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春風暖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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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9章 春風暖人心

  山中無甲子,宮中無歲月。

  一個乾瘦的內侍緩緩走在西苑中,看著形容枯槁,恍若風中之燭。

  身後傳來腳步聲,內侍止步,「可有消息?」

  來人便是上次和富城遭遇的汪澤,他恭謹的低頭,「指揮使,他們追索到了當年的一個宮女,那宮女熬不住刑,說當初先帝在清江時,有人曾請見,至於說了什麼不知道,不過,之後陛下就令開船……隨後就傳來先帝落水的消息。」

  內侍抬眸,幽幽的雙眸中,恍若有刀光閃過,「找到那人!掘地三尺!也給咱找到他!」

  「是。」汪澤恭謹行禮。

  一個內侍急匆匆走來,「燕指揮使,陛下召見。」

  內侍點頭,冷漠的目光在對方身上掃過,那內侍不禁覺得遍體生寒,仿佛是被刀光洗過了一遍。

  嘉靖帝站在殿外,負手而立。

  內侍疾步走上台階,行禮,「奴婢燕三,見過陛下。」

  嘉靖帝負手看著他,「當年燕騎追隨成祖皇帝縱橫一時,靖難之役,擋住了南京多次刺殺。大軍兵臨南京,燕騎潛入城中,說動將領打開城門,一戰成名。」

  內侍燕三低頭,雙拳緊握,「可先帝死的不明不白,後有壬寅宮變,燕騎無能,奴婢……罪該萬死!」

  「就在今日,長威伯當街遇刺。」嘉靖帝冷冷的道:「刺客來自於北方俺答部,可若無人配合,安能順利潛入京師?」

  「有人在試探朕,不,他們在挑釁朕!」嘉靖帝的聲音恍若來自於九霄,「找到他們。」

  燕三抬眸,「奴婢領命!」

  他回身大步而去。

  陸炳和他擦肩而過,但卻目不斜視。

  他知曉宮中有一股力量,這股力量只服從於帝王。一代一代傳承下來。當年嘉靖帝孤身進京,若非這股力量,早已死的不明不白。

  「長威伯當街遇刺,錦衣衛在作甚?」

  嘉靖帝的聲音很輕,甚至是很溫和,可陸炳卻跪下,低頭,「臣方才得知了消息,已令人去追索此事。臣,無能!」

  「錦衣衛是無能,為何無能?」嘉靖帝冷冷的看著奶兄弟,「整日心思用在了何處?嗯!」

  陸炳低頭,脊背那裡能看到在顫慄,「臣萬死!」

  「去查!」

  「是!」

  陸炳起身,「陛下,臣來之前得知了一個消息。長威伯令人當街斬殺了俺答使團副使黃和。」

  嘉靖帝平靜看著他,「梟首?」

  「是。」陸炳說道:「動手的乃是長威伯身邊護衛孫重樓。」

  「頭顱何在?」嘉靖帝問道。

  「那孫重樓把頭顱扔了,被野狗叼走,不知所蹤。」陸炳不知他的意思。

  「可惜了。」嘉靖帝淡淡的道:「大好頭顱,當傳首九邊!」

  嘉靖帝看著陸炳遠去,冷冷的道:「朕並非獨夫,見不得臣子謀身。陸炳……」

  聲音漸漸低沉。

  ……

  朱希忠平日裡的主要任務就是陪侍嘉靖帝,若是嘉靖帝無事,他便可以自行安排。

  而嚴嵩不同,作為首輔,他必須每日坐鎮直廬,處理各方事務。

  「國公,徐階最近有些異動,這位蟄伏多年,看來是不甘寂寞了。」幕僚黃遼舉杯。

  「陛下需要人來牽制嚴嵩父子。」朱希忠隨手把酒杯擱在桌子上。

  「國公為何不主動請纓呢?」黃遼微笑道:「畢竟,成國公一系歷來都是帝王信重的臣子,總比徐階那等強吧?」

  「權力是很甘美,一朝大權在握,指點江山,想想便令人迷醉。可你看看那些曾執掌權柄之人的下場……」

  朱希忠冷笑,「從大明開國至今,胡惟庸等人,有幾個得了善終?夏言若非慶之相救,此刻墳頭草都三尺高了。」

  黃遼嘆息。

  「你等讀書人有個毛病!」朱希忠毫不客氣的道:「只要能執掌權柄,就算是遺臭萬年,死於非命也心甘情願。還美其名曰一展所學,一展抱負,青史留名。實則便是利慾薰心。」


  黃遼苦笑,卻無法辯駁。

  「我身為成國公,陛下近臣,榮華富貴一生誰也無法撼動。只要不出岔子,我的兒孫也會如此。這人啊!他要知足,不知足,遲早會被自己的欲望淹死。」

  這是老成國公臨終之前的話。

  「我本想謹慎度日,可祖宗有交代,坦然侍君。」朱希忠笑的很得意,「所以,我便隨心而為,活的暢快肆意。」

  陸炳那等蠅營狗苟的謀身手段,朱希忠壓根看不起。

  「國公,國公!」

  一個僕役急匆匆進來。

  「誰死了?」朱希忠隨口問道。

  黃遼早已習慣了老紈絝的作風,故而一點都不驚訝。

  「國公,二老爺當街遇刺!」

  呯!

  轟!

  酒杯落地,桌子被猛然起身的朱希忠帶倒,碟子粉碎,酒菜飛濺。

  黃遼還在消化這個消息,朱希忠人已經不見了。

  「備馬!府中護衛都集結起來。」

  「國公,去何處?」

  「殺人!」

  等黃遼反應過來,追出去時,朱希忠已經帶著護衛們衝出了家門。

  「國公,二老爺沒死,呸!看我說了什麼。二老爺沒事!」

  風中只有馬兒的長嘶,以及驚雷般的馬蹄聲。

  蔣慶之正在弄火鍋。

  他去年弄了些泡菜,一直等到今年才開封。

  干辣椒用水浸泡發軟,再捶打,千萬不要捶成茸狀,就要小塊小塊的。

  這便是糍粑辣椒。

  起油鍋,放薑片大蒜。

  唰!

  爆香後,加入大量油脂,再加入糍粑辣椒翻炒。

  隨後就是熬。

  咕嚕咕嚕,鍋里的油漸漸變成了紅色,水汽也越來越少。

  把泡菜的酸湯倒進去。

  頓時,一股子香味直竄腦門。

  紅彤彤的酸湯喲!

  久違了。

  蔣慶之陶醉的眯著眼。

  「慶之何在?」

  「伯爺在廚房。」

  「娘的,可有事?」

  朱希忠衝進了廚房。

  「老朱。」蔣慶之回身。

  「娘的,嚇死老子了。」朱希忠走過來,一拳捶在蔣慶之肩頭。

  蔣慶之乾咳一聲,指指他腰間的佩刀,「你這全副武裝的要作甚?」

  朱希忠見他無恙,這才鬆了一口氣,然後顧左右而言他,「好香啊!什麼美食?」

  「酸湯。」

  「嘖!紅彤彤的,看著賣相不錯。」

  「喝一杯?」

  「最好的酒,搬出來。」朱希忠回身,和主人般的吩咐道:「另外弄個上次慶之弄的蘸水,還有,豆花可有?那個啥,辣椒油單獨弄一碟子,記得加陳醋……嘖嘖!老子想這一口許久了。」

  蔣慶之沒問他的來意,朱希忠也沒說。

  許多時候,溫暖就如同春風,讓它悄無聲息的最好。

  「慶之!」

  夏言進了廚房,見蔣慶之無恙,雙手撐著大腿,喘息聲就和拉了半天大車的老馬似的。

  「夏公有口福了。」蔣慶之趕緊過去扶住老爺子,「您別急啊!我這不好好的嗎?」

  「他們說那刺客恍若魔神,身材高大,孔武有力,我正在……哎喲!」夏言突然驚呼,蔣慶之趕緊扶著他坐下,「可是抽筋了?」

  「沒給錢!」夏言一拍大腿,蔣慶之抽搐了一下,「您別拍我的腿啊!什麼沒給錢?」

  「我正喝酒呢!聽到你遇刺的消息撒腿就跑,忘給錢了。」

  夏言可不是那等賴帳的人,蔣慶之隨即令人去幫他結帳。

  「表叔!」

  兩個皇子也來了。


  「我就說表叔無事。」景王看似不屑的對裕王說道。

  「可方才是誰跑的鞋子都掉了?」裕王反擊。

  「呵呵!」景王冷笑,「先前誰撞到了門柱?」

  裕王伸手摸摸腦門,那裡腫起了一個包。

  「都是有口福的。」蔣慶之笑眯眯的道,「準備開飯。」

  碩大的鍋架著,大家圍鍋而坐。

  都在看著蔣慶之。

  蔣慶之指指邊上堆迭在一起的配菜,「自己夾了下去煮,嫩的東西快些就是了。」

  他自己夾了幾片羊肉進去,心中默數……

  「差不多了。」

  蔣慶之嘗了一下。

  酸!

  香!

  中間帶著辣。

  「如何?」夏言迫不及待了。

  「美!」蔣慶之咽下羊肉,「就是這個味兒!」

  眾人轟然開動。

  蔣慶之還在回味酸湯的滋味兒,等回過神來……

  十餘份配菜,只剩下了兩成不到。

  朱希忠運筷如飛。

  裕王和景王吃的酣暢淋漓,皇家禮儀都不顧了。

  老夏言正奮力和嘴裡的牛肚較勁……

  蔣慶之傻眼了。

  他楞了一下。

  然後,什麼都沒了。

  蔣慶之見幾個傻蛋挺著肚子難受的模樣,令人趕緊熬煮山楂水。

  「至於嗎?」蔣慶之嘆道,然後令人弄了麵條,加些蘑菇和肉片,就著剩下的酸湯,來了一鍋酸湯麵。

  「你是故意的!」幾個吃撐的傻蛋又饞了,朱希忠嗅著香味蠢蠢欲動,可食物都頂到了嗓子眼,實在是沒地兒裝了。

  吃完飯,眾人去了書房。

  夏言喝了一口山楂水,乾咳一聲。

  老頭兒把首輔的氣勢擺出來,「嘉靖二十五年,曾銑建言收復河套。」

  想到曾銑,夏言眸中多了感傷,「隨後有河套異族的密諜在京師打探消息,被人撞到,當即遁逃。事後陛下震怒,五城兵馬司被拿下多人,陸炳那次……被陛下呵斥的面無人色。」

  他喝了一口山楂水,「你等可明白了嗎?」

  朱希忠點頭,「曾銑建言復套,對於許多人而言,復套不是事,事兒在於……夏公能藉此威望劇增。」

  景王說道:「於是有人開了道口子,放了河套異族的密諜進來。」

  裕王嘆道:「那麼,此次俺答密諜能順利抵達京師……」,他看著表叔,「虎賁左衛一戰令京衛俯首,此後表叔便能主導京衛整肅之事。有人忌憚了,於是,又開了一道口子。」

  「那人是誰?」夏言看著眾人。

  蔣慶之喝了一口茶水,說道:「最好的回應便是人頭!」

  朱希忠起身,「京師勛戚圈消息靈通,此事我去辦。」

  「我雖說曾舉目皆敵,可叫花子也有幾個朋友不是。回頭我去尋他們喝酒。」夏言撫須,看似雲淡風輕,可眼中卻閃過久違的厲色。

  兩個皇子有些尷尬。

  裕王問道:「表叔,我們能做啥?」

  「你們吃就夠了。」蔣慶之莞爾,然後起身,氣勢突然一變。

  「孫不同。」

  「伯爺!」

  孫不同進來。

  「找到那些地老鼠。我要親手吊死他們。」

  「領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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