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先抑後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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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1章 先抑後揚

  黃修向左右試探著看了幾眼,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覺。直到站在皇帝身後,一名腰間有著青綬銀印、氣宇不凡的年輕人右手向內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方才恍然般小步跟著走了進去。

  「皇叔在雍丘可還好?身體可還康健?」曹睿笑著問道。

  曹植一隻手被曹睿拽著,也沒有辦法拱手,只能出聲回應道:「承陛下之福,臣在雍丘過的甚好。」

  「朕在壽春的時候,都聽聞太皇太后在洛中想念皇叔了。」曹睿嘴角還掛著一絲笑意。

  「這……」曹植臉上露出些許困惑的神情:「臣謝陛下掛念。」

  不一會的工夫,幾人進入了堂中。

  曹睿指著側面的席位:「皇叔見朕不要拘謹,還請入座。」

  曹植拱手行禮:「陛下還未入座,臣豈敢先座?臣請隨於陛下之後。」

  曹睿點了點頭,坐下後指了指曹植身後的位子,曹植這才入席坐下。

  皇帝和曹植兩人都已坐下,但身後隨著的黃修和毌丘儉此時還在身後站著。

  曹睿看向黃修:「黃卿是真定人對吧?來兗州幾年了?」

  黃修恭敬回道:「臣回稟陛下,臣是黃初四年奉朝廷之命,來雍丘任國相的。臣此前在鄴城為官,來兗州已有四年了。」

  曹睿繼續問道:「黃卿這四年在雍丘都做了什麼事?」

  黃修被皇帝問的有些慌,一瞬間甚至想要雙腿跪下,但還是忍住了恐慌之意回道:「臣在雍丘為國相四年,乃是奉朝廷之命輔佐雍丘王,也做了許多國中之事。」

  曹睿輕輕點頭:「四年了,也是該換換地方了。」

  「黃卿,朕知道你的名字。如今朝廷要在梁郡設置屯田,朕欲用卿為梁郡典農校尉,卿可願往?」

  黃修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隨雍丘王一同前往陳留,皇帝甚至都沒和雍丘王說上幾句話呢,竟然先問了自己的官職,還要給自己升官!

  典農校尉,雖是處理屯田之事、整日管理屯田軍戶和民戶,還要處理徭役、賦稅之事,四季都不得閒,比自己現在的國相一職要忙出十倍。

  但再爛的兩千石也是兩千石!陛下如此大方,豈有不要之理?

  黃修思緒流轉,用了幾瞬想明白後便即刻跪下叩首:「臣謝陛下恩典,臣願為陛下、為朝廷效力。」

  「平身吧。」曹睿輕聲說道。

  黃修緩緩站了起來。

  「仲恭,帶黃卿一同下去吧。」曹睿看向毌丘儉。

  兩人行禮後告退。

  堂中唯一熟悉的黃修也出去了,曹植略顯緊張的轉頭看了一眼兩人走出的背影。

  堂門敞開著,午後的光線斜著照入堂內。曹植眼角餘光看到了堂中左右兩邊各站著四名全副盔甲的虎衛,一時間眼睛微微睜大,似也有些慌張之意。

  曹睿敏銳的看到了曹植表情的變化,隨即向外揮了揮手:「朕要與皇叔說話,你們全都出去吧。」

  虎衛們一聲不響的退了出去,但走路之時還是難免有些鎧甲摩擦之聲。

  門緩緩關上,此時堂中就只剩曹睿和曹植這叔侄二人了。

  曹植連忙拱手說道:「臣在雍丘聽聞陛下南征,日夜為王師祈禱。如今陛下得勝歸來,臣謹恭賀陛下。」

  曹睿微微搖了搖頭。

  對於自己來說,曹丕、曹植之間多年的愛憎情仇本就無需在意,也與自己無關。一直對曹植的提防,也是出於維護皇權的本能而已。

  曹植上表要南征,這種事情自然是要阻止的,因為並無證據證明他有領兵之能,而且他的敏感身份也不可能令其掌兵。

  洛中傳出和曹植有關的謠言,曹睿從心底也願相信與曹植無關。

  若是要造反,早在武帝曹操在洛陽駕崩的時候,曹植是完全有機會造反的。

  曹操病篤之時,曾在洛陽召長安的曹彰來洛陽。曹彰還未到之時,曹操病重便死了。

  曹彰來到洛陽,曾勸曹植說『先王召我者,欲立汝也』,明擺著是要支持曹植來當新的魏王。

  但曹植拿出袁紹死後、袁氏兄弟紛爭不休的例子,大義凜然的拒絕了。這也是曹丕後來與曹植關係漸漸緩和的善意之源。


  曹睿本人對曹植並無好惡之感。若是一定要說的話,甚至因為曹植的文才,還對曹植有些許欣賞之意。

  當然是欣賞了!

  若是粗鄙少文的人來看,曹植不過是一個皇權鬥爭的失敗者、被拘在一地不得動彈的倒霉宗室罷了。

  但是從曹睿的角度看來,曹植的文才可謂是橫壓當世。

  若是再褒揚一些的話,無論是武帝曹操的氣韻沉雄、悲涼質樸,還是先帝曹丕的委婉真摯、秀麗簡潔,和自己這位皇叔曹植的『才高八斗』比起來,兩人加在一起都比不上這一個。

  文才歸文才,但插手別的事情就不對了。

  曹睿說道:「皇叔是先帝的同胞兄弟、也是朕的親皇叔。」

  「朕是新皇帝,先帝和皇叔那些建安年間的舊事,無論是好是壞,都應該向前翻到新的一頁了。些許舊事,朕無意再提,皇叔也無需再顧及,也萬萬不用在朕的面前這般小心了。」

  曹植聽聞皇帝的話後,思考片刻後竟顯出了些許哀傷之意。曹植的文采如此之好,若不是情感豐富、敏銳細微之人,又如何能寫出那麼多錦繡詞句呢?

  曹睿也沒攔著,就這樣靜靜的看著曹植的表情變化。

  先是面色哀傷,隨後釋然般的流下兩行清淚,甚至最後還輕輕啜泣起來了。

  顯然,多年心中積蓄的壓力如今有了可以釋放的口子,便一發不可收拾了。

  曹植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淚,整理了一下表情後看向皇帝說道:「臣失態了,臣方才想到武帝和文帝,一時間感傷之情難以抑制,還請陛下恕罪。」

  曹睿擺了擺手:「無妨,朕此次召見皇叔,不是來為難皇叔的,而是要與皇叔聊聊國家之事。」

  曹植隨即說道:「陛下可是有事要問臣?臣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曹睿點了點頭,出口問道:「朕先前請皇叔為五經註解,將文言譯成白話一事,皇叔做的怎麼樣了?」

  曹植想了想說道:「臣當時收到陛下之命後,也是認真想了數日後方有所得的。臣不知對與不對,還請陛下聖鑒。」

  「皇叔請說。」曹睿抬了抬手。

  曹植小心說道:「臣起初並不理解陛下之意。臣當時以為,聖人之言微言大義,先賢的註解精細入微,經學中的種種含義往往都在微妙之間,只能意會不可言傳,又豈是將其譯為白話就能囊括的?」

  見皇帝此時在靜靜的聽著,曹植繼續說道:「但臣想了數日之後,才想清楚微言大義和淺顯易懂,這兩者並不衝突。」

  曹睿嘴角露出一絲笑意:「皇叔認為這兩者為何不衝突了?」

  曹植緩緩說道:「臣認為並不是每個學經的學子都是要當博士的。」

  曹睿撫掌而笑,甚至還拍了幾下手。

  當日在南巡途中,曹睿在看到曹植請戰的表文之後,心中是存了些許不滿之意的。因此在給曹植布置任務的時候,也只是說清楚了要曹植去做的事情,而沒有說清楚為何要這麼做。

  曹睿當時和孫資二人交談之時,孫資想到的也只是白話更好理解,並沒有曹植想的這麼深刻。

  曹睿笑著說道:「皇叔和朕想到一起去了,朕認為儒學或者經學,是應該被更多人看書就能學到的。」

  「換句話說,知識是要普及開的。」

  曹植也應聲說道:「當時臣就在想,若是將五經譯成白話,方便的不僅是太學中的學子們自學。」

  「除了太學之外,各州的州學、各郡縣的學堂之中,也有數不清的學子在學經。而這些地方往往沒有名師講課,不入流的學者也往往在講課時錯漏百出。」

  「而將五經譯成白話,各州郡的學子們便有了通行的標準,各地的教習師長也可以有了依據進行講課。陛下,這乃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

  曹睿面帶笑意的說道:「皇叔就想到了這些?」

  曹植愣了一下,隨即說道:「臣還有一句要說。若經學變得更加易懂,即使資質平庸的學子也可以學到忠君孝悌的聖人之意了,從而可以廣開教化。」

  曹睿點了點頭:「皇叔說的都對,但也不是全對。」

  曹植問道:「還請陛下為臣解惑。」

  曹睿說道:「皇叔信讖緯嗎?」

  「讖緯?」曹植不解此意,但還是回應道:「回陛下,臣並不信讖緯。不僅臣不信、武帝文帝也都不信,當年臣還寫文來駁斥過種種神異之事。」

  「《辯道論》嘛,朕也讀過的。」曹睿說道:「朕還未到陳留之時,在譙縣與眾宗親論及讖緯,有侍中提到了袁氏世代家傳《孟氏易》。」

  曹植點頭:「是有此事,袁氏就是靠《孟氏易》得來四世三公之位的。」

  曹睿笑著說道:「若非袁氏壟斷了《孟氏易》,而《孟氏易》又被列為今文經學的重點,袁氏又何來如此多的門生故吏呢?」

  曹植恍然:「如陛下所說,經學的普及不僅是經學本身的事情,也是在同時令士族無法壟斷學術?」

  曹睿點了點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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