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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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姑!」祝餚喊道,聲音因剛才劇烈的哭泣而沙啞,「霍宵的生死不該由他人決定,甚至不該由他自己決定。」

  「生是一個人的必然,死永遠不該是選擇項!」

  「只要活下來,一切總有希望。」

  霍心瑜一時怔然。

  她的思緒,陡然祝餚拉回到十五年前。

  那一晚,霍宵拿上藥,她在凌晨送他去機場。

  霍宵下車時,霍心瑜沒忍住叫住了他:

  「老四,要不然算了吧,泱泱她自己不想活,你又何苦硬要拉她活下來?死未嘗不是解脫。再說了,失憶後,她還是她嗎?」

  霍宵在寂靜的夜晚裡,平靜地說:

  「只要活下去,一切總有希望。」

  說完,他決然地轉身,去往荷蘭。

  霍心瑜抺了一把臉,將淚水擦乾,突然轉身,對守在不遠處的謝名道:「謝名,你快回霍宅!去找那顆藥!」

  那顆藥,三年前老四沒吃,現在就一定還在。

  謝名只一秒,便明白了,轉身便走。

  霍心瑜推開擋在眼前的醫生,衝進了病房,一把握住病床上霍宵的手,哭著喊道:

  「老四,就當是姐姐求求你,你活過來!你忘記當初泱泱想自殺時,你是怎麼說的嗎?只要活下來,一切總有希望!」

  病房裡很安靜,只有輸液管里的液體滴落聲。

  霍宵沒有任何反應。

  霍心瑜不再哭喊,又神色渙散地盯著病床上的人,喃喃哭著道:

  「老四,你聽得到嗎?我是姐姐,所有人都背棄你,你也還有我,我是姐姐,你聽得到姐姐的聲音嗎……」

  突然,霍心瑜停止哭泣,走向在門口的沈時搴和祝餚。

  她將祝餚往病房裡一拉,按住她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

  祝餚眼眶還紅著,驚訝又疑惑。

  沈時搴跟著過來,擋在祝餚身前,「姑姑,你這是做什麼?」

  霍心瑜將沈時搴推開,神色恍惚地道:「念,祝餚,你念……長干行。」

  沈時搴和祝餚都怔住。

  可霍心瑜是最了解霍宵的人。

  祝餚不再猶豫,啞著聲開口問:「第一句是什麼?」

  「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霍心瑜無力地道:「下一句,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祝餚只聽過後兩句,這是李白流傳千古的名句,誰又沒聽過呢。

  可當聽見霍心瑜念出的第一句「妾發初覆額」時,祝餚卻有一種恍然隔世的熟悉。

  祝餚凝視病床上的霍宵,緩緩道:

  「妾發初覆額……」

  當最後一句「相迎不道遠,直至長風沙」落下。

  病床上,霍宵睜開了眼。

  祝餚唇瓣囁嚅兩下,突然心緒崩潰地道:「霍宵……」

  「小叔!」沈時搴上前一步,既驚又喜。

  霍宵一雙眼很平靜,卻又空洞。

  他靜靜看著在他病床前哭著的祝餚,抬手,想替她擦掉淚,可指尖動了動,又平靜地收回。

  「藥來了!」謝名大步邁入室內。

  謝名讓人在霍宅找到了這個形狀特殊的藥瓶,讓人一路加急送了過來。

  霍心瑜接過藥,轉身對所有人說道:「你們都出去吧。」

  「姑姑,先讓醫生看看!小叔只是醒了,但還需要醫生再詳細檢查後出治療方案。」沈時搴眉心緊擰。

  病床上,霍宵淡淡道:

  「你們出去吧。」

  臉色慘白的霍宵,聲音很虛弱,

  霍心瑜不再多話,將其他人推出了房間,將門關上,反鎖。

  她坐下,腫著的一雙眼紅得嚇人,卻淡淡笑著問:

  「老四,你剛剛又去哪兒了?又是沙漠嗎?」

  霍宵也笑,扯了扯乾裂的唇,「是,還是那片沙漠。」

  「這次走得累嗎?」


  「不累……這次,我沒有走。」

  霍心瑜眼淚落了下來,笑了笑,「臭小子,想丟下你老姐我,走了一了白了?想得美。」

  霍宵身體弱得像一片紙,躺在床上,蒼白又冷。

  他認真地說:「姐,我太累了,不想撐了。」

  霍心瑜握住霍宵的手,輕輕拍著,「姐知道,姐知道……」

  才說幾個字,她就哽咽住。

  緩了好久,才讓情緒平復,不再弟弟面前崩潰。

  她將那顆藥從瓶子裡拿了出來,溫柔笑著道:「聽姐的,吃了它,咱們重新來過。」

  霍宵沒有神采的目光,落在那顆藥上。

  霍心瑜微微傾身,靠近霍宵,仔細地看著她的弟弟:

  「老四,十五年前,你將這顆藥餵給泱泱和時搴,讓他們活了下來,你知道它有多神奇的。」

  「泱泱和時搴失憶後,是你守著他們。現在你也該走上這條輕鬆的路了,放心,以後姐姐守著你。」

  霍宵淡然地笑,「姐,如果我忘記泱泱,那和死有什麼區別。」

  霍心瑜:「老四,死是終結,死是再無可能。但你重新活一遍,就是開始,一旦開始,就有無限可能。」

  「那些可能里,沒有我想要的。」

  「那如果時搴負了泱泱呢?」

  霍心瑜這句話落下,病房裡鴉雀無聲。

  她繼續開口道:「時搴當年只是來榕城和泱泱一起待了幾個暑假,他們倆結婚,也不過是相識一個多月。時搴心性散漫,隨性不羈,萬一他的愛來得快,去得也快呢?那時候泱泱該多難過,她又該怎麼辦。」

  霍宵搖頭,「時搴,不可能。」

  「沒有什麼事絕不可能!」霍心瑜緊緊握著霍宵的手,一字字道:

  「也許有些人變心的可能性很小,但絕不是為0。」

  霍心瑜眼睛睜得大大的,瞳孔收縮,眼底全是害怕和無助,語速極快地道:「吃了它,老四,姐姐求求你,吃了它。你怎麼敢把泱泱的幸福賭給其他人!你留下一條命,就是泱泱如果再有走投無路的一天,她也還有你!」

  夜晚的榕城很靜。

  窗外是微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

  霍宵側眸,看向窗外。

  他看見十五歲的自己,從窗外單手撐窗,利落地翻了進來。

  少年滿臉疲憊,見到病床上的霍宵,眼露驚訝,「又是你?你現在是多少歲的我?」

  霍宵:「我已三十了。」

  少年:「上次我問你有沒有娶到她,你說『還沒』,那現在呢?」

  霍宵躺在病床上,像一座倒塌的沉默的山,雙手在兩側無力地攥緊。

  頭上的熾燈明亮,像炙熱的太陽,炙烤著他的眼底,逼出他的兩滴淚。

  霍宵啞著聲:「娶不到了,我把他親手交到了別人手裡。」

  少年怔在原地。

  許久不曾言語。

  過了不知多久,少年開口,「那她現在幸福嗎。」

  霍宵:「應當是幸福的。」

  少年:「那就好。」

  少年坐到床邊,伸手握著霍宵的手,「沒關係,盡人事,聽天命。」

  霍宵額頭間的青筋,劇烈跳動,眼底通紅:「那你前方這條滿是荊棘的路,你還願意走嗎?」

  「當然,」少年釋然地笑了笑:

  「否則,我怎麼能護著她,將她交到別人手裡,讓她幸福。」

  霍宵也跟著笑了起來,笑得流出了淚。

  原來年少時的他那麼豁達。

  難怪,他能義無反顧一路走來。

  是他執著了。

  人越長大,倒是越蠢笨。

  「老四,藥……」霍心瑜看著弟弟又哭又笑,她早已心疼地淚流滿面。

  霍宵接過藥,與少年對視,「我要吃嗎,吃了,我就忘記泱泱了?」

  少年明顯怔了怔,隨後淡淡地笑,輕輕拍了拍床上人的肩,低聲道:


  「霍宵,放過自己吧,為自己活一次。」

  「好。」

  霍宵吞下藥。

  故事的最初,年少時的泱泱巧笑嫣然。

  行到中途,那個血流滿地的雨夜觸目驚心。

  再到後來,就是他苦心孤詣地布局,行走在無人問津的黑暗中。

  最後一小程,是泱泱大婚,嫁為人婦,初為人母,而他睜著眼熬過每一個夜晚,熬過沒有泱泱的每一天。

  故事的最後,是所有記憶消散。

  三個人各自丟掉血腥慘烈的過去,都將走向光明坦途。

  腦海里所有霍宵珍惜的回憶也好、痛苦的回憶也好,都在笑著與他說再見。

  霍宵眼底迷茫,最後看向他親愛的姐姐,握著她的手,平靜地道:

  「姐,我還有一件事,你幫我記著。」

  「你說。」霍心瑜哭著出聲。

  霍宵笑了笑,轉過頭淚落在枕邊,深邃的目光沉沉看向窗外高懸的月:

  「替我領養一個孩子,囑咐他等我百年死後,將我的骨灰,灑入泱泱墓邊的泥土。」

  「生生世世,我將與她再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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