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情願被你壓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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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3章 情願被你壓著

  理所當然的,勝利者將享有一切戰利品。

  曲詩文會的商人們不僅吐出了所有從漕幫那邊得到的錢物和資源,名下的所有產業也要出讓七成股份、由〇文集團直接掌控,連自身也要簽訂苛刻的長約合同,後半生註定要為李局發光發熱。

  ——順便一提,他們只讓出七成股份,這要感謝姜導。

  就這,剩下的三成也沒能留在手中。

  李局搞了個奮鬥者協議,要求眾人艱苦奮鬥、努力拼搏,每年進行考核,業績達標者就可以取回一小部分股份,大概十五年後,就能把屬於自己的三成股份完全拿回來了。

  這條件遠比漕幫嚴苛,眾人暗自叫苦,但已不敢反抗。

  本來,勝利者只需要予取予奪就好了,敗犬才需要考慮很多,但李局深明大義,又善良寬容,見眾人面露苦色,還給他們耐心地算帳。

  「漕幫給你們的錢,是贓款,肯定是要罰沒的。」

  「收你們三成股份,算是朋友費。」

  「再收你們四成股份,是因為要在漕幫的報復中保下你們,這是保護費,你們最後如果還是死了,這部分退還給你們好吧?」

  「所以算下來,一共收你們七成,一點都不多吧?你們到江湖上打聽打聽,哪家門派得罪了六大派、有滅門之禍,只需要交四成產業就能得以保全的?你們賺大了好麼。嫌多要考慮一下自己的問題,為什麼這些年來創業沒有好好努力,沒有把產業股份做到十二成甚至十五成?」

  「……」

  李局的話語如此誠懇真摯,以至於豬腦們一開始居然沒有反應過來。

  「我知道你們心裡不爽,可投誠、陣前起義、兵敗被俘的待遇差別,你們應該心裡有數。更何況你們連兵敗被俘都算不上。」

  偽軍遭鬼子滅口時被八路軍爺爺救了屬於是。

  這種狀況下被曾經的敵人大度地救了一命,當然是人家說什麼便是什麼,哪有什麼資格挑肥揀瘦?

  道理誰都懂。

  可利益永遠比道理大。

  這些商人深耕花州女頻,以身入局,多少都被古聖拳意浸染神魂,有人便暗自腹誹:「雖說如此,可我們是卑賤的商人,你卻是名俠,又是大官,誰對誰錯暫時不說,你都大獲全勝了,就不能大度些嗎?」

  他們被漕幫沉江時,確實悔恨,被救上來時,確實感激。

  可這不是已經過去兩三個時辰了嗎!

  被逼著去控告馬伏龍,給身家性命引來如此重大的危機,已經讓他們心中隱隱不滿,發現李白龍居然如此貪婪,居然趁著他們不敢拒絕的時候獅子大開口,實在不是以德報怨、寬厚大度的君子所為。

  有人已經開始後悔,心中暗道:「早知如此,我變賣家產,拿五成上下打點、喬裝打扮,也夠改頭換面、擇地隱居了……」

  「嘔。」

  神魂之中,傲子噁心道:「他媽的,這些男人的眼神怎麼也這麼壞女人!」

  李白龍畢竟欠缺了些生活經驗,稍稍一問,才知端倪。

  「原來如此……這幫小仙男商人,在花州安逸久了,覺得世界美好,人人守矩,被馬伏龍扇醒片刻,躲到我這裡,又想睡下去了。」

  還是欠缺了些毒打。

  「既然如此,朋友費和保護費就先不收了。」

  李白龍淡然道:「不過你們還是要為同文局工作,以償救命之恩,好了,現在便布置第一個大型任務。」

  他不等眾人反駁,隨手指了一個人:「你,聽說你們做免費書,是送出去一本,漕幫就付一本的錢,是這樣吧?」

  那商人緊張道:「是、是這樣,小人豬油蒙了心,受漕幫蒙蔽,掙這個斷送文壇根基的錢,十分愧悔,十分愧悔……」

  「天上掉錢,不掙白不掙,能理解。」

  李白龍善解人意地寬慰,然後說道:「你們繼續做吧。」

  眾人紛紛驚疑。

  免費贈書乃是漕幫以龐大財力對抗同文局徵文計劃的絕招。

  商人們身在局中,知道這招一度逼得李白龍跳腳,搞出個什麼勞什子綜藝節目與漕幫拼錢鏖戰,他們還以為兩邊必然纏鬥良久、讓自己大賺特賺,沒想到世事變化如此之快,及至現在,他們與漕幫反目,不得不投入李白龍麾下,內心深處,依然在懷念免費時代的洶洶暴利。


  他媽的,簡直是天上往下掉錢。

  可惜,以後不再會有這等便宜事了。

  ——但李知事說,繼續做吧。

  什麼意思?

  「你們呢,回去之後,把漕幫發給你們的書裝車打包,送到同文局。」

  「然後去雲華堂找凌道人,說,書已經送出去了,讓他們結款,並讓漕幫提供更多的書,拿到書後,依舊送到同文局來,再去漕幫領錢領書。」

  李白龍揮手道:「去吧。」

  商人們驚愕。

  這……這不合適吧!

  他們露出荒謬難解的詫異——李白龍做什麼清秋大夢呢?

  況且,你要我們去雲華堂做這事?

  我們?

  剛剛還差點被漕幫淹死呢!還在府衙指認馬伏龍,讓我們現在去雲華堂,豈不是把肉丟到狗嘴裡!

  他們面面相覷,露出不解神色,便想出聲質疑和婉拒,可幾個聰明人卻像是想到了什麼,略有所思,面色微變,腳下挪動,確保了大家的退路。

  其餘的人想要出聲,卻都訕訕然,誰也不想做出頭鳥。

  他們先看葉查,葉老闆負手看天,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人們無奈,居然下意識又看向了鄭修遠。

  老頭站在邊緣,身形佝僂,面色蒼白,自顧自低聲道:「小人領命。」

  這回答出乎所有人意料。

  商人們又驚又怒——老傢伙,你頭殼壞掉了!這都敢領命?

  繼而他們聰明地想到關竅。

  這老咬蟲,先前舔漕幫,倒舔出一碗雲江餛飩來,而今卻作個沒廉恥的,厚著面目又去舔李白龍,什麼投名狀都敢納!

  他們的眼裡不由流露出鄙夷。

  鄭修遠只是站著,恭敬地低著頭,不去理周圍的私語和眼神。

  李白龍看他一眼,淡淡道:「你要怎麼做?」

  鄭修遠語氣低沉:「全憑大人吩咐。」

  「考你。」

  「是。」

  鄭修遠略一思忖,緩緩道,「去雲華堂領書領錢,若給時,就變本加利,反覆勒取。若不給時,便嘲鬧諷罵,設法激怒他們,引他們使用暴力。」

  「除此之外,這些時日,花州各書局一直在免費借閱,百姓得著便宜,慢慢已成習慣。現在渠道斷了,以人心之奸貪,必然心生怨懟,以我淺見,還要居中引導,把百姓的怒引到漕幫頭上。」

  他語氣冰冷,就像是雲江刺骨的江水。

  商人們聽了,不由心中生寒。

  這廝……真的要把漕幫往死里得罪嗎?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借著李白龍的庇護夾著尾巴過日子就好了……咦?

  有人已經隱約回過味來。

  可李局已然吩咐道:「這事兒就交給你來做。」

  鄭修遠臉上不見喜色,躬身道:「是。」

  李白龍揮手道:「你的老朋友們,也都歸你節制,你帶他們做這件事。誰做得好,誰表現差,誰踴躍,誰摸魚,全都記下來。」

  商人們齊齊一驚。

  搞什麼啊!這老頭之前可是最反對你的那個!

  怎麼能讓他來做事!

  想到先前一直對這老貨冷嘲熱諷、敵視孤立,眾人便心知不好,他們互相對視,第一次亂鬨鬨地達成了共識,七嘴八舌地一起說話。

  「大人,不妥啊!」

  「此人一向對您心懷怨懟……」

  「馬伏龍的命令,數他執行得最徹底!」

  「葉老闆比他更合適!」

  一片亂鬨鬨的聲響中,李白龍對鄭修遠說話。

  「再給你一個任務。」他淡淡道,「教他們懂事些。」

  剎那間,亂七八糟的聲音變得寂然,眾人眼中透出惶恐和驚疑。

  鄭修遠躬身應命。

  「每個人先派個保鏢跟著,鄭修遠,他們會聽你的話。」

  說完,李局揚長而去。


  堂中,鄭修遠猶如殭屍般從偏側挪到中心,木然的眼神看向眾人。

  「先前,是我對不住大家。」他聲音沙啞枯槁,「我知道你們恨我,可沒辦法,世間的公道,大多是討不回來的。」

  「我對諸位有愧,可也沒什麼能還的,一條命,是我自己的,還想多活幾年,家財產業,已是替李大人打理的,你們也撈不到。只有一點實話說給你們,諸位,花州靡靡,你們安逸太久,到現在還搞不清楚情況,時代變了。」

  他環顧四下,聲音漠然:「李大人的恩情,你們得珍惜。」

  ——用得著你說。

  商人們倒也不傻,李白龍既有委任,他們也不會公然頂撞,只是不屑和抗拒的眼神已經表明態度。

  「咱們邊做邊學吧。」

  鄭修遠不苟言笑,聲音低沉:「諸位各自回去,安排管事夥計把書裝車,半個時辰之後,咱們在雲華堂西街的時一樓集合。」

  他隨手指了指一名商人:「何兄弟,兵貴神速,你寶號離雲華堂最近,就由你做個先鋒,第一個進堂向凌道人討債。」

  何姓商人聞言,又驚又怒,厲聲道:「憑什麼?」

  鄭修遠淡然道:「憑你不是李知事的朋友,也沒交保護費,豬狗一樣的耗材,豈有不被隨便使用的道理?」

  眾人大嘩。

  「半個時辰,計時已經開始了。」

  鄭修遠擎出鋒林火山出產的懷表,聽到人們的抗議怒罵,露出疑惑神色:「老夫不太明白,諸位託庇於一位高貴的權勢者,被命令去與另一位權勢者對抗,這種事情,在馬逆麾下時做得,來到李知事的麾下,便做不得了?」

  說話間,二十餘名同文局差役已到外面。

  他眼神冰冷漠然,顯得孤僻乖戾,四下一翻,怪問道:「難道你們是看不起李大人嗎?若是如此,請自便吧。」

  眾人面面相覷,終究不敢不去,罵罵咧咧地去了。

  差役們充任保鏢,一對一地跟上。

  鄭修遠也待離開,一直旁觀的葉查突然說道:「老鄭,留步。」

  老人駐足,兩人對視,一時默然。

  片刻之後,鄭修遠蒼涼長嘆:「老葉,恭喜你啊,押對寶了。」

  葉查並無得色,搖頭道:「時也命也,不說這個了,我只是有些好奇……以你的性情,怎……怎麼會……」

  低眉順眼、卑躬屈膝,倒也罷了,老鄭剛剛的行徑,已非沒臉沒皮能夠形容,一點骨頭都沒有了。

  鄭修遠低聲道:「犬子的性命,還著落在李大人身上呢。」

  葉查恍然,一時酸澀。

  「我老矣,願賭服輸,本無餘恨。」鄭修遠苦笑道,「只是大郎辛苦半生,方才金榜題名,一生功業,豈能浪擲流水之中?我想再幫他爭一爭。」

  所以舍了麵皮,甘做走狗,替李白龍馴服眾商人,更是衝到對抗雲華堂的第一線,更加徹底地去得罪漕幫。

  「好好干吧,老葉,把握住機會,今日聽李大人講統籌花州文壇的計劃,我便知道,他的志向抱負,在於大齊文脈。」

  鄭修遠嘆息道:「回想我等,坐井觀天,與大人對抗,何其愚蠢。」

  葉查感慨道:「確實想不到,你也能說出這番話。」

  老鄭突然眨眨眼:「把這話如實報告給李大人吧。」

  「……」

  葉查一時無言。

  鄭修遠哈哈笑了兩聲,拱了拱手,便告辭離開。

  走到門前,他回頭道:「老葉,你信不信,若不是犬子在京師中結交了漕幫,以至於父子不得不同時站隊,我肯定跪得比你更早。」

  葉老闆沒好氣道:「那咱們又要在李大人這邊繼續斗下去了。」

  鄭老闆嘿然道:「我是說,若無逆子影響,你還是要被我壓上一頭。」

  葉查哼道:「放屁!現在是誰壓誰?」

  鄭修遠聞言,不得不低聲嘆息:「唉,所以,這都是命。」

  兩人一時無言。

  「老鄭。」

  「嗯?」

  「希望你跪得不算太晚。」

  鄭修遠抬頭,自己那鬥了許多年、亦敵亦友的對頭,正定睛望著他,眼神真摯,表情誠懇,有著掩飾不住的擔憂。

  他剎那間濕潤眼眶,頭迅速低下,用力眨眨眼,這才慢慢抬頭。

  「承你吉言,若是跪得不晚……」鄭修遠笑了笑,「以後專心輔佐你便了,後面這半輩子,都情願被你壓著。」

  然後,他邁過門檻,顫巍巍地遠去了。

  做了半輩子耽美文學的葉查,總覺得老傢伙是故意的。

  他走到門邊,望著對方遠去的身影,隔壁天河部也傳來調遣的聲音,顯然被發動的不止是商人老闆們,李大人乘勝追擊,正在發起對雲華堂的全面進攻,天色將晚,夕陽斜照,腳步與人聲共舞搖曳。

  而他凝視著鄭修遠的背影,回想著他剛剛的話,淡淡一笑。

  真噁心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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