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宮廷驚變
第73章 宮廷驚變
咣當。
朱棣手邊的茶盞頓時就碎了。
朱棣和老朱有一個很相像的地方，那就是護短。
小徐氏再怎麼說，也是中山王徐達次女，是徐妙雲的妹妹，如此顯赫的身份。
小徐氏嫁給了朱桂，結果這小子倒好，玩起了寵妾滅妻那一套。
這個時代，沒有妾室當然是不可能的。
不說別的，就算是朱棣自己，也有一些妾室。
但是正妻是正妻，妾室是妾室，嫡是嫡，庶是庶，這點是必須要分開來的。
不說別的，看老朱就知道了。
一個嫡，一個長。
當年劉三吾在東閣門，一句「世嫡之子，子歿孫承，適統禮也。」
就直接把燕王排除在外。
可見老朱家，乃至天下清流對此有多麼看重。
雖然有的時候，這些清流自己也是比較放浪形骸，私下該怎麼來，就怎麼來，玩的那不是一般的花。
朱棣看向朱桂，頗有些皮笑肉不笑的神韻在其中，緊接著，他笑了一句：
「老十三，你到底還幹了什麼？」
朱桂酒醒過來了。
他低著腦袋，不吱聲。
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
那就是打爛朱高爔的屁股！
只是朱桂還有些疑惑，這小子哪裡知道的那麼多東西？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李景隆也有點好奇。
趁著那邊兩位沒注意，他悄悄來到朱高爔附近，從荷包里掏出一塊飴糖。
朱高爔看著飴糖，眼神略有些嫌棄，態度那是相當的敷衍：
「就一塊？」
李景隆嘴角抽搐了一下，神情有些危險：
「你還想要幾塊？」
他李景隆出來的時候，能想起來帶一塊糖，那已經算是運氣好了，這小屁孩還挑三揀四的。
朱高爔撇了撇嘴，依舊是欠兒吧唧的模樣：
「行吧。」他拿過飴糖，塞到口中，頗有些含糊不清地開口問道，「你想要問什麼？」
李景隆笑眯了眼，神色間，帶了幾分看熱鬧的意思在裡頭：
「殿下，你告訴我，你從哪知道那麼多的東西？」
朱高爔吮吸著飴糖，甜津津的，有點發膩，不過他卻很喜歡這種感覺。
聽到李景隆的話後，他想都沒想：
「聽有燉堂哥說的。」
李景隆一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來，等到反應過來，他還有些不敢相信。
「朱有燉？他不是只會聽曲、奏樂嗎？哪來的那麼多消息？」
朱高爔意味深長地看了李景隆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旋即開口道：
「曹國公啊，你還是太年輕，有些事情不知道……很正常。你還有的學呢。」
李景隆忍耐了一下，在心中反覆告訴自己，朱高爔這小子是朱棣的親兒子，不能打……不能打……不能打……
於是乎……
屋子裡。
李景隆在默默運氣，朱桂在挨罵，朱棣在唾沫橫飛。
也正是在這過程中，朱高爔悄悄爬上了凳子，開始一個人愜意地夾菜了。
夾完菜了，他還自顧自地拿起旁邊的茶盞，自己抿了一小口，一副悠然自在，自得其樂的樣子。
末了，朱高爔還向旁邊掃視了一圈，看到屋子裡亂糟糟的模樣，他雙手背負身後，悠悠長嘆一句：
「塵世多煩擾啊。唯我……無事小神仙！」
話音剛落。
「咚咚。」
外面傳來叩門聲。
旋即說話聲音響起，那聲音中，還帶著些許顫抖和驚色，只是因為說話人的心理素質極好，這些複雜的情緒最終體現出來以後，都只是化作微微的顫音。
「王爺，宮裡來消息了。陛下的眼睛……瞧不見東西了。」
咣當。
屋子裡一下子安靜下來了。
老爺子眼睛看不見東西了？
雖然之前一直有老爺子身體不大爽利的傳言，但是畢竟茲事體大，沒有實際消息，大家誰也不敢亂說。
再加上老爺子年紀也大了，別看表面上整宿整宿地處理公務，旰食宵衣，但是這身子，都是點燈熬油熬壞的。
要是一下子出什麼問題，最後會怎麼樣……其實大家誰都說不準。
一想到這裡，屋子裡的幾個人都不耽擱了。
就連原本還有些醉醺醺的朱桂，都一下子清醒起來。
老爺子走了，要說最傷心的，單純從利益上來說，絕對不是朱允炆，而是他們這一些藩王啊！
燕王這樣實力強大，年紀比較大的藩王也就算了，像是朱桂這種……沒啥能力，全靠老爺子，老爺子走了，那基本上好日子是到頭了。
鬼知道朱允炆上位以後，對他的叔叔們又是什麼態度？
侄子再親，能有親爹親？
臨走前，朱棣的腳步突然一頓，回過頭來，看向獨自一個人，站在台階上的朱高爔，還在眼巴巴地瞅著他，仔細看去，似乎還有些淚眼朦朧。
朱棣突然開口：
「老四，叫上你大哥、二哥和三哥，一起進宮！」
朱高爔聽到這話，非但沒有高興，心中反而咯噔一下，心中頗有些惴惴不安地冒出來一個念頭。
難道……就是今天嗎？
可是朱高爔總覺得，時間是不是不對？
他沒想太多，轉過身就跑，隨後身邊的馬三保也跟著開始叫人。
在這樣肅穆的氛圍下，等到人齊了，也不過是頃刻間的功夫而已。
朱棣回頭看了一眼，也不廢話。
他的眼神與徐妙雲在半空中交匯，雖然沒有言語，但是雙方自然而然地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下一刻，朱棣抬步就走！
與此同時。
金陵皇城內。
宮殿內。
摔碎的瓷器和茶盞，被送出來。
朱高煦走到這裡的時候，看到這一幕，臉色有些古怪。
皇爺爺這哪裡是快不行了。
這分明就是好著呢。
這不。
還有力氣摔東西！
朱高煦嘗試著想要聽聽宮殿裡的動靜，但是還沒來得及靠近一點，就聽到屋內朱元璋略顯得有些暴躁的聲音。
對於這個皇爺爺，朱高煦可以說……更多的是害怕。
就比如現在，聽到朱元璋的怒聲，朱高煦第一個冒出來的想法，就是走為上策，而非前去侍疾。
鬼知道看到他朱高煦了，皇爺爺會不會一下子精神了，操起竹竿就是對他一頓抽。
朱棣看到那邊寧王的身影，雙目相對的時候，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頗有些凝重的神色。
寧王緩步走來，看到朱桂時，眉頭微微皺起。
尤其靠近後，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氣，寧王的神情就愈發不悅起來。
朱桂似乎感受到了什麼，抬起袖子，細細聞了一下。
果然，淡淡的酒氣就縈繞在鼻尖。
反觀朱棣，雖然剛剛也在小酌，但是這廝簡直精明的不像話。
早就在來時的路上，換上了一套嶄新的衣服，將自己搭理的清爽乾淨，這才出現在寢殿外。
果然……朱高爔那麼雞賊，就是因為有朱棣那麼一個爹！
朱桂本來想要說什麼的，但是看到寧王和燕王交談起來，他又默默住了嘴。
燕王和寧王，因為一起鎮守北面，時常配合行動，再加上寧王性格不錯，在這個時期，和燕王倒是也相得益彰。
這一個兩個的……
朱桂頹然地發現，自己居然一個都得罪不起。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寢殿內的動靜似乎消停了不少。
……
寢殿中。
朱允炆捧著湯藥，神情中有些茫然，又有些惶恐。
私心裡，朱允炆幻想過無數次登基以後的作為，但是在這些設想中，他下意識地選擇跳過皇爺爺駕崩的畫面。
所以當遇到這般情形後，朱允炆一時半會都不知道該怎麼應對了。
高興？
竊喜？
亦或者是悲傷？
或者都兼而有之吧！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他聽到了外界窸窸窣窣的動靜，雖然已經盡力被壓低了，但是因為周圍除了這些聲音，實在是沒有其他的動靜，故而反倒顯得明顯起來。
他皺了皺眉頭：
「外面都有誰？」
旁邊的內侍開口：
「回稟太孫，晉王病重，還在來的路上，此外，燕王、寧王、代王等，都到齊了。」
朱允炆微微吸了口氣。
因為天壽聖節的事情，藩王剛好都在京城……
倘若今天晚上皇爺爺有所不測，那是不是可以……
朱允炆心中兀的一跳，腦海中迸發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可旋即，朱允炆又有猶豫。
眼下或許是個好時機，但是倘若就這麼出手，難免會冒著天下大不諱，有損朝廷清譽。
誰知道身後的史官，又會對這一做法，如何評判，後人又將會如何看待他呢？
朱允炆心中舉棋不定，倏地，寢殿裡的朱元璋，突然猛烈地咳嗽起來。
朱允炆作為太孫，對於這個皇爺爺，縱然心底有私心，但還是有幾分感情在的。
他快步走去，雖然朱元璋雙目失神，但他還是忍不住露出一絲悲色：
「皇爺爺，您想說什麼？慢慢說，孫兒就在這裡……」
朱元璋已經從一開始雙目失明後，發現一切脫離掌控的驚怒中回過神來。
想到自己垂垂老矣，身體也是大病小災不斷，心中難免露出些許脆弱：
「允炆……讓外面的人進來吧。」
就算看不見，聽聽聲音也好。
外面的……人？
朱允炆的神色微微有些遲疑，但還是走了出去，看到寢宮外跪了一大片的人，掩住眸光中的複雜，開口道：
「皇爺爺叫皇孫輩的進去，想要瞧一瞧。」
朱棣等人下意識地抬頭，皺眉。
其中朱桂混不吝，直接問出來了：
「那我們這些做兒子的，老爺子沒想到叫咱們進去？」
朱允炆口吻平常，不假思索：
「殿內人太多了，氣息不流通，對皇爺爺的病不好。等待會皇孫退出來了，再進去吧。」
這話似乎也沒毛病。
於是一群烏泱泱的皇孫就這麼進去了。
朱允炆看到了，也不得不說一聲，老朱家的子孫是真繁茂。
人太多了……
其實有的時候，要是沒有那麼多叔叔就好了。
他掩下心思，再度來到寢宮內。
裡面。
朱元璋靠在床頭，朱高爔作為老爺子最為親近的幾個孫子，已經來到了他的枕頭邊，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按著他的太陽穴，口中還不斷安慰。
「皇爺爺，您別瞎想，您可好著呢。您就是太累了，休息個兩三天，讓腦子放鬆放鬆，眼睛就馬上好了。我還等著跟您一起看金陵的雪呢。」
「我長這麼大，只看過北平的鵝毛大雪，但是卻從來沒見過金陵的小雪紛飛……皇爺爺，您乖乖的，睡一覺……」
「我給您講個故事……好不好？」朱元璋還來不及說話，朱高爔就已經說起來了，「從前有座山，山裡有座廟，廟裡有個小和尚，小和尚在講故事……您猜猜，講得是什麼故事？」
朱元璋就笑，「小和尚出去討飯啦，他打下了天下，但是也失去了很多。等到他老了，又開始懷念當初在山裡的日子。只是對他來說，假如在重來一次，他還是會做出一樣的選擇……」
朱高爔眨巴了一下眼睛，輕輕將臉貼在朱元璋的臉頰上。
他突然感覺到，眼前的大明皇帝，不再是一個象徵著至高無上權柄的存在。
在這一刻，他只是一個孱弱的爺爺。
朱高爔輕聲說：
「爺爺，你陪我看今年金陵下雪，好不好？」
朱元璋此刻的世界，一片黑暗。
但是他能夠感受到，自己的臉頰旁，有一個人依偎著自己。
朦朧間，他想到了很多很多。
他想起了曾經，那個胸口揣著大餅的姑娘，偷偷前來看望他。
那個姑娘很善良，為了讓他能吃一口熱的，胸口都被燙傷。
他也想起了曾經有一個孩子，當初他還在攻打金陵，聽到有麒麟兒誕下後，他意氣風發，提筆寫下了一行字——「到此山者，不患無嗣」。
他也曾經有著一大群兄弟。
只是後來……大家都走散了。
聽著朱高爔的話語，朱元璋輕聲開口：
「好。今年的雪，皇爺爺跟你一塊兒看。」
朱高爔笑容燦爛：
「那我們拉鉤。」
朱元璋忍不住笑了：
「皇爺爺是大明天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怎麼還需要拉鉤呢？」
朱高爔卻只是反問：
「那皇爺爺拉鉤嗎？」
朱元璋沉默了一下，也是笑了：
「好。拉鉤。騙你的話……皇爺爺的菜園子，就歸你了。」
睡過頭了……昨天寫到凌晨一點，太困了，今天按了好幾個鬧鐘都沒寫過來。吃個飯，喝個咖啡，再開始今天的寫書！
(本章完)
咣當。
朱棣手邊的茶盞頓時就碎了。
朱棣和老朱有一個很相像的地方，那就是護短。
小徐氏再怎麼說，也是中山王徐達次女，是徐妙雲的妹妹，如此顯赫的身份。
小徐氏嫁給了朱桂，結果這小子倒好，玩起了寵妾滅妻那一套。
這個時代，沒有妾室當然是不可能的。
不說別的，就算是朱棣自己，也有一些妾室。
但是正妻是正妻，妾室是妾室，嫡是嫡，庶是庶，這點是必須要分開來的。
不說別的，看老朱就知道了。
一個嫡，一個長。
當年劉三吾在東閣門，一句「世嫡之子，子歿孫承，適統禮也。」
就直接把燕王排除在外。
可見老朱家，乃至天下清流對此有多麼看重。
雖然有的時候，這些清流自己也是比較放浪形骸，私下該怎麼來，就怎麼來，玩的那不是一般的花。
朱棣看向朱桂，頗有些皮笑肉不笑的神韻在其中，緊接著，他笑了一句：
「老十三，你到底還幹了什麼？」
朱桂酒醒過來了。
他低著腦袋，不吱聲。
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
那就是打爛朱高爔的屁股！
只是朱桂還有些疑惑，這小子哪裡知道的那麼多東西？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李景隆也有點好奇。
趁著那邊兩位沒注意，他悄悄來到朱高爔附近，從荷包里掏出一塊飴糖。
朱高爔看著飴糖，眼神略有些嫌棄，態度那是相當的敷衍：
「就一塊？」
李景隆嘴角抽搐了一下，神情有些危險：
「你還想要幾塊？」
他李景隆出來的時候，能想起來帶一塊糖，那已經算是運氣好了，這小屁孩還挑三揀四的。
朱高爔撇了撇嘴，依舊是欠兒吧唧的模樣：
「行吧。」他拿過飴糖，塞到口中，頗有些含糊不清地開口問道，「你想要問什麼？」
李景隆笑眯了眼，神色間，帶了幾分看熱鬧的意思在裡頭：
「殿下，你告訴我，你從哪知道那麼多的東西？」
朱高爔吮吸著飴糖，甜津津的，有點發膩，不過他卻很喜歡這種感覺。
聽到李景隆的話後，他想都沒想：
「聽有燉堂哥說的。」
李景隆一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來，等到反應過來，他還有些不敢相信。
「朱有燉？他不是只會聽曲、奏樂嗎？哪來的那麼多消息？」
朱高爔意味深長地看了李景隆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旋即開口道：
「曹國公啊，你還是太年輕，有些事情不知道……很正常。你還有的學呢。」
李景隆忍耐了一下，在心中反覆告訴自己，朱高爔這小子是朱棣的親兒子，不能打……不能打……不能打……
於是乎……
屋子裡。
李景隆在默默運氣，朱桂在挨罵，朱棣在唾沫橫飛。
也正是在這過程中，朱高爔悄悄爬上了凳子，開始一個人愜意地夾菜了。
夾完菜了，他還自顧自地拿起旁邊的茶盞，自己抿了一小口，一副悠然自在，自得其樂的樣子。
末了，朱高爔還向旁邊掃視了一圈，看到屋子裡亂糟糟的模樣，他雙手背負身後，悠悠長嘆一句：
「塵世多煩擾啊。唯我……無事小神仙！」
話音剛落。
「咚咚。」
外面傳來叩門聲。
旋即說話聲音響起，那聲音中，還帶著些許顫抖和驚色，只是因為說話人的心理素質極好，這些複雜的情緒最終體現出來以後，都只是化作微微的顫音。
「王爺，宮裡來消息了。陛下的眼睛……瞧不見東西了。」
咣當。
屋子裡一下子安靜下來了。
老爺子眼睛看不見東西了？
雖然之前一直有老爺子身體不大爽利的傳言，但是畢竟茲事體大，沒有實際消息，大家誰也不敢亂說。
再加上老爺子年紀也大了，別看表面上整宿整宿地處理公務，旰食宵衣，但是這身子，都是點燈熬油熬壞的。
要是一下子出什麼問題，最後會怎麼樣……其實大家誰都說不準。
一想到這裡，屋子裡的幾個人都不耽擱了。
就連原本還有些醉醺醺的朱桂，都一下子清醒起來。
老爺子走了，要說最傷心的，單純從利益上來說，絕對不是朱允炆，而是他們這一些藩王啊！
燕王這樣實力強大，年紀比較大的藩王也就算了，像是朱桂這種……沒啥能力，全靠老爺子，老爺子走了，那基本上好日子是到頭了。
鬼知道朱允炆上位以後，對他的叔叔們又是什麼態度？
侄子再親，能有親爹親？
臨走前，朱棣的腳步突然一頓，回過頭來，看向獨自一個人，站在台階上的朱高爔，還在眼巴巴地瞅著他，仔細看去，似乎還有些淚眼朦朧。
朱棣突然開口：
「老四，叫上你大哥、二哥和三哥，一起進宮！」
朱高爔聽到這話，非但沒有高興，心中反而咯噔一下，心中頗有些惴惴不安地冒出來一個念頭。
難道……就是今天嗎？
可是朱高爔總覺得，時間是不是不對？
他沒想太多，轉過身就跑，隨後身邊的馬三保也跟著開始叫人。
在這樣肅穆的氛圍下，等到人齊了，也不過是頃刻間的功夫而已。
朱棣回頭看了一眼，也不廢話。
他的眼神與徐妙雲在半空中交匯，雖然沒有言語，但是雙方自然而然地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下一刻，朱棣抬步就走！
與此同時。
金陵皇城內。
宮殿內。
摔碎的瓷器和茶盞，被送出來。
朱高煦走到這裡的時候，看到這一幕，臉色有些古怪。
皇爺爺這哪裡是快不行了。
這分明就是好著呢。
這不。
還有力氣摔東西！
朱高煦嘗試著想要聽聽宮殿裡的動靜，但是還沒來得及靠近一點，就聽到屋內朱元璋略顯得有些暴躁的聲音。
對於這個皇爺爺，朱高煦可以說……更多的是害怕。
就比如現在，聽到朱元璋的怒聲，朱高煦第一個冒出來的想法，就是走為上策，而非前去侍疾。
鬼知道看到他朱高煦了，皇爺爺會不會一下子精神了，操起竹竿就是對他一頓抽。
朱棣看到那邊寧王的身影，雙目相對的時候，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頗有些凝重的神色。
寧王緩步走來，看到朱桂時，眉頭微微皺起。
尤其靠近後，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氣，寧王的神情就愈發不悅起來。
朱桂似乎感受到了什麼，抬起袖子，細細聞了一下。
果然，淡淡的酒氣就縈繞在鼻尖。
反觀朱棣，雖然剛剛也在小酌，但是這廝簡直精明的不像話。
早就在來時的路上，換上了一套嶄新的衣服，將自己搭理的清爽乾淨，這才出現在寢殿外。
果然……朱高爔那麼雞賊，就是因為有朱棣那麼一個爹！
朱桂本來想要說什麼的，但是看到寧王和燕王交談起來，他又默默住了嘴。
燕王和寧王，因為一起鎮守北面，時常配合行動，再加上寧王性格不錯，在這個時期，和燕王倒是也相得益彰。
這一個兩個的……
朱桂頹然地發現，自己居然一個都得罪不起。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寢殿內的動靜似乎消停了不少。
……
寢殿中。
朱允炆捧著湯藥，神情中有些茫然，又有些惶恐。
私心裡，朱允炆幻想過無數次登基以後的作為，但是在這些設想中，他下意識地選擇跳過皇爺爺駕崩的畫面。
所以當遇到這般情形後，朱允炆一時半會都不知道該怎麼應對了。
高興？
竊喜？
亦或者是悲傷？
或者都兼而有之吧！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他聽到了外界窸窸窣窣的動靜，雖然已經盡力被壓低了，但是因為周圍除了這些聲音，實在是沒有其他的動靜，故而反倒顯得明顯起來。
他皺了皺眉頭：
「外面都有誰？」
旁邊的內侍開口：
「回稟太孫，晉王病重，還在來的路上，此外，燕王、寧王、代王等，都到齊了。」
朱允炆微微吸了口氣。
因為天壽聖節的事情，藩王剛好都在京城……
倘若今天晚上皇爺爺有所不測，那是不是可以……
朱允炆心中兀的一跳，腦海中迸發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可旋即，朱允炆又有猶豫。
眼下或許是個好時機，但是倘若就這麼出手，難免會冒著天下大不諱，有損朝廷清譽。
誰知道身後的史官，又會對這一做法，如何評判，後人又將會如何看待他呢？
朱允炆心中舉棋不定，倏地，寢殿裡的朱元璋，突然猛烈地咳嗽起來。
朱允炆作為太孫，對於這個皇爺爺，縱然心底有私心，但還是有幾分感情在的。
他快步走去，雖然朱元璋雙目失神，但他還是忍不住露出一絲悲色：
「皇爺爺，您想說什麼？慢慢說，孫兒就在這裡……」
朱元璋已經從一開始雙目失明後，發現一切脫離掌控的驚怒中回過神來。
想到自己垂垂老矣，身體也是大病小災不斷，心中難免露出些許脆弱：
「允炆……讓外面的人進來吧。」
就算看不見，聽聽聲音也好。
外面的……人？
朱允炆的神色微微有些遲疑，但還是走了出去，看到寢宮外跪了一大片的人，掩住眸光中的複雜，開口道：
「皇爺爺叫皇孫輩的進去，想要瞧一瞧。」
朱棣等人下意識地抬頭，皺眉。
其中朱桂混不吝，直接問出來了：
「那我們這些做兒子的，老爺子沒想到叫咱們進去？」
朱允炆口吻平常，不假思索：
「殿內人太多了，氣息不流通，對皇爺爺的病不好。等待會皇孫退出來了，再進去吧。」
這話似乎也沒毛病。
於是一群烏泱泱的皇孫就這麼進去了。
朱允炆看到了，也不得不說一聲，老朱家的子孫是真繁茂。
人太多了……
其實有的時候，要是沒有那麼多叔叔就好了。
他掩下心思，再度來到寢宮內。
裡面。
朱元璋靠在床頭，朱高爔作為老爺子最為親近的幾個孫子，已經來到了他的枕頭邊，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按著他的太陽穴，口中還不斷安慰。
「皇爺爺，您別瞎想，您可好著呢。您就是太累了，休息個兩三天，讓腦子放鬆放鬆，眼睛就馬上好了。我還等著跟您一起看金陵的雪呢。」
「我長這麼大，只看過北平的鵝毛大雪，但是卻從來沒見過金陵的小雪紛飛……皇爺爺，您乖乖的，睡一覺……」
「我給您講個故事……好不好？」朱元璋還來不及說話，朱高爔就已經說起來了，「從前有座山，山裡有座廟，廟裡有個小和尚，小和尚在講故事……您猜猜，講得是什麼故事？」
朱元璋就笑，「小和尚出去討飯啦，他打下了天下，但是也失去了很多。等到他老了，又開始懷念當初在山裡的日子。只是對他來說，假如在重來一次，他還是會做出一樣的選擇……」
朱高爔眨巴了一下眼睛，輕輕將臉貼在朱元璋的臉頰上。
他突然感覺到，眼前的大明皇帝，不再是一個象徵著至高無上權柄的存在。
在這一刻，他只是一個孱弱的爺爺。
朱高爔輕聲說：
「爺爺，你陪我看今年金陵下雪，好不好？」
朱元璋此刻的世界，一片黑暗。
但是他能夠感受到，自己的臉頰旁，有一個人依偎著自己。
朦朧間，他想到了很多很多。
他想起了曾經，那個胸口揣著大餅的姑娘，偷偷前來看望他。
那個姑娘很善良，為了讓他能吃一口熱的，胸口都被燙傷。
他也想起了曾經有一個孩子，當初他還在攻打金陵，聽到有麒麟兒誕下後，他意氣風發，提筆寫下了一行字——「到此山者，不患無嗣」。
他也曾經有著一大群兄弟。
只是後來……大家都走散了。
聽著朱高爔的話語，朱元璋輕聲開口：
「好。今年的雪，皇爺爺跟你一塊兒看。」
朱高爔笑容燦爛：
「那我們拉鉤。」
朱元璋忍不住笑了：
「皇爺爺是大明天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怎麼還需要拉鉤呢？」
朱高爔卻只是反問：
「那皇爺爺拉鉤嗎？」
朱元璋沉默了一下，也是笑了：
「好。拉鉤。騙你的話……皇爺爺的菜園子，就歸你了。」
睡過頭了……昨天寫到凌晨一點，太困了，今天按了好幾個鬧鐘都沒寫過來。吃個飯，喝個咖啡，再開始今天的寫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