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策命武安君為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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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離,明宮。

  治粟內史谷檸走進宣政閣右偏殿,拱手回應向他見禮的同僚,目光停留在一位年近五旬,鬍子有些發白的老臣身上。

  此人是中尉尉遲靖的父親,太史令尉遲興。

  論官位,太史令的官位不如他,但看在其子尉遲靖身居中尉要職,和與他同屬武安君陣營,谷對待太史令,就如對待朋友的父親,一直都是禮遇有加。

  「太史今日前來,可是為了昨夜飛星一事?」

  尉遲興看了眼谷檸,有點摸不清谷檸的意思,簡單回道:「不錯。」

  「太史認為這個時候出現飛星,是好事還是壞事?」

  「三星西墜,乃不祥之兆。」

  「陛下信天否?」

  尉遲興有點猜到谷檸的意思,說:「陛下信與否,是陛下的事,我的職責是向陛下稟報天象。」

  「天象茫茫,分解在人,」谷檸說,「我昨夜看到飛星,覺得飛星西行是吉兆,利大離。」

  「有勞內史提點,據實稟報乃太史職責。」

  谷檸知曉尉遲興的性情,但見尉遲興這個態度,還是有些無奈。他左右看了眼,繼續壓著聲音說:「我知你憂心中尉,但征西之事已定,陛下豈會因區區幾顆飛星更改?」

  尉遲興聞言頓時有些不悅,冷聲道:「內史何意?吾子是否在征西之列,與我向陛下如實稟報天象有何干係?我等既為離臣,豈可因私廢公?」

  「是我失言,太史莫要動怒,我的意思你若是非言飛星西行是凶兆,陛下萬一認為你是憂心中尉,誤解了你的忠心,怎麼辦?」谷檸說:「太史通曉天象,

  當知順天而為,是為正道。」

  「據實稟報,便是正道。」

  谷檸不想說話了。

  這時,負責通傳的侍女走過來,分別對谷、尉遲興行禮,說:「稟太史,

  陛下讓你進去。」

  「有勞。」

  尉遲興對侍女隨口回了一句,又對谷檸拱手,昂首大步走出偏殿,來到正殿,尉遲興脫掉鞋子,踩在溫涼的木地板上,微微垂首,急步上前,行禮。

  「太史令尉遲興拜見陛下。」

  南韻正在批閱奏章,聽到尉遲興的拜見聲,抬頭警了眼,淡淡道:「免禮。」

  尉遲興保持略微垂首的狀態,說:「臣今日前來,是為向陛下稟報昨夜天象,」等了兩呼吸,沒等到南韻回應,尉遲興繼續匯報:「昨夜亥時六刻,東有三顆飛星西墜。據臣觀測,此乃大凶之兆。」

  南韻頭也不抬的反問:「凶在何處?」

  「星墜於西,意指我征西大軍,西討匈奴,恐會遇挫。」

  南韻抬頭看向尉遲興:「何為天象?」

  「日月星辰顯跡之象也。」

  「何有日月星辰?」

  「氣精凝聚而成,日為陽,月為陰,星有陰陽,總表五行。」

  「何為天地?」

  「天道曰圓,地道曰方,方曰幽而圓曰明。」

  「太史可曾想過,你我生活的天地,日月星辰都是一球體?它們自成一體,

  以引力大小,有序圍繞旋轉?」

  「此乃武安君之論。」

  「武安君既與你說過,朕便不多說了,去找巧兒吧。巧兒那有一天文望遠鏡,可觀月亮、星辰真貌。太史看後,再行思索所謂天象是否為天道示警。」

  「天文望遠鏡?和武安君此前製作出的望遠鏡有何不同?」

  「觀日月如觀手邊之物,近在尺,唾手可觸。」

  南韻這話聽起來有些假,但武安君命人製作出來的東西,一向遠超當世,尉遲興故而沒有懷疑南韻話語的真實性,心裡升起濃濃的期待,立即向南韻行禮告退。

  南韻看著巴不得立即衝到任府去的尉遲興,莞爾一笑,提筆正要繼續批閱奏章,想起一事,對月冬說:「你跟巧兒說一聲,不然以巧兒脾性,怕是不會給他。」

  果不其然,月冬通過對講機聯繫上任巧,說明事情,任巧的第一反應是不願意。

  「借給他?那等於是肉包子打狗,有借無回。之前阿兄讓巧工坊的人弄出望遠鏡,尉遲靖跟他說了後,他就找阿兄借去一觀,結果到現在都沒還,完畢。」


  「過幾日,他若不還,我讓平生再給你買一個,完畢。」

  「不用過幾日,他肯定不會還。阿嫂,你今天就讓阿兄買,我都還沒玩夠,

  完畢。」

  「好,晚上與平生說,完畢。」

  明宮,左掖門。

  左掖門是明宮的側門,供大臣進宮、離宮之用。

  它與任巧平時進宮走的永昌門不同之處在於,左掖門外有專門停放大臣車馬的地方,和一面專門用於公布政令、朝廷要文的告示牆。

  每當朝廷頒布政令、張貼要文,都會有各郡府專派於京都的人守在這裡眷抄政令、要文,傳回屬郡。

  此告示牆,不僅官吏能看、能抄,還對百姓公開,且各郡縣的官吏必須第一時間告訴治下的百姓。

  故而,告示牆又俗稱宮門抄,譽抄下來的政令、要文,則被稱為邸報。

  南韻御極以來,為方便百姓知曉朝廷政令、要文,採納任平生的建言,成立邸報台,以印製邸報,廣發天下。

  不過由於印刷技術的原因,政令日日更新,邸報只能保證廣播,不能保證政令時效,各郡府派來的人,每日還是會第一時間聚集在告示牆,譽抄。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煙雨閣現任大掌柜,從中發現商機,幾次向樂信侯申請,請樂信侯同意煙雨閣在告示牆旁邊支一個小攤,以供應譽抄人員的茶水,結果不出意外的遭到樂信侯痛批。

  閒言少敘,尉遲興快步走出左掖門,面對迎來家僕,說:「快將馬車遷來,

  去任府。」

  「主君知道了。」

  尉遲興疑惑:「何事?」

  「武安君獲封秦王,加九錫。」

  尉遲興驚愣道:「任巧?她怎麼會被封王?還加九錫!你從哪知道此事?」

  「不是女公子巧,是大將軍,我適才在告示牆上看到的。」

  尉遲興下意識的看向右手邊距離他至少有二十步之遙的告示牆,看到在牆邊卷抄之人不是面露驚色,就是竊竊私語,看樣子也是在討論武安君獲封王爵之事。

  這種時候追封武安君王爵,還加九錫-—----且不說這樣的封賞是否違反了爵律,尉遲興更在意的是陛下的用意。

  琢磨了一會,沒想出個所以然出來,尉遲興沒有繼續想下去,管陛下是何用意,他就一看星星、記史的跟他沒關係。

  不對,有關係。他的長子不務正業,不學觀星、不學記史,偏要跟武安君、

  現在的秦王打匈奴,今又身居中尉要職,涉入朝堂太深,武安君又了,他這個做老子得把這裡面道道琢磨清楚,以免讓那小子走錯了路,害了尉遲一門。

  「主君,你不去看看?我看那篇告示的內容有些奇怪。大將軍已經了,陛下卻允大將軍冕十,贊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

  「上面真這樣寫了?」

  不等家僕回答,尉遲興快步走到告示牆前,從繁多的告示中找到策命武安君為王的制書。

  制書的篇幅很長,大致可以分為四個部分。

  第一部分是,陛下陳述大離如何從一個弱國、小國,經衛君變法一步步走到強盛,最後一統天下。

  第二部分是,陛下以極其激烈的言辭痛斥自英宗之後的歷代先君,昏庸無能,致使國威淪喪,受辱百年。其中尤其點名太上皇,痛斥太上皇無用,聽信讒言,差點致使大離覆滅,讓蠻夷入主中原。

  尉遲興看到這,不由心驚肉跳、冷汗直冒。

  陛下真乃百年難遇的雄主,古往今來有幾個皇帝敢這樣痛斥歷代先祖,直言弊端。

  繼續往下看,第三部分是誇讚武安君的功績,用盡各樣的讚美之詞,如「功高於伊周」「普天之下,惟公是賴」等。

  尉遲興認為陛下寫的沒有問題,大離能一雪國恥,掃滅匈奴,是武安君之功。但不知為何,尉遲興從這些正正經經的字裡行間,感覺這段內容有點他給自家夫人寫的情文的味道,重看第二遍,這股感覺更加明顯。

  如此看來,陛下真如傳聞那般鍾意武安君。

  第四部分是對武安君的獎賞,內容簡短,直接貼出原文:

  「特進爵為王,號秦,封於齊,賜九錫,冕十,贊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以殊勛。」


  尉遲興著重看這句話一遍又一遍,從字裡行間看出兩種可能。

  第一種:陛下愛屋及烏,欲以這種方式厚待任氏、任巧,讓任巧享盡殊榮,

  第二種:武安君沒死。

  尉遲興傾向於第一種,因為當日武安君消散之時,他的長子尉遲靖就在現場,親眼看著武安君一點點消散,但不知為何,尉遲興心裡莫名有一種預感,武安君沒死。

  這股預感來自冊立武安君為王的制書,陛下的字裡行間有對大離先君的自豪、痛斥,也有對武安君的讚美、喜愛,唯獨沒有對武安君了的哀傷。

  一個人的表情可以騙人,但文字無法騙人。

  尉遲興越想越覺得武安君沒死。

  如果武安君真的沒死,陛下又選在今日宣告冊立武安君為王,再加上昨夜的飛星-—----尉遲興心裡一跳,莫非飛星西墜,不是指大軍征西會受挫,而是指大離將要被武安君以子代之?

  此念一出,尉遲興的臉色瞬間白了幾分,跟跪後退。

  家僕連忙扶住,關心的問:「主君,你怎麼了?身體哪不適?」

  「回、回去。」

  尉遲興再無去任府借天文望遠鏡的心思,在家僕的扶下,上了馬車。

  尉遲興的失態,周圍人都看在眼裡,有人覺得是因為陛下公然違背離律,封武安君為王,有人則覺得是其他原因。不過大多人不在意作為太史令的尉遲興的失態,眾人更在意的是陛下親手所寫的《策命武安君為王文》。

  這可是驚天動地的大事。

  說頃刻間傳遍天下,那是誇張,但制書一經張告,便在須臾間傳遍京都,掀起軒然大波,令京都震動。

  首當其衝的當屬姚雲山。

  姚雲山作為當朝右相,名義上是位高權重,但只有姚雲山自己清楚,他這個右相,僅是徒有其表。

  之前的相國有任用權、決策權、駁回權等等,而他這個相國,除了替皇帝將奏章分門別類,審閱奏章,留下批註外,沒有任何權利。而且陛下是否採納他的建議,他還要等陛下頒布政令,才會知道。

  說起政令,姚雲山更是滿肚子牢騷,

  以往皇帝頒布政令,都需先與相國商量,與相國的意見一致了,才能頒布政令。雖說皇帝有時會不顧相國建議,強行頒布一些政令,但僅是偶爾幾次,並非常態。

  而當今陛下御極以來,歷代先君的「偶爾」成為常態。他這個右丞相,每次都要等到頒布政令,才會知道政令內容。

  所以,在《策命武安君為王文》遞到姚雲山手裡前,姚雲山還很悠哉的一邊喝月冬茶,一邊想著該如何利用好昨夜的飛星,在換糧令上做文章。

  換糧令,說實話給朝廷、百姓帶來的益處不少,但對世家、官員、豪紳大戶還有那些商戶,是實實在在的惡令,以至於朝廷上下包括齊升派的一部分人在內,都對他很有意見。

  他必須得做點什麼,以讓那些人知曉換糧令不是出自他手,他就是一背鍋的。

  不過這種事情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尤其是要做到既能給陛下添堵,又不會讓陛下太過憤怒的程度,得好生思量。陛下不是太上皇,惹怒太上皇,予以大名就能逃過一劫,惹怒了陛下,沒搞好就會被夷三族。

  這時,專門負責傳遞奏章、邸報的小吏將《策命武安君為王文》遞了上來,

  並著重點出陛下封武安君為王。

  姚雲山聽後的第一反應和尉遲興一樣,以為陛下封任巧為王,後才知是任平生。

  不過這更加讓姚雲山的表情嚴肅、凝重起來。姚雲山仔細閱覽《策命武安君為王文》一書,心裡浮現出和尉遲興一樣的猜測。不同的是,姚雲山沒有尉遲興的個人傾向,下意識的看向殿外,想去試試對門的任毅。

  曙良久,姚雲山壓下心裡的試探之念。

  制書一發,過幾日自會知曉答案。

  如若真是武安君未·—·——

  姚雲山心沉谷底。

  與此同時,正在批閱奏章的任毅也收到屬下遞來的《策命武安君為王文》。

  他有點意外怎麼就公布任平生還活著的消息,不意外製書內容。

  封王也好,或者封其他的,都只是為了以子代離的做準備而已。

  大致瀏覽一遍,任毅隨手放到一旁,繼續批閱奏章。

  作為臣子,他無法為太上皇盡忠;作為父親,他無法管教兒子。

  他現在只能如任平生說的那般,廟堂事歸廟堂事,家事歸家事。

  只是,陰陽分離,談何容易。

  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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