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2章 君死國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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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62章 君死國滅

  不同於高演的絕望消極,魏軍在獲得城外的大勝後並沒有就此停止下來,而是繼續追擊城外的齊軍和突厥潰眾。

  此役十數萬眾參戰,拋開幾方戰死沙場的軍眾,其他大部分的軍眾仍然滯留在戰場上,北齊方面只有少部分及時撤回了城中。

  為了儘可能多的削弱齊軍後續的守城力量,魏軍當然要趁著這些齊軍軍眾還沒有被有效的收撫並重新組織起來的時候而大加追剿。因此魏軍諸路人馬便也不辭辛勞的繞著晉陽諸城周邊進行追擊,但凡發現齊軍的蹤跡,要麼便砍殺,要麼便收降。

  至於突厥亂軍方面則就簡單得多,基本上就是放任自流的狀態。此時突厥烏尊可汗被斬殺的消息也傳揚開來,這更加劇了突厥人的驚慌恐懼。雖然說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可汗被魏軍斬殺,但這些突厥軍眾們也不能就此習以為常,該有的慌亂忐忑還是免不了的。

  如今晉陽城外這些突厥軍眾們,有的早已經選擇歸附魏軍,有的則在各自首領率領之下、趁著魏軍追殺齊軍之際而向北奔逃,有的則遊魂一般在晉陽城郊遊盪不定。

  小可汗攝圖這會兒態度亢奮又積極,他先一路跑到唐王面前叩拜問安並作請示,在得到了唐王的允許之後,便打起南面小可汗的旗號,開始在戰場上召集收編那些突厥卒眾,為他接下來入主突厥汗廷而籌備人力。

  後續戰場上的追剿與清理,李泰並沒有再親身參與。因為晉陽縣城狹小、城牆也比較低矮,於是他便暫時前往之前突厥大軍所入據的汾水東岸那座新城稍作休息。

  隨著時間進入傍晚,戰場上的各支人馬也陸續結束任務,直接來到汾水東岸的城池集結休整。李泰親自站在城門前,迎接各路回歸的人馬,望著將士們滿是疲憊但又難掩喜色的神情,他連連揮手笑語道:「辛苦諸位了!」

  此時此刻,一聲辛苦足慰疲勞,將士們也都紛紛挺胸呼喊回應道:「為主上效力殺敵,豈敢辭勞!」

  這座汾東城池規模倒是不小,足以容納數萬人在其中起居活動,城外還有許多突厥人昨日所搭建的營帳未暇整理起來,足夠魏軍將士們在這裡休整歇息。

  城池內外殺牛烹羊整治餐食,李泰則共諸領軍將領們一起回到城內軍府之中總結戰果。此役宇文貴先行率領包括陰山城傍在內的八萬餘眾南下作戰,扣除在肆州回據陘嶺的李賢所率的五千人馬,其他人馬悉數南來。

  這一路人馬也承擔了最為激烈慘重的作戰任務,從昨日到今天先後激戰數場,將士傷亡便達到了兩萬餘眾。若非後續援軍抵達及時,任由齊軍與突厥軍眾一起繼續攻打的話,可能連今天都支撐不了,就要因為傷亡慘重而沿西山潰逃了。

  講到這一點,宇文貴也是不免心有餘悸。戰鬥打得這麼慘烈,主要責任倒也並不在他,南下晉陽雖然有些冒險,但已經是當時能夠做出的最佳選擇。

  無論選擇駐守肆州不動,還是回撤陘嶺,都要遭受齊軍和突厥軍隊的圍攻,須知靈丘方面還有一支自幽州而來的齊軍正當北面退路,而且也會令其餘諸路人馬救援的難度大增。

  楊忠本來應是北路軍主帥,但是卻選擇了從西山長城發起進攻。這也是在唐王所率師旅進入河北、沒有及時抵達晉陽匯合的時候一個比較合適的選擇,雖然楊忠做出這一選擇的時候還不知道唐王的行蹤,但是攻破西山長城後無疑令魏軍可作的戰術選擇有所增加,並且及時聯絡韓果等軍奔赴戰場。

  從西山長城一路進入晉陽地區的魏軍有將近兩萬眾,以及兩萬多名的離石胡部眾。他們在戰鬥後半程追擊齊軍的時候表現也非常出色,否則單憑苦戰多時的西山師旅也很難攻破那數萬人的齊軍戰陣。

  至於東路人馬,則就是皮景和與李泰先後率領兩路精騎合計一萬五千人馬,以及沿途收撫的幾千突厥軍眾。

  這幾路人馬累加起來,從昨天到今天這兩天發生在晉陽城外的戰鬥,魏軍前後就投入了十三四萬人馬!

  當然戰果也是非常輝煌的,拋開突厥烏尊可汗和那些突厥軍眾這些添頭不說,魏軍單單在主要戰鬥結束之後的追剿過程中,所俘獲到的齊軍數量初步估算便有將近三萬之眾!如果再加上在戰場上的斬殺與追逐逃散,按照正常的比例來說,應該直接就搞掉了齊軍起碼五萬人馬的戰鬥力!

  至於從突厥身上搞到的斬獲,除了烏尊可汗那個首級和一身金甲之外,其餘的實在不好估量。因為突厥根本就沒有一個相對標準化的作戰編制,如果單憑一個一個細數去做統計,那數上三四天恐怕都不會有一個結果。

  儘管一場戰鬥結束之後堪稱勝果輝煌,但接下來仍然不容大意。眼下魏軍僅僅只是暫時占據了汾東新城與對岸的晉陽縣城,而晉陽幾座重要的城池仍然在齊軍掌控中。而且像晉陽這樣雄大的城池群,軍民人口起碼有著幾十萬,哪怕是不能做到全民皆兵,但所能夠動用的人力也是非常恐怖的。


  另一個時空中周武帝宇文邕險些都在攻打晉陽的時候戰死,李泰雖然已經是梅開二度,但也不敢馬虎大意,還是與諸將認真商討一番接下來的攻城計劃。

  眼下的晉陽城池建築,主要分為晉陽羅城、并州城、晉陽宮等宮苑建築、晉陽南城和晉祠等五大區域。這些城池彼此間互有勾連,但防務相對又比較獨立,而且各城池的情況也都不盡相同,先攻哪一個、後攻哪一個的效果想必也不會相同。

  通過對一眾戰俘們的審問可以得知,晉陽羅城所集結的甲兵最多,軍士集散出入多在於此。并州城裡則集聚了最多的民眾,除了原本就有的城池風俗之外,也是因為晉陽堅壁清野所聚集起來的周邊民眾大部分都被安置在了并州城中,因此眼下的并州城擁擠不堪且人員品流複雜。

  晉陽宮自然不必多說,乃是齊主居住所在,而且還有著上萬名的禁軍精銳防守。晉陽南城乃是晉陽勛貴們的聚居所在,而晉祠周邊多有官造工坊與官奴營地,這些倒是和李泰早年間來到晉陽時的情況差不多,沒有什麼改變。

  在接下來的討論當中,諸將都比較傾向於先進攻并州城。因為并州城中情況雜亂不堪,而且因為聚集了太多的平民,想必也是駐軍不多,一旦遭受進攻的話,會釀生出更多的變數。

  不過李泰在考慮一番後,還是決定將目標定為晉陽宮,對此他也自有看法:「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今齊國疆土多半淪陷,晉陽已是獨木難支。齊主高演本非能孚眾望之人,亦絕無固守卻眾之才,今若窮攻之,諸城若救,則可跨城擊援,諸城不救,則群徒坐望其君主赴難,義絕國滅!」

  他是想通過攻打晉陽宮來試一試眼下北齊的凝聚力,當然攻打別的地方倒也不是不能試出來,但是對於齊主高演則就沒有那麼強的指向性。

  齊主高演這個人,既不像其兄長高洋那麼殘暴,也不像其弟高湛那麼荒唐,算是北齊諸帝當中整體上還算有人樣的一個。

  不過高演本身性格似乎也有著極大的缺陷,拋開品德方面不說,這個人做事太瑣細。這當然不是李泰的感受,他作為敵人對於高演自然沒有這麼細節的感知,而是高演的表兄弟厙狄顯安評價的,高演不像皇帝而更像一個小吏。

  李泰自己的感受,倒是覺得高演在北齊軍事上所發揮出的作用大概類似於宇文護之於北周,總得來說就是比較負面。

  就拿這一次進攻北齊來說,像段韶、斛律光等大將都是在內線徒勞遊走,對戰中完全沒有什麼亮眼的表現,這顯然是受到了不小的制約。

  一如歷史上的薩保兄,雖然完成了從西魏到北周的政權過渡,並且維護了北周政權的穩定,但是在軍事上的表現用一句話就可以概括,那就是真不如沒有這個貨!

  所以李泰覺得,接下來如果不想一座城一座城的去硬啃、與齊軍在這晉陽幾城之間反覆拉鋸,還是要針對齊主高演進行反覆施壓。

  這抵達晉陽之後的第一天就這麼結束了,原本李泰還親自安排布置了值夜警戒事宜,結果卻平平安安的一覺到天亮,也不知是北齊將領們沒有發動夜襲的膽量和計劃,還是城中軍事力量不足以再發動這種軍事行動,總之魏軍算是在晉陽城下徹底站穩了腳跟。

  第二天,李泰也並沒有急於下令發動進攻,他一邊讓人進入晉陽縣城並打制各種攻城器具,一邊按照自己的作戰習慣搞一點攻心之計。

  不過由於這一次的目標乃是北齊的皇帝,勸降顯然就不怎麼合適了,畢竟能夠對高演造成引誘效果的位置,李泰自己都還沒混上呢。

  等到上午時分,後方賀若敦所率領的步兵大軍就陸續抵達晉陽。與他們一同抵達的,還有段韶的棺槨。

  李泰讓人將段韶的棺槨運送到了晉陽宮前,安排人員向內喊話:「告爾齊主,此中所殮便是爾國平原王段韶。段韶前與吾主唐王交戰井陘而不勝,吾主憐其才幹,招而不至遂自刎而亡,齊主有幸得此忠良。今引此遺褪具此,齊主若欲求乞忠良遺體,需引官奴百人前來兌換!」

  晉陽宮中將士們當得知宮外那棺槨所盛殮的竟然就是平原王段韶,一時間心情也是充滿了悲傷驚懼,而在聽到魏軍所開出的條件之後,便又忍不住議論紛紛。

  一方面他們覺得魏軍這麼做簡直就是對段韶的羞辱,竟然將低賤官奴與段韶劃上等號。另一方面他們又擔心魏軍或會藉此提出更加苛刻的要求,或是針對段韶遺體進行毀壞羞辱。

  無論心中是何感想,他們都在第一時間將這一情況向皇帝奏報。齊主高演得知此事後,心情也與諸禁軍將士們大體相仿,但除此之外還有一份羞惱,那就是魏軍喊話用上了「求乞」之類的字眼。


  他想要將段韶的遺體交換回來,似乎就要向魏軍低頭。這是高演所萬萬不肯的,如今的他大半江山已失,越發不肯放棄自己的尊嚴。

  在經過一番沉吟之後,他便著令禁軍將領趙道德前往宮外代替自己進行交涉,並提出可以用更多官奴來交換其他被俘獲的將領。一方面既體現出了對臣子的恤愛,另一方面也是在向魏軍宣告這是談判交易而非乞求。

  不過高演的這番內心戲並沒有獲得魏軍的正視,他們只是遵從唐王的命令,將段韶的遺體換來百名晉陽宮男女宮奴,至於其他的交易則就免談。

  「孝先兄,何竟棄我!」

  當段韶的遺體被運到了晉陽宮中後,高演當即便撲上前來,著員打開棺槨,看到內中橫陳的段韶遺體後,頓時便忍不住熱淚滂沱、大聲悲哭起來。

  好一會兒之後,高演才勉強收住悲聲,見到魏軍收殮段韶的棺槨頗為簡陋,於是便著令宮人速制東園秘器,同時召集晉陽文武大臣前來憑弔段韶。他要用自己僅剩不多的權力,來為段韶增添些許哀榮。

  可是當禁軍將士們幾番催問,卻只有寥寥十幾人來到宮殿前,高演心中的悲傷頓時便又被憤怒所取代。昨日進宮參見,還有上百臣員,而隨著形勢逆轉,仍肯入宮參見的臣員卻是銳減。

  高演一時間只覺得五內俱焚,視線在眾人身上一一划過,當見到王晞、陸杳等心腹仍然在場,他心內才略感安慰。之前諸晉陽勛貴爭相進事,高演對這些潛邸舊人也有些疏遠冷落,如今這些人對他卻仍不離不棄,起碼也是證明了自己做人並沒有失敗到眾叛親離。

  「王學士,請你、請你來為平原王擬寫悼詞!」

  高演招手將王晞喚至近前,看到王晞儀容也略顯憔悴老態,他眼眶頓時又是一熱,哽聲說道:「我多想仍在故邸舊時,偷閒書閣,與學士等暢論人事!」

  「陛下……」

  王晞聽到這話後,也不由得鼻頭一酸、熱淚涌落。

  且不說晉陽宮中君臣情深的感性時刻,那上百名被交換過來的晉陽宮奴們被引走之後,很快便又被引了回來。與之前所不同的是,這些人被換下了之前簡樸寒酸的奴婢衣服,而是加以錦衣華服,一個個頓時都變得光鮮亮麗起來。

  當中更有一名中年宮奴在魏軍保護之下行至晉陽宮前,指著防守於宮門處的禁軍將士呼喝道:「某今為唐王所任晉陽宮南門監,爾等軍卒還不速降歸義、以求活命!」

  諸禁軍將士們看到這小人得志、趾高氣揚的模樣,一時間也都羞惱憤懣,更有人忍不住引弓便射,其他人也都破口大罵起來。但無論他們外在表現多麼憤慨,心內卻有著那麼隱隱一絲的羨慕。

  解放奴婢並封授官爵是侯景當年在攻打建康時便用到的故計,拋開階級色彩與進步性不說,還有一個比較特殊的背景,那就是當時南梁使用鐵錢,故而官造錢監等地方常年都聚集著上萬人的官奴鑄錢。

  如今李泰拾其牙慧,也是在向晉陽士民宣告這裡已經變了天,恩威榮爵皆從我取,晉陽宮中的齊主則已過氣。

  後世對於北周滅齊多有僥倖之論,且不說這說法是否足夠準確,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北周在戰後的統戰工作真的做的很不錯。對於北齊的勛貴官員們多數都安撫留用,讓他們順暢的加入到北周統治中來。同時晉陽宮、鄴都三台等過於奢侈的宮苑建築拆除之後,各種建築材料都分賜百姓,惠及小民。

  所以儘管北齊滅亡之後也有一些叛亂餘波,但是在社會層面卻能快速的恢復平穩,沒有掀起太大的風浪。當然這也跟北齊權貴們的表現太小丑有關,從上到下鮮少有聞死國之烈,整個北齊的統治階級都洋溢著一股少廉寡恥的敗德氣氛,對這個政權的感情甚至都不如後世的齊粉那樣濃烈。

  李泰倒是希望接下來北齊方面能夠反抗強烈一些,這樣可以直接通過戰爭來消滅更多的頑固分子,他實在不想接納太多北齊的人事余弊。

  如果要在戰爭結束之後再大加誅戮的話,無論是出於怎樣的目的,都會給北齊遺民一種酷刑泛濫、統治殘暴的感覺。亡國劫餘的共同身份會讓他們與那些北齊權貴們在感情上有所投契、同病相憐,卻忽略了如果北齊不亡,他們也配跟老爺們同呼吸、共命運?

  不過在審時度勢方面,這些晉陽權貴們顯然是有點東西的。隨著西魏十幾萬大軍畢集城外,儘管晉陽城幾座主要的城區都還沒有淪陷,但整個城池上空都已經瀰漫起了一股消沉絕望的亡國氛圍,完全沒有主動針對魏軍發起的進攻。

  接下來,魏軍便開始以晉陽縣城為基礎,率先向著晉陽宮發起了進攻。


  由於晉陽宮並不是傳統的軍事性城池,內里宮牆永巷緊密分布,所以攻打起來也與一般的城池有別。晉陽宮看似守備森嚴,但那是有皇權規矩的加持,如果這些都不存在,單純用軍事手段攻打的話,其實要更輕鬆,這也是李泰首選攻打晉陽宮的原因之一。

  晉陽宮雖然高牆環繞,但不像一般的城池有著瓮城、馬面、城牆馳道等設施,齊軍將士們只能在宮牆內列隊防守。而這些狹長的永巷一旦進入防守,魏軍甚至根本就不需要直接發起進攻,在宮牆外用固定的角度拋射箭矢,就能把這些駐守的齊軍軍士射成刺蝟。

  至於宮牆內所分布的各個角樓,只能覆蓋其周圍一片區域,對宮女太監們進行查崗監視尚可,阻敵之效卻是非常有限。

  所以隨著魏軍向晉陽宮發起進攻,晉陽宮的宮防頓時就變得岌岌可危。除了進攻晉陽宮的戰鬥之外,李泰並沒有再向其他的城池發起攻勢,但卻在汾水東岸集結起了五萬精兵,意思也很明白,哪座城池敢增援晉陽宮,那就趁其虛弱攻打那座城池!

  與魏軍將士在不同方位發起的進攻相比,河陽砲這一進攻方式要更加的驚人。之前晉陽這裡或許有人只聞其名而未見其形,但今天只要有膽量敢出門,那麼就能見到那些聲若霹靂的砲石如雷霆一般轟砸進晉陽宮中。

  李泰來年也不打算常駐晉陽,對於晉陽宮那些華麗宏偉的宮苑建築自然也不怎麼憐惜。而他也正打算將這些宮室材料拆除分贈晉陽百姓,所以河陽砲的目標也都瞄準那些宏偉建築。

  接連幾聲轟鳴,彩瓦橫樑盡被摧毀,又有砲石直接砸落進殿堂中,擊打在了皇太后的棺槨上,儘管已經經過殿堂屋頂的緩衝削弱,但當這砲石砸落下來的時候,登時便在棺槨表面砸出一個凹陷出來,棺蓋一角都被翹起。

  「狗賊該殺!我必與賊誓不兩立……」

  當皇帝高演得知皇太后靈堂遭到魏軍河陽砲的轟擊,心中已是惱怒至極,在下令將皇太后棺槨轉移到隱蔽之處之後,他更是怒不可遏的披甲持刀便要親自外出殺敵,並著令分守各處的禁軍將士集中起來向宮外進行攻殺。

  齊軍之前都被壓制在了晉陽宮當中,這一次兇猛的反擊也是打了魏軍一個猝不及防,宮門外一支陣隊被衝散,並且兩架河陽砲都被齊軍給搶奪過去。

  不過齊軍還沒來得及針對河陽砲進行拆除破壞,別處魏軍有蜂擁而來,直接將這些敢於出宮衝殺的齊軍將士給吞沒其中,一場戰鬥殺敵上千,齊軍才得以狼狽撤回。但旋即魏軍銜尾追殺,一直追趕到了晉陽宮大臣待詔的前殿,局勢才初步穩定下來。

  隨著魏軍攻入晉陽宮中,宮城內很快便也升起了告急的烽火,周遭諸城軍民見狀後反應也都各不相同。率先增援的乃是一開始就被李泰排除在首要目標之外的并州城,眾多的徒卒沿著城池之間的巷道湧入到晉陽宮中,除了全副武裝的甲兵之外,還有眾多臨時被徵調起來的平民壯丁,足足有數千之眾。

  其他幾城反應則就比較滯後,尤其是李泰比較關注的晉陽羅城和南城,幾乎不見有什麼人馬調度的跡象。於是李泰便又命人加強了對晉陽宮的攻勢、繼續進行施壓。

  至於并州城,眼下基本可以確定守衛力量非常空虛,攻打起來的話應該比較輕鬆。可是現在并州城滿城百姓卻沒有什麼重要的人事,即便是攻打下來,也不過是讓百姓逃竄四野,增加情勢的混亂且徒增傷亡。

  晉陽羅城並不是沒有人馬增援晉陽宮,只是人數太少,從外面觀察不到罷了。

  斛律光便率著數百精卒離開晉陽羅城,由巷道入宮,見到齊主高演之後,他便以頭搶地、涕淚橫流,口中悲聲說道:「臣前敗績,有負陛下所託,誠是罪該萬死。今仍苟且偷生,絕非貪生怕死,臣一死何惜?但卻不能將我君王置於萬險之地!當下賊勢雄壯,臣難能勝之,惟乞陛下允臣護送突圍,肆州之北靈丘尚有數萬師旅,恰逢突厥烏尊可汗新喪,陛下若往會師,游狩漠南,事猶可圖!」

  斛律光向來都是鬥志最為頑強之人,可是如今的局勢就連他都喪失了與魏軍繼續對抗交戰的信心,只是建議皇帝放棄晉陽、奔逃漠南,趁著眼下大漠南北權力真空再發展勢力。

  然而高演聞言後卻只是搖頭,口中澀聲說道:「此國非得自父傳,文宣造國,朕非其嗣,所以奮起奪取,是希望能興善治,使我家國永昌!朕奪此國,豈是為了無奈捨去?情勢至此,時也命也!朕無興國之能,卻不能失去死國之烈,今死國可矣!」

  他拒絕了斛律光的逃亡建議,轉又望著其人說道:「王是虎膽名將,可惜明珠暗投,朕非英烈之主。王今仍肯來見,朕心甚慰,知王必不肯伏拜魏國,游竄於外又無名分收撫亡眾。今日傳位博陵王,請王拱從新君,伺時突圍,齊業不亡於朕,使朕體面稍存!」


  「陛下……」

  斛律光聞聽此言後又是不免淚如滂沱,哭拜於地,在高演連番催促之下,這才接過那一份傳位詔書,並又向高演哭拜作別。

  待到斛律光離去之後,高演又望向欲言又止的王晞等人,臉上浮現幾分慘笑道:「卿等疑惑我為何傳位博陵王而非將嗣主託付?斛律明月雖是忠良,亦是虎狼,桀驁難馴,此去必然多艱,少主強臣必難和諧,明月論兵則可,此類諸事非其所能,一時或得苟全,久後或將弒主、或將自傷,我不忍吾兒赴此兇險。」

  說話間,他又將另一份詔書置於王晞手中,口中說道:「晉陽宮破後,請學士執此降表投於唐王。李伯山既欲囊括天下、一統寰宇,想必不會狹隘到不容幼子。吾兒降之,想能得活!」

  王晞聞聽此言後,便也只能兩手顫抖著捧住降表,拜受所命。

  接下來的兩天時間裡,魏軍又在不斷向著晉陽宮發起進攻,而其餘諸城雖然也都有所增援,但卻沒有什麼傾巢而出的情況發生。尤其是晉陽南城方面,往往都只是數百徒卒鬧哄哄的沖入增援,但卻沒有一個統一的組織。對於勤王救駕這件事情,晉陽勛貴們已經是各憑心意、豐儉由人了。

  終於,在魏軍發起攻城的第五天時,黎明時分魏軍將士們還在營中進用餐食,突然晉陽宮方向冒起了滾滾濃煙。看到這一幕後,諸營將士紛紛集結起來,向著晉陽宮方向而去。

  大殿中,齊主高演拿起案上的傳國玉璽,重重的按壓在他親筆擬寫的罪己詔上,然後便將傳國玉璽收入印匣而後用錦囊包裹起來,行至剛剛被喚醒、還有些睡眼惺忪的兒子高百年面前,將裝著玉璽的錦囊掛在兒子項上,然後便將兒子推出了殿堂:「去罷去罷,不要讓王學士久候。」

  「阿耶!我要阿耶……」

  高百年雖然不清楚接下來將要發生什麼,但看到父親面容淒楚,心中也大聲不祥之感,哭喊著不願離開,但還是被禁軍將領趙道德抱起來往宮外送去。

  在擺手告別兒子之後,高演便來到了火焰已經非常旺盛的後殿,環顧在場那些仍在侍立的禁軍將士們一眼,口中嘆息道:「君臣一場,朕無盛德以恩庇諸君,諸君皆有忠誠以獻於朕。緣盡於此罷,滔天罪惡,朕一身受之,爾等各自出投,轉告唐王,罪人業已受刑,勿虐吾民!」

  說完這話後,高演便奮身一躍,直入那火勢洶湧的殿堂中,身軀很快便被火焰所吞沒。周遭那些殘存的禁軍將士們看到這一幕後,也都紛紛大哭起來,在這殿堂外拜別他們的君王。

  晉陽宮前殿,哭泣不止的高百年來到這裡才暫時收住了哭聲,望著早已等候在此的王晞問道:「王學士,我們要去何處?阿耶為何不肯同行?」

  「太子殿下,臣等奉從殿下出迎唐王,乞求活命。陛下、陛下自有歸處……」

  王晞彎腰抱起這個孩童,將他放在了牛車上擺正姿勢跪坐下來,然後抓散了高百年的頭髮、使其散落下來覆住那稚嫩臉龐,並將一件麻衣披在孩童瘦小的身軀上,而後自己一眾人也都披髮跣足,跟隨在牛車後方,緩緩向著晉陽宮外行去。

  「唐王天威難阻,某等罪人奉從吾國皇太子殿下出迎唐王,奉獻降表!唐王仁義無雙,司天握符,祈求唐王納降賜活!」

  當來到魏軍戰陣不遠處的時候,王晞等人便都紛紛深拜下來,他兩手捧住降表,膝行數丈,入前奉表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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