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藥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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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人的武藝實在是太過高強,在發現江虞羲後本想滅口,但一番打下來,卻是越打越心驚,

  或許是覺得,他是什麼可造之材,直至有人放出迷煙,這才將他給放倒。

  而等再次睜開眼,他就已經出現在另一個地方。

  「雋意其實沒比你大上多少,我第一次見他便是在那個地方,」

  「他當時年歲還很小,身子也很小,衣裳破破爛爛,渾身死氣沉沉,」

  「被人以鎖鏈穿透了琵琶骨,肩背上有血痂,小小的一個,可全身皮開肉綻。」

  那些傷口之中有蜈蚣在爬,有幼蛇在咬,而他就只是那麼坐在地上,一聲不吭,

  鎖鏈鎖住細小的手腕,沒哭也沒鬧,渾身的血污,仿佛早就習以為常。

  「他肩上,左邊肩膀這裡,有一塊胎記,看起來像青蓮,」

  「我那時並不知曉他與我同母異父,但曾看見他肩上的青蓮,多少有幾分印象,」

  他想起江雋意當時的模樣,冷冰冰的一雙眼,了無生趣,死氣沉沉,絲毫沒有半分稚嫩與天真,

  在那個地方,被人洞穿了琵琶骨,被人浸泡在青銅古鼎中,古鼎之內全是渾濁如墨的黑水,那些黑墨一樣的東西全是劇毒,

  那時候別人管雋意叫小啞巴,說他腦子有問題,從不哭從不叫,自打出生後就被人抱去了那個地方,之後就那麼以草藥為食,以劇毒為食,

  從未食過半粒米,也從未喝過半口清水,沒吃過半點人該吃的東西,

  就那麼一年又一年,漸漸從一個小嬰兒長成一副年幼的模樣,

  有人管雋意叫「藥奴」,稱他為「藥人」,說他雖以劇毒為食,但一身血肉卻珍貴至極,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奇效,是極其罕見的血肉寶藥。

  也有人說,如他這般自幼便以劇毒,以那些名貴草藥餵養長大的藥奴,本是有著數百個,但其餘皆已夭折,只有他一人活了下來,

  還有人說,雋意這個「血肉寶藥」,是為某個大人物所準備,日後必有人食他血,碎他骨,活剮他一身血肉,說這就是他的命。

  但那時江虞羲並不知曉兩人同母異父,也僅僅是有一面之緣,不久雋意便被人送走,似乎是被轉移到另一個地方,

  至於江虞羲,則是在那個地方,熬了三年,

  渾渾噩噩的三年,生不如死的三年,

  人活成魔,活成人魔,

  每天一睜眼,等待他的從無例外,全是無盡殺戮。

  一場又一場的血腥廝殺,起初包含他在內,十人關在一個籠子裡,只有一人能活命,他成了最終活下來的那個。

  然後是幾十人,上百人,成千上萬人中往往能活下來的不過是寥寥之數,屍橫遍野中也僅僅只有那麼幾人才能從泥濘的山野中走出。

  人為了活命總能毫無底線,勾心鬥角,背叛!明面交好,反手捅刀,看似結盟,卻另有所圖,

  整整三年,他就是這麼過來的。

  從前的桀驁,也逐漸被扭曲的面目全非,成了一種恨不得殺盡天下,血洗一切的殘暴,

  沒人能救贖,也沒人值得去救贖, 本就並不憐憫人世間,也因那三年而變得越發涼薄,

  直至三年之後,

  昔日雙子峰上的小夜卿,也已經四歲了,

  穿上了一身白,學了些兵法奇謀,於練兵一道小有所成,本想直接上戰場練手,可夜王到底還是疼她的,怕她這般年幼有什麼閃失,

  於是便尋了另一個地方,本是為了剿匪,誰知剿匪之後,竟然發現匪窩深處藏著那麼一處如人間煉獄的生死試煉場,

  所以號角吹響,黑旗翻揚,

  那些夜家軍身著黑鐵盔甲,戰刀之下是罪惡的消亡,仿佛在無情摧毀人世所有悲慘與不幸,

  那一天江虞羲手持一把短劍,單膝跪於血泊,已是一副少年模樣,卻披頭散髮猶如惡鬼,

  滿眼的血紅,滿臉的猙獰,脖子上架著一把刀,本就已重傷,眼看就要被人一刀削首,

  可遠方那位年幼的小王女一襲白衣高坐馬上,從懷裡摸出一隻精巧至極的小彈弓,石子瞄準那人的左眼,

  慘叫聲中屠刀偏移,江虞羲也趁勢而起,將手中斷刃送入那人的心房,


  一刀奪命。

  死裡逃生後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回過頭,而後在四周的廝殺聲中,滿天的灰慘霧霾之中,一眼看見了她,

  也一眼就認出了她。

  …

  雪山之上,想著那些事,江虞羲又垂了垂眸,忽然提起那一壇千日醉,痛飲了許久,

  才又長吁口氣,重重地將酒罈放在了一旁。

  而言卿則是皺了一下眉,

  「這麼說……」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江虞羲說,當年小五江雋意曾是「藥奴」,曾被人稱作血肉寶藥,

  而江孤昀曾在刑獄受過重傷,可出獄之後也僅僅是短暫地發過一場高燒,曾喝過一些常見的中藥,之後便像個沒事人似的,

  那人確實清冷,也確實自製,太過內斂不形於色,

  可他傷勢恢復得那麼快,是否也與這有關?

  與當初在刑獄,那刑獄長夏榮芳,曾使他吞咽過小五的血肉?

  「走吧,」

  就在這時,江虞羲突然開口,「反正都已經出來了,不妨去山下轉轉?」

  「山下有家酒樓,這鐘山縣酒樓的招牌菜倒是不錯。」

  他神色自然地起身,想了想,又伸出一隻手,掌心朝上,就那麼溫和淺笑地瞧著她,

  而言卿愣了一下,遲疑片刻,才把手搭在他手上,

  這一刻好似與過往重疊,

  他想起當年,耳邊傳來無數廝殺,滿地的血腥,滿地的屍骸,

  他力頹之下癱倒在血泊之中,也曾滿身髒污,

  而那位一襲白衣的小王女就那麼冷冷清清地朝他走來,在盔甲侍衛的捍衛下,在忠心死士的護送下,穿過混亂的人潮,

  她也曾伸出一隻手,

  「你是……?我見過你。」

  「見過你的畫像,」

  那一年,那位年幼的王女曾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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