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有什麼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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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5章 有什麼區別

  你要個錘子!

  李白龍心中疑雲大起。

  許忘郁師妹師從掌門師伯,純樂子人的,她的名字是掌門師伯給改的,名如其義,乃是長輩對她的期許。

  師妹有比較悲傷的身世,百花谷改變了她的命運,許多門派都喜歡這種出身的孩子,因為童年的創傷意味著移情,悲慘的身世能讓弟子們對門派產生更強的歸屬感和依賴感,許忘郁師妹也是如此。

  她容易滿足,野心不大,立場和觀念與門派高度平齊,在花州分舵的工作勤勤懇懇、從不馬虎。對於她來說,百花谷是家,是歸宿,她將工作視為對師門的回報和貢獻,把吃瓜當做對自己的獎勵和放鬆,活得很簡單。

  至少李白龍從未聽說,她對信仰有過什麼興趣和執著。

  他見師妹一反常態,甚至不依不饒地痴纏,便開口安撫道:「你是新時代的百花谷俠女,不要這麼迷信,這個世界很人道,不信的人死後也不會被捉去糊牆。」

  許師妹惱道:「這廂的男女老少都有,單我沒有,我說沒趣兒,如今來了個神仙似的花魁娘子,竟是也有,可知是個好東西,師兄,我要嘛!」

  「……」

  你《琅嬛傳》看多了!

  李白龍著惱,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旁邊香風暗襲,蕭南煙風姿綽約,眉目含情,溫柔抱來,低婉道:「夫君,妾今日始知,以往執著冒犯,不過庸人自擾,所謂立功自證,不過鏡花水月。寧齊千年宿怨,一切憎恨殺戮,全無意義,歲月之下,一切王侯將相功名利祿,悉為塵土,不如及時行樂,埋名隱姓,快活去休……」

  錄下來了!我要把你的發言錄下來了!

  娘子,你也不想讓這錄音被寧虜聽到吧!?

  他只覺得茫然奇怪,又聽花魁淺吟低唱:「已、已經回不去了,陛下,對不起……」

  ——說起來怎麼寧蠻子被信標影響後就變得不愛國了?

  這花魁只顧抱來,口中說著些虎狼之詞,眾目睽睽,這廂院中,長輩、同門和朋友俱在,李白龍臉皮再厚也抗不太住。

  他大喊道:「師父!師父呢!管一管啊!」

  師父房間的房門應聲洞開,紫衣俠女衣帶翩飛,金環燦燦,身負古劍,手綽閒書,飛身而至,抬手之間,柔和的炁浪拂來,將李白龍推到一邊,師父移形換位,徑直閃到了花魁身前。

  但見姜璃書邪魅一笑,用書卷挑起了花魁的下巴,鬼迷日眼一般邪邪笑道:「有趣的女人……跟我姜璃書搶男人,你有這個實力嗎?」

  李白龍如遭雷擊。

  師、師父在學我書里的人物講話!

  他一聞之下,羞恥感湧上心頭,而蕭南煙則嚶然道:「我、我待李郎是真心的,請姐姐不要刁難!」

  好傢夥,她原先都是梗著脖子喊「婆婆」或者「母親大人」的!

  ——信標竟有調和後宮的奇效嗎!

  姜璃書則桀桀笑道:「俗話說,長情在行不在口,你口口聲聲說自己是真心的,須得讓我見你的心意。這樣,我這裡有奇書一冊,名為《皇極戰天傳說》,你若是能真心喜歡這本書,以至於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大聲朗誦其中的任一段落,我便承認你對阿弟是真心的,如何?」

  ……根本是在趁機安利吧!你擱這兒推書呢!

  蕭南煙為難道:「這種事情……這種事情……」

  「桀桀桀,這書可是他的心頭摯愛,你連他最喜歡的爽文都不敢朗讀,還敢說愛他嗎?」姜璃書伸手摟住花魁肩膀,強行將她帶走,陰笑道,「你這心口不一、水性楊花的美人兒,看我怎麼懲、罰、你!」

  「你……你要做什麼!郎君救我呀!」

  「叫吧叫吧,儘管向你的李郎甚至你的陛下求救吧,看到這本皇書了嗎?我要把它的每一個字都塞到你的小腦瓜里呀!要把你撐滿呀!」師父嘿然道,「讓你滿腦子都是龍霸天的文字,把你的寧皇忘得一乾二淨呀!」

  「……」

  李白龍只覺悚然,許忘郁已經追了過去:「師叔師叔,我也要!哪怕是龍霸天這種人也好,我的心裡好空虛,我想把自己填滿呀!」

  他媽的,說的是什麼話!

  眼見師父的房間裡亂作一團,很快便響起了朗朗的讀書聲。


  女孩子們柔美悅耳的嗓音,讀出的卻是充斥著騎馬與砍殺的爽文語。

  ……我不要聽這個啊!

  李白龍只覺得胸中堆著千言萬語難以吐出,轉頭卻看到俏立在一旁的三娘子,他心裡咯噔一聲,警惕道:「怎、怎麼……」

  只聽對方說道:「李公子,大家似乎都變得有些奇怪。」

  還好,能說出這話的人,大抵是正常的。

  李白龍鬆了口氣,點點頭:「是啊……必然是受了信標的影響。話又說回來,三娘子沒有感到任何不適或者變化嗎?」

  崔三娘聞言,攤開雙手,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身體下意識左右扭動。

  她身形修長、氣質英武,做出如此動作,竟多出幾分嬌憨與可愛:「應該沒有,與往常一樣,我就是我。」

  李白龍又追問道:「沒有什麼與平時不一樣的感覺嗎?」

  三娘子想了想:「嗯……好像自在了一些,好像開心了一些……」

  李局的目光越過她的身形,看向東側的廂房:「師叔還好嗎?」

  話音未落,師叔的聲音從房中遙遙傳出:「我無事,你們玩得開心點。」

  ……什麼意思?

  李白龍正在心裡盤算,卻感覺到一股若有若無的目光在盯著自己。

  他猛然抬頭,三娘子像受驚的兔子一般、收回目光,然後背起手,若無其事地看向一旁。

  李白龍警惕道:「怎的?」

  三娘子忽而嘆了口氣,臉上浮現出糾結之色,她望著李白龍,表情時而柔和,時而煩悶,而後像是想到了什麼,從懷中取出了珓杯。

  然後雙手合十,捧杯禱祝,念念有詞,擲。

  一次,兩次,三次。

  結果既出,她一臉失落,可憐兮兮地抬起頭:「萬雲龍大哥不許!」

  李白龍勃然道:「……不許什麼啊!」

  三娘子望著他,目光閃爍,俄而嘆息說:「好可惜啊……」

  好可怕啊!

  又見三娘子逼近,目光閃爍,長長的睫毛眨動:「公子,你才高智絕,心地又好,與本幫大有緣分,要不要抽出一點時間,了解一下本幫的祖師與守護者、仁勇雙全的萬雲龍大哥?」

  ……你把剛剛敷衍許師妹的話再給我講一遍!

  眼見平素里英姿颯爽、幹練果決的三娘子也露出這一面,李白龍只覺得哪哪兒都透著詭異,猛然叫道:「我還有事,失陪了!」

  然後轉頭就跑。

  「李公子!」

  三娘子大急,便要去追,卻被七師叔的聲音叫住,她望著李白龍逃去的背影,眼中雖有不舍,卻還是分得清主次,無奈地返回房中。

  房間裡,七師叔仍是捧著《皇極戰天傳說》細看,只是目光清亮,神智清楚,似是全然不受信標影響。

  她望了一眼崔三娘,失笑道:「沒想到還能看到你的這一面。」

  三娘子還是颯爽果決的性子,只是多了幾分往日裡被壓抑的女性柔情,她落落大方道:「江上的女子,看上男娃,對上了眼、唱對了歌,便撐篙並筏,跳將過去,或邀或搶,一直以來都這樣,有什麼奇怪的?」

  馬小姐抿嘴道:「以前的你絕不會做這事的。」

  「嗯,以前覺得,我年紀大了,人又凶,看得上人家,人家卻一定看不上我。他出身好,身邊不是江湖名俠,就是同門姐妹,江湖上也有這麼多人看重他,都想與他結親,我又算得了什麼呢?」

  三娘子眼神明亮,微笑道:「現在嘛,總覺得不試上一試,是不會甘心的。萬一成了呢?而且還可以試試漕幫的老辦法……」

  她說到這裡,又嘆息道:「可惜,萬雲龍大哥不許……」

  馬小姐見她竟表現出一副少女情懷,暗覺好笑,但平日裡冷靜颯然的三娘竟透出一些小女兒態,這樣的勇敢,又讓她感到有些羨慕。

  她輕聲道:「這信標……效果拔群啊。」

  「嗯,我感到很平靜,很充實,很滿足,仿佛萬雲龍大哥就在我身邊,鼓勵我,支持我遵循內心所想、做出勇敢的事情,並為此負責……」

  三娘子將手放在心口,微笑道:「小姐,你也應該試一試的。」


  「可惜,這東西對我沒用。」

  馬小姐淡淡一笑。

  而且。

  我沒有任何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

  我對所有的事情,都沒什麼興趣。

  不過下一刻,她神色微凝。

  李白龍好像也……沒有受影響?

  她伸出手,握住了胸前的珓杯,自己不受信標影響,乃是藉助了這件奇物的異力,但李白龍又是憑藉著什麼?

  莫非……

  她心念如輪,腦海中轉過幾種猜測。

  繼而無謂一笑,輕輕搖頭。

  罷了,罷了。

  連自己的事情都顧不好,何必去追究旁人的秘密。

  李白龍奪門而走,逃到二堂,望著立在局中的信標主塔,眸光閃動。

  很快有人來報,說諸位大人來訪。

  「大人,李大人!」府尊握住他的手,激動道,「花州大治,花州大治啊!」

  他激動地解說道:「今日一早,花州面貌煥然一新,市井無憊懶之徒,府衙無刁滑之吏,商賈不欺心,顧客不多占,百姓諄信而明義,府衙崇德以報功,垂拱而花州治啊!我……我……」

  這位宦海浮沉已久、見慣炎涼世情的官僚竟感動地哭出來。

  「我做官數十載,從未見過這等場面,天下大同啊……」施大人雙手顫抖,「想不到此等大治局面,竟會出現在我的治下!」

  章淳也極為感慨,稱頌道:「昭王之賢,竟至於斯!這也是朝堂的仁政!」

  官員們盡皆附和。

  施大人聽聞此言,吭吭唧唧,猶豫一會兒,說道:「孟公……孟公也賢!眾所周知,孟公與昭王一直是對頭,信標之事,若是孟公居中掣肘,則花州大治局面,不可能出現,但孟公沒有這麼做!反而是盡心襄助昭王,花州才有今日的氣象……所以,孟公也賢!」

  章淳等官已抱上昭王大腿,若是在往日裡,聽知府說這鳥話,非得跟他論論不可,但眼下今時,眾人心裡唯有寧靜與快樂。

  他們大笑著贊同:「對,孟公也賢!」

  其樂融融。

  在這歡聲笑語、融洽和平的氛圍中,李局多少有些格格不入。

  章淳見狀笑道:「李大人在想什麼?今日事成,您是首功,先前與您爭論,言語多有冒犯,下官先給您賠個不是了!」

  府尊笑呵呵道:「先前李大人常常擔憂,覺得這信標屈人心智,並非善物,又覺得漕幫可能對其加以利用……千般擔憂,萬般打算,您瞧,而今卻風平浪靜、天下和順,白白憂心了也!」

  「誒,不可這麼說。」章淳笑道,「大人身負皇叔重託,重擔壓身,謹慎一些,理所當然……現在結果不也是好的嗎?」

  你一言,我一語。

  空氣中滿是開香檳式的笑聲。

  就在這時,李白龍的聲音響起:「結果真是好的嗎?」

  笑聲止息,官員們驚愕又疑惑地看向李白龍。

  看向了唯一一個格格不入的人。

  「副塔既立,信標的影響範圍遍及全城。」李白龍淡淡道,「所有人都在受影響,武者,平民,官員,六派弟子……所有人的神智好像都被潛移默化地改變和影響,做出了平日裡不太會做的事情。」

  「我亦觀察到此事。」章淳說道,「可眾人本心未失,而且比以往更加坦蕩善良,待人更加真誠,私心更少……這不是壞事。」

  府尊也說道:「百姓們都變好了啊,花州大治了!人人心裡平靜順和,沒有爭執,沒有欺騙,沒有凌迫,人人相互尊重,這難道不好嗎?」

  李白龍緩緩道:「這不是真的,只是玩弄人心的幻象,人們心中的平和安樂,並非自發而成,而是外物影響的結果……」

  章淳聞言失笑:「大人此言差矣。朝廷有律法頒布,官員有教化之責,所有的法律、教化、威懾和懲戒,都是為了讓百姓變成朝廷想要的樣子。」

  他指了指身上的官服:「我們是官員,一直在用外力來規訓百姓,讓他們懂禮儀、懂尊卑、懂廉恥,這些手段,跟信標又有什麼區別呢?你說信標不好,那法律好不好?教化好不好?官員好不好?治理好不好?」

  李白龍搖搖頭,轉身回堂:「你們繼續防禦守護副塔,我寫信給昭王。」

  章淳等人愣愣地望著李局消失的背影。

  慢慢的,心中浮現出了一絲「他跟我們不一樣」的……暴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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