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在痛苦中醒悟的周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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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9章 在痛苦中醒悟的周夏

  裕王還沒到開府的年紀,故而還住在宮中。

  但住的偏僻了些。

  內侍很殷勤,「先前周侍讀來了,授課半途和殿下爭論,好像是發了火……說了些伯爺的不妥之處。」

  他看了蔣慶之一眼,想到裕王先前的反應,不禁暗自咂舌,「殿下也發了火,如今兩邊相持不下。」

  蔣慶之走到書房之外,裡面裕王和周夏相對站著。

  內侍退了回去,有人靠近他,低聲道:「這位來了,怕也澆不滅周先生的怒火。今日要熱鬧了。」

  內侍搖頭,「你等著瞧,周先生今日怕是要栽跟斗。」

  「不會吧?」

  「不會?你可知先前咱見到了什麼?」

  「什麼?說說,回頭請你飲酒。」

  「長威伯能在朝中和嚴首輔他們爭鬥,那可是長袖善舞,手段了得的嚴首輔,輔以一干羽翼,長威伯依舊不落下風。」內侍壓低聲音,「一位侍讀,難道還能在他的面前翻天不成?」

  ……

  「怎地,要動手?」

  蔣慶之走了進去。

  「表叔。」裕王行禮。

  「見過長威伯。」周夏行禮,然後說道:「我對長威伯判斷之精準很是欽佩,但下官以為,此等過於鋒銳的治國之法不可取。」

  周夏目光炯炯,「我大明以禮為先,而長威伯卻處處言利。下官並非忌憚言利,可上位者若事必言利,上行下效,這個天下必然人人趨利。

  時日久了,民風轉為狡黠貪婪,當這個狡黠貪婪成為大明的禮時,長威伯,這個大明將會走向何方?」

  蔣慶之想到了後世。

  那就是一個處處言利的大環境。

  周夏能看出這一點,其實已經很不錯了。

  「外有強敵虎視眈眈,內有無數矛盾亟待解決,這個大明就如同坐在了柴火堆上,只差點把火。在這等時候,首先要做的是什麼?利!」

  蔣慶之說道:「國與國,勢力與勢力之間交往,何為先?利益!百姓嗷嗷待哺,要靠什麼去拯救?利益!軍隊要靠什麼來提振軍心士氣?利益!」

  周夏說道:「可當整個大明都在追逐利益時,會導致什麼結果?」

  「你擔心的是什麼,我清楚。不外乎便是民風不古,人心不古。可這個世間總是在不斷前行,你們最大的毛病就是希望百姓如同傻子般的愚蠢,聽話。」

  蔣慶之搖頭嘆息,「讓百姓變得愚鈍,所謂愚鈍,便是你等口中的淳樸。可我說過了,這是懶政。」

  「懶政?」

  ……

  「懶政?」

  值房裡,徐階聽到這話也為之一怔。

  「是。」周夏說道:「長威伯說,治理能力不足,是我等……」

  「等等。」徐階叫停了他,「他說的我等,指的是誰?」

  「下官以為,是……」周夏有些艱難的道:「是儒。」

  「他竟敢……」徐階的城府多深,可也為蔣慶之的大膽而震驚,「他好大的膽子!」

  「他說。」周夏艱難的道:「我等治理天下的能力不足,不思進取,不思變革,卻把希望寄托在了把百姓變蠢的邪路上,且還洋洋自得什麼……民淳樸,則天下不治而大治。」

  周夏抬頭,「他問下官,不治,那要我等來作甚,混吃等死?」

  徐階的眼中溫潤如故,但卻默然良久。

  「他還說了什麼?」

  「他還說,把希望寄托在百姓變蠢的邪路上,只會讓大明走向深淵。要開啟民智……

  下官問他,為何要開啟民治。他說,是一個聰明人對大明的幫助大,還是無數聰明人幫助更大?」

  「下官便反駁,聰明人太多,這個天下就亂了。」

  「他說,那依舊是前面的話,治理能力不足,自己能力平庸,便想把天下人變成傻子,如此自己高枕無憂。可有個問題……」

  周夏眼中閃過茫然之色,「長威伯說,就這麼一代代延續下去,這個中原依舊是這個中原,恍若一次次輪迴。這便是……你等口中的興亡輪迴,你等口口聲聲說要打破這個輪迴,可看看你們做了什麼?」


  周夏的聲音有些苦澀,「他說,所以你等修築邊牆,建立九邊防禦……想關起門來過著無憂無慮,又無需勞心勞力的小日子。可異族在不斷壯大。

  長威伯在此處反問下官,千年以降,異族可曾想過把百姓變成聽話,柔軟的懦夫?」

  「下官想了想,搖頭,長威伯問,那麼,異族靠什麼來治理天下?下官說……下官想了許久,說,四處征服。」

  徐階說道,「靠殺戮,只會帶來反噬,且與我中原立國之本相悖。」

  他沒注意到,周夏的眼中有些失望之色。

  「是。」

  徐階突然莞爾,「這等尖銳的言論,也只有這等少年方能有。聽了就是。」

  「是。」周夏告退。

  「對了。」徐階問道:「最後結果如何?」

  周夏止步,停頓了一瞬,「下官……認輸了。」

  他走出值房,向右邊而去。

  「周侍讀!」

  「周侍讀這是要出去?」

  「是。」

  周夏來到了翰林院的大堂外。

  外面有石碑,石碑上刻有字。

  那是歷代先賢的警句。

  值房裡,徐階對隨從說道:「周夏銳氣不足,被長威伯咄咄逼人的姿態給鎮住了。不過此子資質不錯,假以時日,定然能得我的衣缽。」

  隨從笑道:「周侍讀還年輕不是。」

  「是啊!」徐階想到自己在周夏這個年紀的時候,不禁笑了。

  大堂外,在先賢警句中苦苦尋覓答案的周夏突然止步。

  ——三人行,必有我師焉!

  簡簡單單的話,此刻卻令周夏如醍醐灌頂。

  他回想起和蔣慶之今日的論戰過程。

  「我不該認輸,我這是昏頭了。」

  「他那是離經叛道。」

  「他竟敢說儒不思進取!」

  「他滿口胡言,說我等能力平庸。」

  「這不對!」

  「可究竟是誰不對?」

  周夏捂著腦袋,初冬的寒風依舊壓不住身體裡的燥熱。

  他痛苦的看著那些警句,從束髮受教以來便被自己奉為圭臬的一句句話,後面仿佛是一張張板著的面孔。

  「我錯了嗎?」

  「可我,怎麼覺著,長威伯說的……是對的?」

  ……

  周夏病倒了。

  裕王快活的獲得了一個小假期。

  「表叔。」

  大清早就來蹭飯,也就是兩個皇子。

  「壽媖呢?」小姑娘沒來,多多很是輕鬆。

  「不知道。」皇子和皇女的住所隔得遠,平日裡幾乎沒有往來。

  「吃飯吧!」蔣慶之餓的不行。

  早飯是八寶粥,外加鹵裡脊肉。

  八寶粥食材豐富,熬煮的粘稠,一口下去香香甜甜。

  但吃多了難免膩味,那就來一塊鹵裡脊肉,讓肉香和滷味在味蕾上舞蹈。

  裕王吃的酣暢淋漓。

  「表叔。」景王來晚了。

  「給他弄飯菜來。」蔣慶之吩咐道。

  景王說道:「不急這個,有個事……」

  蔣慶之看了一眼僕從,僕從告退。

  景王上前,眼中多了怒色,「有人稟告母妃,壽媖被女官呵斥責罰了。」

  「為何?」蔣慶之不動聲色的把剩下的八寶粥喝下去。

  「說是什麼快年底了,壽媖為父皇抄寫經文祈福,寫了半月,卻只寫了一篇。」

  「罰了什麼?」

  「餓兩日!」

  裕王大怒,「豈有此理!」

  景王也是怒不可遏,可二人卻見蔣慶之慢條斯理的吃著最後的裡脊肉。

  吃完,擦擦手,蔣慶之起身,「走。」


  「去哪?」兩個皇子問道。

  「進宮!」

  ……

  大明皇女的地位千差萬別,其一要看她是否受被帝王寵愛。

  其次便是看她母妃的地位。

  朱壽媖在宮中近乎於一個小透明,母親在多年前的宮變中,被忌憚她的皇后弄死了。剩下個小女娃,大概皇后也覺得弄死不祥,便留她在宮中和一個小透明般的活著。

  皇后不管不問的皇女,實際上還比不上一個女官快活。

  至於嘉靖帝,早些年和臣子們斗的不亦樂乎,沒精力過問後宮事。等他退居西苑後,有二龍不相見的判語在,外加一心修道,故而兒女們各憑本事在宮中折騰。

  有娘的孩子是塊寶,不信看看景王,有個寵妃老娘在,不說橫行宮中,但面對太子也底氣十足。

  「奴說過多少次,年底之前務必要把那幾本經文抄寫好,可經文何在?」

  殿內,女官張靜在呵斥。

  「大娘子如今整日出入宮禁,越發沒了規矩……」

  「我是去表叔家……」

  皇長女弱弱的聲音傳來。

  「哪有沒事往表叔家跑的道理?不說宮中,正經人家的閨女也知曉在家學針線,學管家,大娘子卻學了一身毛病。」

  張靜長得其實不錯,肌膚細嫩,只是一雙眼頗為凌厲,當初方皇后就是看中了這雙凌厲的眼,這才把她安排在朱壽媖身邊。

  此刻這雙凌厲的眼中多了幾分冷意,「奴不管大娘子如何狡辯,經文沒抄寫,便餓兩日。」

  「我抄寫了。」朱壽媖抬頭。

  「在何處?」張靜喝問。

  「我不知道。」朱壽媖眼中多了水光,卻極力忍著,「我放在箱子裡。」她指著邊上的木箱子。

  「哪?」張靜一腳踢翻箱子,空蕩蕩的。

  「我也不知被誰拿了。」

  朱壽媖的聲音越發低微。

  「狡辯!」張靜喝道:「今日我責罰大娘子餓兩日,大娘子可服氣?」

  說著,張靜掃了邊上的幾個宮女一眼。

  朱壽媖嘴唇蠕動。

  然後低頭。

  「誰不服氣?」張靜喝問。

  「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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