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老大的雞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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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簡晳握著手機,把外套毛衫都脫在了床上,深藍色的內衣把胸裹出了深溝,成套的內褲上繡了朵蝴蝶。

  她赤腳邊走邊松頭髮,進浴室前想了想,還是先把簡訊回了——

  [是麼,吃了一個鍋?]

  發完,她自己先笑出了聲兒,估計是和陶星來吃個飯,傳染上他神經兮兮的臭毛病了。

  不到十秒,賀燃竟然打了電話過來,簡晳略有停頓,但還是接聽。

  她開門見山先說話:「鍋好吃嗎?」

  賀燃的聲音壓不住笑意,「下回分你一個蓋,嘗嘗就知道。」

  簡晳嗯了一聲,嘴角往上勾著。

  短暫的沉默後,賀燃問:「簡醫生還在上班?」

  「沒,在家呢,正準備洗澡。」簡晳摸了摸手臂,已經有些涼意。

  賀燃頓了下,「那你先忙,我掛了。」

  手機握著,半天都是燙的。

  賀燃咽了咽喉嚨,開了點窗戶,風呼啦湧進,他眯縫了雙眼。

  外婆從門口經過,叫嚷道:「哎呦,開什麼窗吶也不怕感冒,趕緊關上,趕緊的。」

  這回賀燃倒是照做了,從櫃裡拿了條乾淨的內褲,「我去洗澡。」

  外婆盯著他背影,納悶道,「誒,吃完飯後不是才洗過的嗎……」

  ———

  每逢周一,看病的人最是多。

  婦產科醫生都排了班,不到一小時上午的號就掛完了。

  忙就算了,最怕碰見不講理的病人,簡晳一大早先是遇著一個指控她亂開化驗單的,說什麼現在的醫院為了錢太黑心。

  簡晳耐著心解釋,「糖耐是孕中期必做的檢查,你愛人體重已經超標,屬於血糖的高危人群。」

  「我不管!瞎說!」孕婦丈夫極其激動,「吃多了糖才會血糖高,我老婆從不吃糖,你們別想蒙我!」

  簡晳:「這個和你吃不吃糖沒有半點關係,如果超標不控制,後果會……」

  「你什麼醫生啊,會不會看病啊,退號,我要掛老教授的,年輕的就是不懂!」男人粗暴打斷,把她桌子敲得咚咚響。

  一路罵罵咧咧,出了門還能聽見。

  簡晳被吵得頭疼,揉了揉太陽穴,吩咐護士,「叫下一個。」

  這小護士是剛分來實習的,青澀實誠,「簡醫生,就這樣你還不發飆啊?」

  簡晳笑了笑,「這樣就發飆?那我每天都能吵上幾架,早累死了。」

  小護士:「你脾氣真好,換做我肯定跟他槓。」

  簡晳拿起下個孕婦的病歷,神色平靜,「在婦產科熬上一年,你就跟我一樣了。」

  小護士眼神崇拜又懵懂,趁著短暫的空當問:「簡醫生中午吃什麼菜?我讓姣姣待會訂餐。」

  簡皙點了個清淡的蒸豆腐,昨天在老趙家吃得太好,早上起床臉上冒了一顆小痘。

  無一例外,中午等她有空來吃已經冷透了。

  簡皙把外賣放微波爐里加熱,等待的間隙她揉著頸椎,坐診久了不可避免地落下職業病,為此,陶溪紅給她在市里數一數二的健身所辦了張年卡,繳了五年的錢,強迫著她每周鍛鍊兩次。

  明天輪夜班,簡皙正想著晚上去健健身,手機在兜里震動。

  她拿出一看,頓住。

  陸平南三個字躍於屏幕。

  簡皙接通,語氣微冷,「什麼事?」

  「沒事就不能問候一下你啊,皙皙,吃飯了嗎?」陸平南的聲音輕鬆,像極了溫言善語的老朋友。

  他就是有這種本事,翻起臉來能往死里給你捅刀子,好起來,一句話就能戳你心肝。

  這麼多年了啊,他讓人死去又活來的功夫從未退化。

  簡皙態度不由放緩了些,說:「吃了。」

  陸平南:「我出了一個星期差剛下飛機,晚上我來接你下班好嗎?請你吃飯。」

  簡皙握著手機,耳朵條件反射般地竄出一股熱流,瞬間壓倒上次在KTV的鬱氣。

  「我今天值班,七點才交接,在食堂吃。」


  「那沒事,我接你下班好了,回頭見。」陸平南接話極快,幾乎不給她反駁的機會。

  微波爐「叮」的一下,飯菜熱好了。

  猶豫在簡皙心裡畫了個百轉千回的圈兒,她「嗯」了聲,同意了。

  下午的孕婦相對較少,來的大多是做胎心監護的,簡皙在監護室里待了陣,再處理一個急診送上來要求保胎的孕婦後,剛好七點下班。

  而陸平南很準時地等在醫院門口,一身淺杏大衣倚靠著卡宴,帥氣逼人。

  他小跑著過來,「累不累啊?還要不要再吃點東西?你們醫院真忙啊,我等了十五分鐘,急診都進去三輛救護車了。」

  他邊說邊拿過簡晳手中的包,簡晳掙了下,還是被他拎走。

  陸平南殷勤地拉開車門,「你車做保養還要幾天?」

  「明天就能取。」簡皙的車昨天送去4S店了,都是打車上下班。

  「那我明兒早上送你。」陸平南坐上副駕,伸手從后座拿出一個精緻的紙袋遞給她。

  簡皙並沒有接。陸平南深吸氣,說:「皙皙,上次是我不對,喝了酒就發瘋,你別記心上。這個算是賠罪的禮物。」

  簡皙的目光從紙袋移上他的臉,大學時,哪怕他多看她一眼,心都會砰砰砰地快要炸裂。長大了,成年了,經歷了,最難抵擋的還是最初的心動。

  這股心動跟著時間推移,那些出現過的異性,暫時都不足以替代。

  簡皙認心。

  她接受了這份禮物,「謝謝。」

  陸平南肩膀一松,這兩個字的意思就代表簡皙原諒了,簡直百試不爽。

  到了香榭公寓,簡皙拿起包,「回去慢點開,明早上不用……」

  話還沒說完,陸平南突然探身過來,聲音擦過耳垂,「別跟我客氣。」

  他的手橫過簡皙腰間,解開她的安全帶。

  簡皙下意識地躲開,而陸平南已經正襟危坐了。

  下車道別,直到尾燈消失不見,簡皙心裡的小鹿才漸漸消停。

  她轉過身,一個黑影突然從路邊的梧桐樹後閃了出來。

  簡皙差點叫出聲,直到看清來者的臉——

  皺著眉的賀燃。

  簡皙鬆氣地拍了拍胸口,「嚇死我了,還以為是……」

  「是什麼?」賀燃蔑著眼神,「劫財?劫色?」

  簡皙被他這冷冰冰的語氣堵住了話,夜風涼,她雙手環抱,食指勾著那個精緻的紙袋。

  「你怎麼來了?」

  賀燃嗤笑,他個頭高,在暮色里更顯壓迫,「這路是你修的?怎麼,只准小白臉來,爺們不讓來?」

  這辣油似的回答讓簡皙心口發堵,她看到賀燃手裡提著個東西,套了兩三個塑膠袋,於是轉移話題,問:「拿的是什麼?」

  「管得著嗎你?」賀燃一想到剛才她和陸平南在車裡的畫面,就抑制不住地冒火。

  簡皙耐住好脾氣,保持笑臉,「真送鍋蓋給我嘗啊?」

  路燈的光傾瀉而下,把賀燃的臉罩在光影構成的三角形里,陰暗交界,陰晴難定。

  他「嘁」了聲,「簡醫生,自作多情一個就算了,怎麼,被那小白臉虐得還不夠?還想再找一個受受?」

  簡皙臉色當即冷了下去,擦肩就要走。

  賀燃頓覺挫敗,卯足勁地刺激,「那男人有什麼好?值當你一而再地喜歡?有點品味成麼?」

  簡皙停下腳步,微微側頭,哼聲一笑,「我就喜歡長得帥的,你管得著嗎?」

  原話奉還,賀燃啞口無言。

  簡皙重新邁步,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像低八度的琴音。

  「他那叫個屁的帥!」賀燃聲音驟大,提著塑膠袋在她背後嚷,「油頭粉面就叫帥?你他媽信不信,老子腹肌比他雞|巴還要硬!」

  簡皙猛地轉身,快步走到賀燃跟前:

  「賀先生請你自重,我和你認識不到兩星期,為了一堆破事兒產生無法避免的交集,這非我所願,萍水相逢我以後還能對你有個好印象,但你再對我朋友胡亂評價——對不起,我會討厭你。」

  平日人車不斷的道路,今晚竟安靜得離奇。


  賀燃沉默片刻,突然嗤笑,居高臨下的眼神極為不屑,「你討厭一個人,還要跟他說『對不起』?簡醫生,這可真他媽的裝。」

  隔街傳來汽車鳴笛,像是一道旨意,暫停片刻的道路終於有車駛來。

  大燈在閃,飛快而過。

  借著極短時間的燈光,賀燃鎮住,他看到簡皙的眼睛裡忍著快要奪眶的淚。

  「你又有什麼資格?我們很熟嗎?真把自己當回事!」

  簡皙撂下話轉身,把眼淚給生生逼了回去。

  女人無言的背影纖細又脆弱,直到消失小區大門,賀燃立在原地也沒有動彈一下。

  安靜了,理智也回來了。賀燃從衣袋裡掏出手機,翻出簡皙的號碼毫不猶豫地撥過去——

  「對不起,您的號碼有誤,請查證後再撥。」

  有誤?

  怎麼可能有誤,只是對方設置了黑名單,不想製造錯誤罷了。

  賀燃提著袋子的手堪堪捏成實打實的拳頭,就在剛才簡皙笑問「是不是真送鍋蓋給我嘗?」的時候,他沒來得及說。

  是啊,不僅有蓋,還有鍋。

  鍋里有熱騰騰的雞湯,是外婆下午熬的。

  而這次的雞,是照著她上次的方式殺的,殺得比任何一次都要好。

  賀燃垂手,把雞湯給放在了路邊,他雙手插袋踢著石子兒,走了幾步又回頭,自己的身影被路燈拉得真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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