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得失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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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2章 得失之間

  春水方生,公宜速去。

  建安十八年正月,孫權在將這八個字送給了曹操之後,時隔十四年之久,終於由魏國的第二任皇帝曹睿,將這八個字又給孫權還了回去。

  軍帳之中的諸位臣子聽聞皇帝此語,在紛紛撫手大笑之時,也一併掃了心中積鬱多年的陰霾之感。

  真的是多年了。

  自從曹操那次從濡須撤軍之後,返回中原之後自感時日無多,回到朝中便加快了奪權上位的步伐。

  曹操用董昭之策,先是晉位魏公、加九錫、建立魏公國並定國都於鄴城。三年之後的建安二十一年,曹操又晉位為魏王,邑三萬戶,位在諸侯王上,奏事不稱臣、受詔不拜,以天子旒冕、車服、旌旗、禮樂郊祀天地。

  幾乎如同天子一般。

  但隨著曹操爵位越來越高、年齡也越來越大,魏國的內外形勢卻急轉直下,朝中各派的爭端也愈加白熱化。內憂外患之時,再無前些年勃勃生機之感。

  建安二十三年,劉備進攻陽平關,烏桓和鮮卑侵擾北疆,宛城守將侯音造反。

  建安二十四年,劉備部將黃忠在定軍山陣斬夏侯淵,曹操不得不從長安率軍親至漢中,而又不得不將漢中親手放棄;關羽北攻襄樊、水淹七軍、威震華夏,同時因孫權背刺、才解了襄樊的危機。

  建安二十五年正月,曹操在洛陽病逝。同年。朝中震動四方不安,曹丕以魏代漢,大賞名爵。

  接下來就是曹丕的三次伐吳了。第一次三路進軍、無功而返。第二次、第三次廣陵觀兵,幾乎連吳軍的面都沒怎麼碰到。

  此次大勝,無疑是對從皇帝到群臣、再到各位將領,完完全全的一劑強心針。自此曹魏再現攻勢,對外作戰的手腳也終於得以伸張。

  曹睿看向帳中神色飛揚的眾臣子,面上的笑容漸漸收攏了一些:「今日一早,大司馬已經率步騎四萬向皖城進發。明日中午之前,想必就可以到達皖城吳軍的營寨之處。」

  「根據吳軍俘虜的說法,此次吳軍傾舉國之力而來,八萬之眾近乎全軍覆沒,孫權在皖城、皖口也就只有約兩萬之數。」

  「如今大軍在此,接下來還要順勢掃蕩何處?還請諸卿與朕一併議一議。」

  如今曹休已率軍西向皖城,掛車此地軍隊自然是由大將軍曹真總攬。但曹真在領命之時,卻顯得頗為不好意思。

  從曹真的視角來看,自己不過是將四萬五千中軍從洛陽帶到了壽春而已。在掛車一戰中,自己率中軍兩萬步兵最晚到達無強口,又在戰役堪堪結束之時方才到達戰場,連一場像樣的仗都沒打上。

  不過,曹睿卻不這樣認為。

  曹休與曹真這兩名宗親大將,在如今階段確實是曹氏軍權的兩位柱石。

  魏軍步兵雖多,但真正精華的部隊卻是騎軍。除了讓熟悉地形的右將軍朱蓋率一萬騎兵、自己身邊留著五千騎以作護衛之外,剩下的三萬騎兵則始終放在曹休的手裡。

  而掛車一戰,正是曹休所部騎兵分割戰場、轉進包圍,對逼迫吳軍不得西進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

  而曹真則率兩萬中軍步兵在戰場最後,牢牢地為曹睿把住了後退之路。

  雖說此戰的具體指揮,多半是由曹睿與司馬懿、曹休和幾名侍中共同商議的。但曹休和曹真執掌其中最精銳的部隊,才是曹睿在此戰敢於用兵的底氣所在。

  見皇帝要與眾臣議論下一步攻勢,常伴皇帝身側的司空和侍中們一時間都沒作聲,原本負責作戰的各位將軍也不知如何開口,生怕在大勝之後說錯話,影響了自己本來的戰功。

  曹睿掃視一周,見無人開口便看向了曹真:「大將軍有何看法?與朕來說一說。」

  曹真聽到皇帝的問話之後,竟也沉默了片刻,方才緩緩的說道:「陛下,如今掛車一戰大勝,西面皖城的吳軍在側,也是必定要攻取的。」

  「但是在重奪了皖城附近之後,用兵的路線就有兩種選擇。」

  「其一,是繼續向西南行進,攻取還在江北的松滋、尋陽、蘄春等地,最終在江北與荊州文聘所在的江夏連為一體。」

  「這也是繼續在陸上作戰的選擇。」

  「其二,是沿著皖水南下,攻取潛口、再奪皖水入江的皖口。」

  「如此這般,我大魏將在江北奪一基地,從而可以與孫權一爭長江,以解多年以來水軍不能過江之難。」


  曹睿點了點頭。從輿圖上看去,奪了皖城之後也就只有這兩路可以繼續進兵,若不乘此大勝繼續進取,顯然是天予不取一般了。

  「不過……不過究竟從哪一路進取,卻不僅僅是軍事本身之上的含義了。」曹真繼續說道。

  曹睿微微皺眉,盯著曹真的眼睛。

  曹真摸了摸自己的短髯,隨即說道:「陛下,臣是想說如今挾大勝之威,無論是皖口也好,還是蘄春、尋陽也罷,要打的話肯定是能打下來的。」

  「但是打下來之後如何處置,這種事情反而為難。」

  曹睿思考片刻,輕輕嘆了口氣:「是因為此地無人,不足以供養軍隊嗎?」

  曹真回應道:「正是如此。」

  曹睿看向眾臣:「此事誰記得清楚?替朕和諸位解說一下。」

  蔣濟在坐席之上站起,拱手說道:「稟陛下,臣本是淮南人,對淮南之事也更為熟悉,就由臣為陛下說明吧。」

  曹睿輕輕抬手表示同意。而蔣濟也抖了抖身上袍服,從此事的根本源頭說了起來。

  蔣濟對著皇帝和帳中眾人說道:「建安十四年之時,當時臣在揚州別駕的任上,奉命前往譙縣朝見武帝。」

  「就在建安十四年的前一年,國家剛剛在赤壁一戰中失利,損兵折將之下,在淮南無力應對孫權的進犯。」

  「臣記得很清楚,當日武帝和臣說,想將淮南百姓遷徙入河南,一如官渡時遷徙延津、白馬的民眾一般。臣曾勸諫,但武帝不聽。」

  「因此在建安十四年,朝廷下令淮南之民北遷之後,淮南十餘萬戶百姓皆逃亡江東。」

  「建安十八年,武帝又一次想將江北的百姓全部遷走,於是江淮之間的百姓再度逃亡,廬江、九江、蘄春、廣陵諸郡幾乎一空,人都逃至吳國了。」

  事情是曹操親手做下的,曹睿這個第三代人根本無法說什麼。不過還是要弄清楚此地百姓為何逃亡的。

  曹睿輕輕搖了搖頭:「百姓逃亡總得有個說法吧?蔣卿,你如實說來不要顧忌。」

  蔣濟與皇帝相處多日,也知道皇帝並不會因言罪人,因此小心說道:「百姓逃亡的原因自然是有許多。」

  「比如說害怕到了河南做屯田客失了自由身,或者害怕被抓去充軍,還有孫權派人鼓動、說什麼要屠盡淮南之人……」

  蔣濟確實沒有隱瞞。真實的話語聽起來不是刺耳,而是太刺耳了。

  如蔣濟所說,漢末流民一旦被固定在土地上為屯田客,基本上就與自由二字告別了。

  若缺少兵士,自然會從流民中募兵,不會有半點心慈手軟。

  而什麼屠盡淮南之人的說法雖然無稽,但曹操也並非沒有屠殺過。

  屯田,兵制,這兩個問題既然是現在這個時間點都難以解決的,那麼只能解決一些表面的問題了。那就是在戰勝之後,是否要派兵守住皖城、守住皖口、守住蘄春和尋陽的問題。

  戰爭本身固然重要,但戰爭畢竟是為政治服務的。

  就像本次戰爭,起因是孫權讓周魴詐降於曹休,而曹睿為了不重蹈原本歷史中石亭之戰的覆轍,動員六州的軍力、率領全部中軍來到淮南,才有了昨日大勝的戰果。

  曹睿要打這仗的原因有很多。提升威望、掃清頹勢、懲戒吳國、增強軍權等等,綜合下來判斷此仗能打。

  如若打下皖城後繼續作戰,面臨的就是一個格外艱難的抉擇,那就是要不要在此地留軍駐守。

  曹睿用指節輕輕的敲著桌案,隨後向眾人說道:「其實昨日大戰之時,朕收到了來自荊州方向的軍報。因是戰時,朕也沒急著和諸卿來講。」

  「朕與陳群約定,在元月一日之後同時進發。不過陳群的五百艘大小艦船,在從漢水順流而下、到達江夏附近的沔口之時,兩岸狹窄、吳軍樓船扼守江中而不得過。」

  「陳群也因此失敗,丟了兩百艘船不說,也因此未能與文聘合流。文聘在江北又沒有船,陳群與文聘兩部也只能退守在江夏與襄陽了。」

  曹真想了一想,拱手說道:「陛下,既然驃騎將軍在荊州沒有作為,那麼我們這裡欲占據蘄春以求與荊州連接,也沒有多少意義了。蘄春孤懸江北,當地又無百姓,攻之而無用。」

  「臣記得黃初三年之時,吳國叛將晉宗投我大魏之後,先帝命其為蘄春太守。不到半年時間,東吳賀齊率軍突襲蘄春,就又將蘄春奪了回去。」

  曹睿點了點頭:「既然如此,蘄春一地先往後放一放。待大司馬在皖城擊退吳軍之後,再論皖口吧。」

  帳中眾臣也紛紛稱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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