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5、我本無名屠狗輩,空澆烈酒燙金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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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獄之中,鄭太妃氣的銀牙咬碎,她就沒見過這麼軸的人。

  好話歹話說盡,他就是油鹽不進。

  鄭太妃低頭嘆了一口氣,知道再說什麼也沒有用了。袁崇煥去意已決。他對大明深深的絕望。是真的心灰意懶了。

  可謂是,哀莫大於心死,他是真不想在折騰了。

  女人和男人不一樣,女人當領導只會考慮利益得失。考慮這件事怎麼做對她才最有利。

  而男人則摻雜了太多的東西。很多時候,讓女人無法理解。

  男人有男人在乎的東西,都說男人理性,女人感性。可是很多時候,男人在乎的很多東西,比如裝逼、情懷、面子、理想、正義、公平……很多東西。

  讓女人無法理解,腦子有病吧。世上哪有這些東西。

  很多時候,男人能做出很多讓女人無法理解的事情來。

  脫離利益考量的很情緒化的東西。也許在男人看來,有些事情,沒有值得不值得,只有願意不願意。

  就像張小六子,他跑去見常凱申,跑去哭諫。哭著說,你不抵抗,學生都會上街堵著你的門罵你。

  常凱申說,學生來了我就用機關槍打他們。

  張小六子在晚年和唐德剛說道,你別看趙四經常罵我,可她不敢真把我惹火了。我火了,是非常嚇人的。

  當時我就火了,你有機關槍你不打小鬼子,你打學生。

  當時,我面無表情,一言不發。

  我心裡說,你個老頭子,你把我惹火了。我要給你個厲害的瞧瞧。

  然後,後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鄭太妃氣的渾身發抖,心裡怒罵,你們男的就是一群傻叉。

  袁崇煥轉過身,看著北牆上那個一尺見方的小窗。

  窗外一輪明月,把清輝灑滿大地。

  他不再看鄭太妃,也不想再和她說什麼。

  這個蠢女人,之所以非得拉著自己,不就是不想放棄東林嗎。

  她不肯單幹,怎麼也要拉著東林下水。如果他參與了這件事,調動關寧軍進城改朝換代的話,錢龍錫他們不得不考慮軍隊的意見。

  顯然,她玩砸了之後,肯定沒抓到皇帝。東林不跟她玩了,她才跑來找自己背書。

  企圖通過利用自己,來逼迫東林,造成既成事實。可是,她就算調動了關寧軍,也進不了城。只是她自己不肯相信而已。

  其實,她就是執念作祟。不肯承認自己輸了。

  楊凡早就看穿了她的把戲,輕輕揮一揮手,就策反了盧象升,把東直門給堵住了。明顯成不了的事情,還要較勁,不是有病是什麼。

  說到底就是不甘心罷了。

  折騰了一輩子了,眼看就成功了,結果功虧一簣。

  袁崇煥縱有千般不是,至少他還有承認現實的勇氣。

  一個人能夠面對現實,其實也是需要很大的勇氣的。也是一個勇者。

  「曾留白日挽長鞭,貶我人間四十年。

  但吐胸中三寸氣,不欺頭上九重天。

  生涯蕭瑟詩如酒,客路淒迷雨做弦。

  悟得紅塵真妙處,風流豈讓古人先。」

  袁崇煥吟誦完後,低頭嘆息。回首自己的一生,自己也忍不住苦笑。

  「崇煥這一生,少年立志,平邊患、清吏治、正朝綱、挽狂瀾於即倒、救百姓於倒懸。如今回首,真是早歲那知世事艱啊,當年怎麼也想不到,這一生功業,居然是這樣的。一入宦海身不由己,說了太多違心的話,做了太多不願意做的事情。代人受過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了。」

  「直到在這裡這一個月,真正靜下心來,才想明白,我從小學的儒家經典,從根本上就錯了。」

  「其實,儒學的問題,早就有人發現了。北宋五子開始,一直在反思造成王朝不過三百年的問題出在哪裡。」

  本來準備走的鄭太妃,轉過身來,冷笑道:「這是兩千多年都沒有解決的問題,難道袁督師在這詔獄裡,要效法周文王不成。」

  袁崇煥知道她有學問,她就是因為博覽群書,才華超群,才被萬曆寵愛的。她年輕時,就不是特別漂亮的美人。這是拿司馬遷《報任安書》諷刺他。


  蓋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放逐,乃賦《離騷》;左失明,厥有《國語》……。

  袁崇煥笑笑說道:「這個問題其實是,學習儒家思想的官員,他們不能成為道德自覺的主體。這是一個根本大問題。孟軻死,道不傳!道不行,百世沒有良好的正治。千百年沒有真儒了。」

  鄭太妃是個學問家,對儒學有很深的理解。

  「何為真儒呢?」她問道。這種哲學問題,每個人的理解都不一樣。

  「真儒就是能夠道德自覺的人。大明的官員都是些打著道德幌子,為自己謀取私利的偽君子,那裡有真儒呢。空談治國當用儒臣罷了。」

  「宋代的先賢給出的方案是理學,大明的賢德們提出了心學。」

  這句話,別人也許不懂,鄭太妃是能聽懂的。

  「程朱理學、陸王心學。」她忍不住嘆了口氣。

  程朱理學講的天理是認識的對象。陸王心學所講的天理,是我們心裡本來就有的條理,是我們的心性。心即是理!

  朱熹講性既是理,那是認識論立場。

  王陽明講心即是理,那是本體論立場。

  這就是程朱理學和陸王心學的最大差別。

  大明官方選擇了程朱理學作為科舉的法定教材,二百八十年不變,。大清又繼續承繼。

  心學最終沒有被官方認可,道德自覺沒能立得起來。

  靠程朱理學是立不起來知行合一的。

  程朱理學在實踐中,全是假儒,滿嘴仁義道德,全是打著仁義的幌子謀取私利。王陽明認為,從思想和認識入手,解決不了問題,要從心入手來解決。只有從內心接受了,才能知行合一。

  王陽明之所以要提出這些觀點,就是要解決,歷朝歷代文官雖然都是儒者,但是他們明白道理,卻不肯去做的問題。歷朝歷代都是儒家出身的文官貪腐,導致朝廷崩壞。

  所以,只要從心裡入手,知行合一,才能解決大明文官的腐敗問題。

  要是楊凡在這裡,肯定嗤之以鼻。

  從哪裡入手,都是瞎幾把扯。這是人性的問題。徒法不足以自行,再好的思想和制度設計也要人來執行。人才是正治的靈魂。

  周公之禮能行三千年,那是因為充分考慮了人性的需求,只有順應人性的制度才能流傳久遠。大家都不願意做的事兒,道德說教根本沒用。

  王陽明最後說的一句話是:「我心光明!」

  這是什麼意思,還不就是,不管你們能不能做到,反正我是內心光明的嗎。他最後也就只能說,至少自己可以做到罷了。

  袁崇煥嘆息道:「折騰了這麼久,我也累了。大明沒救了。就算是你兒子上位了,也是個亡國之君罷了。娘娘你還折騰個什麼勁兒呢。順世隨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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