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超然的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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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4章 超然的正義

  遵化去天津,御駕是經豐潤縣城再從梁城以東南下的,此刻駐蹕於蘆台。

  「這裡便是昔年唐太宗東征高麗誓師之地了,唐末盧龍軍留守築了梁城,也在此築了海口鎮城置了一支蘆台軍,因此得名。」

  樞密院中不乏進士,歷史故事信手拈來。

  唐末五代時周德威和李存勖在這裡有什麼故事,昔年遼宋在蘆台這裡如何對峙,說的是舊事。

  如今這裡也繁華。

  長蘆鹽場在這裡也有鹽池。經運河北上的商人到了天津衛城之後若想再去遼東,就要經過這裡去永平府東端的山海關,官路經過這裡。

  「唐太宗東征高麗誓師之地?」朱常洛笑著看向地方上進獻來的酒,「若是此事順利功成,將來慶功時就飲這蘆台春吧。走,先回行殿所在,聊聊努爾哈赤的答覆。」

  難得出來一趟,路途中沒什麼其他事,朱常洛也算得以到處看看。

  撫順關外的消息來了,作為將來東北攻略當中的關鍵人物,努爾哈赤的反應當然值得細細商議。

  到了由昌明號在這商路重鎮購置的宅院所設的行殿裡,留在這裡的袁可立及孫承宗等軍略堂小官也被喊來了。

  他們聽著遣往建州女真的使臣傳回的消息。

  努爾哈赤人不在赫圖阿拉城,目前正在攻打烏拉部。

  留在赫圖阿拉城的主事之人直接替努爾哈赤表態一定遵令,同時開始準備朝覲禮物,並且奏請進獻努爾哈赤的四女為婢女,奏請讓更多兒子入京學習,表達了充分的恭順和心向王化之心。

  「禮卿、飛百,還有搢伯、汝契,你們或者久在遼東,或者熟知努爾哈赤。依次說說你們的判斷。」

  朱常洛看著袁可立、熊廷弼、邢階和李成梁,尤其是李成梁。

  皇帝說了依次,那麼袁可立思索了一下先說了一點:「努爾哈赤必是提早得知了消息。烏拉部是請求大明治建州女真的罪,不是有存亡之危。自從建州女真諸部一統之後,非有滅族並部之戰,努爾哈赤不必再率軍親征,一向只遣部將前往。」

  「不奇怪。朕讓他們在邊市直接貢貿,眼線多是意料之中。」

  「如此看來,建州女真深畏大明問罪。進獻親女為婢,奏請再送親子入京,更說心向王化……」袁可立看了看熊廷弼,「飛百,你怎麼看?」

  他不想一口氣說完所有觀點,把機會也留給更年輕的熊廷弼。

  「努爾哈赤想一統女真開國稱王,這是邊關內外人盡皆知的事。」熊廷弼拱了拱手,「陛下,臣到遼東時間雖然還短,邊軍上下卻都這麼說。」

  朱常洛點了點頭:「遼金殷鑑在前。女真若一統,便是大明心腹大患。邊軍這麼說,是盼著朝廷早做決斷,趁建州女真還弱小而發兵剪除。繼續說。」

  「是。努爾哈赤只怕也這麼想,畢竟烏拉部奏劾在先,陛下令他們把敕書都悉數帶來朝覲,努爾哈赤自然深畏大明尋由頭聯合葉赫部、烏拉部討伐建州女真。袁右參所言,也是臣所想。若無努爾哈赤親自首肯,他底下人焉敢替他做主?如今卻是他的試探了。」

  「試探什麼?」

  「試探陛下允不允他一統女真諸部,更是探問陛下能否冊封他為國主。」

  心向王化這種詞是不亂用的。

  什麼是王化?努爾哈赤不可能不知道。學天朝的學問,用天朝的儀製衣冠,這才叫王化。

  稱王在前,教化治理在後。

  弱小「野蠻」的部族可以心向王化,就在大明邊鎮之旁的受冊藩國更必須心向王化。

  如今的建州女真只是個「弱小」、「野蠻」的部族,但它的野心路人皆知。

  「既然如此,他明知大明君臣都清楚他這是聞訊之後對大明欽使避而不見,反而趁此機會猛攻烏拉部,他不怕多一個被問罪的理由嗎?又答應了親自來朝覲,不怕朕等他來了直接拿辦?」

  大家都聰明,玩什麼心眼?

  熊廷弼向李成梁行了個禮:「寧遠侯,你熟知此人脾性,可否解惑?」

  李成梁雙眼微眯看了看他。

  現在是熊廷弼巡撫遼東。李成梁的部將在遼東仍然有影響力,這不是麻貴去了兩年就能徹底拔除的。

  熊廷弼一句他李成梁熟知努爾哈赤脾性,意味深長。


  未嘗沒有確認他態度的意思。

  「陛下明鑑,此子堅韌不移。」李成梁向朱常洛行禮,而後看著熊廷弼說道,「他說要與欽使一同入關朝覲,那便是要等陛下恩准與否。大明冊封與否,他已經停不下來了。臣若所料不差,他定會趁這段時間一舉覆滅烏拉、輝發二部。陛下不答應,他先躲去遠處,南攻朝鮮、西伐葉赫或者韃子,都行。」

  「寧遠侯是說,他已經做好了與大明為敵的準備?」

  「他現在自然不想與大明為敵。只是臣昔年助他,把他的野心滋長起來之後,女真諸部之間已經結下諸多血仇。他們今日結為姻親,明日又反目成仇。努爾哈赤收服的部族越多,越需要更多山林草場河泊來分給諸部。他自然深知這一點,應該說,他一直做著與大明為敵的準備。」

  「既然寧遠侯這麼說,若朕答應他,寧遠侯以為他會親自來朝覲嗎?」

  李成梁想了片刻,隨後說道:「那要看陛下如何答覆他。陛下明鑑,他對大明禮制所知不少。臣以為,除非陛下恩准並降旨冊封其女為妃,不然他定然只是藉故再遣一子帶上敕書朝覲。陛下封了妃,依制依禮,堂堂天子又豈能以此詐殺國戚?」

  「若陛下不這樣恩准,定要藉故問罪,他無非折了兩個兒子,以後那敕書也沒用了。過過更苦的日子,也不用再忌憚大明過問。聯汗庭而攻葉赫,又或征伐朝鮮咸鏡道、劫掠遼東邊鎮,大明若興兵討伐,他無非全力周旋罷了。總之,至少他已經做足了搖尾乞憐的模樣,這次他又說是烏拉部劫殺建州女真在先,占著義理。」

  朱常洛看著一直沒說話的邢階。

  「搢伯,依你之見,朕該不該如寧遠侯所說,冊封其女為妃?」

  皇帝對於女真和韃靼諸部族將來的安排,邢階是知道的。

  「臣知陛下想驅使此人。然寧遠侯所言,此人野心昭然,恐怕養虎為患,將來不遵皇命。」

  幾個人都發表過意見了,朱常洛這才問田樂:「希智怎麼想?」

  「建州女真虎視眈眈,海西諸部仍舊各自為政。」田樂說道,「若陛下無意經略邊關之外,那便該藉此事壯一壯葉赫等部聲勢。只要大明不出兵,建州女真已成勢,海西女真諸部終究難抵鋒芒。如今陛下有意一舉鼎定北疆,那便可恩准。此子雖有野心,大明亦有強兵。只要軍威不墮,以陛下雄主之姿,努爾哈赤不敢反!何況,他快五十了,常年征戰。待其老弱,陛下仍是壯年。」

  聽上去像是拍馬屁,但眾人剛從軍工園出來,心裡都明白他的意思。

  就算努爾哈赤是梟雄,建州女真也有百戰精兵,但大明需要那麼忌憚他將來建國稱王之後成為心腹大患嗎?

  最主要的一點差異就是朱常洛的年齡優勢,是他已經通過這幾年初步證明了他整合大明國力的能力。

  女真諸部就算一統,就怎麼能與大明去比國力?

  「不錯!」朱常洛笑起來,「既然能從他的反應里看到他的畏懼,那就夠了。如今他畏懼,將來他就算一統女真諸部了,也只會更加畏懼將來的大明!何況,朕也不會給他完全一統女真的機會,要趕著他往南面去!禮卿,飛百,你們之前說女真諸部這些年的紛爭還有葉赫部一個老女的原因?」

  袁可立明白了皇帝的意思,笑著回答:「雖然只是諸部紛爭的藉口,但那葉赫老女著實是個彩頭。女真諸部本就常常靠聯姻結盟、和解,陛下可是想將恩旨大肆宣揚一番?」

  「那就要努爾哈赤配合了。他女兒若想入宮為妃,將來若想名正言順地握有更多敕書,當然得拿出更多朝覲禮物才好請得恩旨。葉赫部那邊一貫想以這彩頭覓得強援先鋒,大明雖不會做他強援,可大明若成了建州女真強援,葉赫部豈非寢食難安?他們不效仿建州女真,朕如何好名正言順地護著葉赫部?」

  葉赫老女這種故事最易在邊關內外被人繪聲繪色地傳著,這麼多年遼東文武有皇帝明確的要求,哪裡會打聽不到這樣知名的情報?

  現在大明皇帝超然諸部之上,無非看大明如何抉擇。

  是信烏拉部的控告藉故壓制建州女真,還是信建州女真的辯駁懲治劫殺建州女真的烏拉部,一念之間罷了。

  「北疆不必存在那麼多勢力!」朱常洛做出了決斷,「勢力少一些,對內的控制能力強一些,更有助於大明維繫北疆穩定。滿足努爾哈赤的野心,留下葉赫部並且再讓他們壯大一點,除了喀喇沁萬戶之後再幫助弱小的汗庭接收被趕跑的右翼殘部,再以邊貿讓他們安心呆在漠北。」

  大明皇帝幾句話勾勒出了北境將來的格局,隨後看向熊廷弼:「葉赫部願不願意取代原先朵顏三衛的地位甚至更進一步,就看他們如何決斷了。這件事,你就先回遼東,用心去辦吧。」


  「臣領旨!」

  「常吉,接下來這兩個月你留在大沽。」朱常洛又看著趙士禎,「明威炮移動不便,上戰艦是最好的選擇。七月努爾哈赤率部下進山海關時,戰艦要在那邊試炮!」

  「臣領旨!」

  朱常洛要絕了努爾哈赤一統女真諸部的念頭,但將許他葉赫部以外的女真諸部,許他朝鮮的咸鏡道等地。

  他要給葉赫部先留著更加強大的建州女真在他們一側,留著得到大明幫助的汗庭在他另一側,但又會許他朵顏三衛的地位。

  火器再進一步,朱常洛相信他們將來都能安於邊貿帶來的財富和飽飯,安於能歌善舞。

  既然大明火炮和火銃的射程更遠了,口徑更大了,大明代表的真理和主持的正義自然也該輻射更遠。

  大明對外不曾有更專業的外交,但大明現在有充足的實力後盾,也有一個不把他們純粹看做蠻夷的皇帝。

  對他們來說,這是福是禍,也在他們一念之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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