨即便是疼,剮肉的疼。她不愛在外露怯,更不愛在生人面前哭,便死死咬住了口中的巾子,一聲嗚咽都沒漏出來。

  官子玉見不得小姑娘受苦受難,一邊清創,一邊輕聲哄。

  清創後便是上藥,沒那麼疼,很快就好了。

  雲摧移開手,昭昭吐出口中的巾子,睜眼便見官子玉笑著打開糖紙,往她嘴裡塞了塊兒甜滋滋的糖,用哄小孩兒的語調說:「睡一覺就好了。」

  昭昭含住糖,心裡暖暖地發著懵。

  官子玉把她全身上下又看了一遍,都是些抹抹藥就行的皮肉傷,見她頭頂被拽落的幾塊頭髮,罵道:「沒本事的臭男人,淨欺負女人頭髮長!」

  又對雲摧道:「待會上菜時弄點活血生發的,小姑娘家家的,禿了不好看。」

  雲摧嫌她囉嗦,拉著她就要走。合門前,昭昭還是忍不住喚了一句:「雲摧姐……」

  她沒好意思說下去,可心思已經寫在眼睛裡。

  這是擔心脫籍的事呢。雲摧望著她,淡淡道:「你放心。」

  話少的人通常懶得說假話空話。昭昭點了點頭,見門緩緩合上,不一會,門又開了。

  兩個婢女走進來,攙著她去洗了澡,換了乾淨衣服,重新梳了頭髮。末了,當昭昭再回到正屋時,桌上已經布好了一堆盤碟,全是她沒吃過的菜式。

  昭昭的手動不了,只能由婢女餵。

  她是妓女,方才洗澡時婢女已經看到了她肩上的黥字。

  許是出自大戶人家的教養,婢女並未表露出輕慢,而是柔聲道:「小姑娘,你要吃什麼都跟我們講,不夠還可以再讓廚房做。」

  昭昭哪被人伺候過?言語間強撐出自然,全身上下都繃緊了,生怕鬧笑話,只敢叫自己認得出的菜,翻來覆去淨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清口小菜。

  兩個婢女相視一笑,道:「姑娘歇歇嘴,我們幫你挑。」

  昭昭面紅耳赤,心想青陽縣真小,雲州真大。她自認聰明,見識卻短淺得不如大戶人家的婢女。

  不過羞歸羞,自卑倒是沒有的。

  小多曾拍著胸發誓,說他在三十歲前一定要成為像雲行勉那樣的雄將。昭昭忍不住打擊他,問他為啥這麼敢想。

  小多卻笑著解釋道,昭昭兒,你知道秦朝有個相國叫李斯嗎?他沒發跡時曾在小國討生活,見了兩種老鼠——一種是茅坑邊的,一種是倉庫里的,前者瘦後者肥,天性無差,生活卻天差地別,只因所處環境不同而已。

  昭昭那會兒年紀小,聽後愣了愣,問,是被腰斬前還想著自家大黃狗的李斯嗎?

  小多砸腿糾正道,什麼大黃狗?那叫欲牽黃犬逐狡兔而不可得!默了會又說,我要做他那樣的人。

  昭昭嘴裡吃著菜,神遊天外,心想這可不是什麼吉利話,又想起小多早前和她商量要不要租個倉庫放青條石的事。

  從雀兒那裡坑來的兩根金簪值不少錢,她得趕緊當了,換成銀票,想辦法送回去,好讓小多租倉庫囤貨。


  忽而,她的思緒被打斷了。

  門被猛地推開,一個小丫鬟急匆匆地跑進來,對其中一個婢女道:「姐,世子爺挨打了!」

  婢女臉色頓變,放下筷子,扯著小丫鬟出去,不外揚家醜。

  木門不隔音,昭昭聽得見——

  「王爺又打他了?」

  「對。」小丫鬟跺了跺腳,急道:「剛下馬就去了松山澗,將窖里的酒全砸了,又把世子爺揪到了風凌院,兩人不知為了什麼吵起來了,王爺氣得動用了家法。」

  婢女皺眉道:「今個兒是娘娘的大日子,王爺打他做什麼?打傷了可怎麼見人?」

  說著,她把門推開,憂著臉沖昭昭請罪道:「小姑娘,怠慢了。」又對另一個婢女說了句勞煩擔待,便扯著小丫鬟急匆匆地跑了。

  她們走後,另一個婢女不屑嗤笑道:「還沒爬上床呢就這麼上心!」

  昭昭見過她們口中的世子爺兩次,那張臉當真漂亮,再配上他高不可攀的身份,招女人愛也是常事。

  婢女又罵了幾句,昭昭忍不住笑問道:「喜歡他的女人很多?」

  婢女雖然嘴碎,但卻是個兜不住話的直腸子。她見昭昭是府外人,便敞開了嘴嘲道:「誰會喜歡他?大伙兒都是披著感情的皮,打著生意的算盤。」

  「為何?」

  「我家小爺渾身上下只有兩點好,第一是好睡。」婢女挨著昭昭坐下來,頗有些煮酒論英雄的架勢,「男人喜歡睡漂亮女人,女人也喜歡睡俊俏男人。你若見過他,就會知道什麼叫神魂顛倒、意為之奪,誰要是把他搞到手,那可真是賺大了。」

  昭昭笑,她只覺得那張臉漂亮得讓人生厭,既想把他當成一件戰利品放到龕上供起來觀賞,又想把他踩在腳底狠狠蹂躪。

  難道這就是想睡男人了?

  她猛地搖搖頭,心想那不是用銀子就能買到的男人,不穩妥,事還多。等長大後有錢了,還是去找個模樣好的戲子伺候自己更穩妥省心。

  「第二是好賺。」婢女拍拍她的肩,「他不把錢當錢,撒銀子跟撒沙子似的。」

  「懂了,好睡和好賺。」昭昭笑,「他就沒別的優點了?」

  婢女抿了抿嘴:「他自個兒?不咋地。沒色心財心的姑娘都繞著他走,生怕挨上了晦氣。」

  見昭昭疑惑,她又滿臉嫌棄地補了一句:「瘋瘋癲癲,喜怒不定,活得沒個人樣。」

  因為後面要慢慢涉及到昭昭的感情線了,我想用兩段話給他倆的愛情定個調子——

  如果你愛我,就要心疼我的骯髒,憐憫我的狂妄,珍惜我的不為人知,將它們好好收藏。

  你要知道我被人罵婊子時的屈辱,還要知道我第一次殺人時害怕得發抖,老鼠從我腳上爬過,我割下了死人的頭。

  總而言之,他們是棋逢對手的同類,狗咬狗,蛇吞蛇。不會瑪麗蘇,昭昭也不會成嬌妻,感情線與事業線相互獨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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