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執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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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宵深邃的眸光像平靜的海面,寂靜無波。

  短短兩秒的等待,沈時搴已沒有了耐心,「小叔,你……」

  霍宵將電話掛斷。

  無數人將他圍困,在他的地盤,將他困住。

  霍宵轉身,步伐每一步都沉穩,走到祝餚的床邊,坐到一旁的座椅上。

  霍心瑜手機也響了起來。

  是霍圍。

  霍心瑜直看著手機響,並不接。

  霍圍打完,沈瑩又再打來。

  霍心瑜將手機關機,扔在一邊。

  祝餚現在和他們在一起,雖然他們暫時走不掉,可為了祝餚的安全,沈時搴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

  她走到霍宵旁邊,坐下,嗓音低沉地艱澀道:「老四,二哥二嫂都來了,時搴身邊還有宋家那位獨子,硬碰硬是拼不過的。現在想要帶泱泱走,要麼就是叫醒泱泱,告訴她一切,讓她心甘情願選擇我們,要麼就是用泱泱作人質,強硬地走!但你要狠得下心,你要是做不到,就讓我來!」

  祝餚在這張小床上,昏睡得很沉。

  眉頭緊緊擰著,額頭有細汗,仿佛在做著什麼可怕的夢。

  她睡得沉,但睡得不安穩。

  霍宵輕輕揉了揉祝餚的額頭,想將那些褶皺撫平,但毫無用處。

  霍宵不說話,空間就徹底靜了下來。

  「用泱泱做人質?時搴不會信的。但告訴她真相,不可能。」霍宵磁性低沉的嗓音笑了聲,緩緩道:「其實這麼多年我想做到的,已經做到了。」

  霍心瑜震驚地看向霍宵。

  他是什麼意思?

  「拿下千影前,我只想以後將泱泱留在身邊一步不離。可拿下千影后,來這裡的路上,看著泱泱在懷裡,我覺得一切都安定了。我這麼多年,最想做的只是讓她平安快樂,」霍宵平靜,嗓音卻很啞:「現在,我已護她平安。如果時搴能讓她快樂,那就……」

  霍宵微頓,剩下的話,沒有說出口。

  霍心瑜猛地站起身,「老四!你都到這一步了!你要將她讓給時搴!那你這十二年的苦,是白受了嗎?」

  「不是白受。」霍宵起身,挺拔身軀到舷窗前,看向外面黑沉沉的夜晚:

  「泱泱今後順遂平安,我就算是苦盡甘來。」

  「苦你受盡,甘只到她那裡來?」霍心瑜不懂,根本不明白:「明明你在別墅里,還一定要泱泱!為什麼到現在還有機會一搏,卻要放手了!」

  霍心瑜不想叔侄倆鬧得你死我活,可現在,不管霍宵能不能接受,她都無法接受霍宵在做完一切後,到頭一場空。

  「我想要她,我發了瘋的想要她!可現在放手一博是要告訴她真相做代價?我要看泱泱再重演當年一遍?我已經在深淵裡了,她絕不行。而且,你知道的……」霍宵回眸,面色一片平靜,眼底卻是嚇人的腥紅,一字字道:

  「我的心千瘡百孔,早已沒有愛人的能力了。」

  霍心瑜聽在耳里,呼吸停止,眼淚悄無聲息地落了下來。

  霍宵眸光深沉:「還有,當年答應時搴的事……」

  「沒有當年的事,那些事早過了!你為什麼還要提!」霍心瑜崩潰大吼,哭得聲嘶力竭。

  她的思緒被霍宵這一句話,驟然拉回到過往。

  沈時搴第一年來榕城過完整的暑假時,才八歲。

  長得比泱泱高一個頭,卻成天樂呵呵地跟在她屁股後,成為她的一個小跟班。

  知道她和小叔還在襁褓時就定了娃娃親,會故意開玩笑喊「小嬸嬸」……

  後來他每一年都來。

  過了兩年後,他再沒開玩笑喊過「小嬸嬸」,只會喊她「葉行泱」。

  葉家出事那年,沈時搴十三歲。

  一個被沈家嬌縱的小太子爺,心性還沒完全成熟。

  知道小叔受傷住院,泱泱被爺爺關上。他一個人單槍匹馬拿了把槍,將泱泱救了出來,帶著她往郊外森林裡逃。但還沒走多遠,就被抓住,在黑夜裡被沒認出他的霍宅下人開了兩槍,一槍打中了腿,一槍距離心臟只有半公分。

  一個多月後,霍宵餵下泱泱吃了那顆藥。


  霍宵回國後,聽說了小侄子在醫院還是不配合術後治療,不吃不喝,現在被綁在病床上,靠輸液維持生命體徵。

  霍心瑜陪著霍宵去了醫院看他。

  沈時搴還顯得稚嫩年少的一張臉,虛弱蒼白。

  見到霍宵,他立馬想坐起來,可四肢都被綁著,動彈不得。

  「小叔,葉行泱呢?她還好嗎?」

  霍宵走到他床邊,「爺爺送她去了山上庵里。」

  沈時搴:「她才親眼見到家人慘死,送她一個人去荒郊野外,她想不通,會自殺的!小叔,你把她再救出來!不,你幫我把身上鬆開,再給我一把槍,你可以用命威脅爺爺留她一條命,我也可以用我的命威脅爺爺放了她!或者給我手機,我找我爸媽,我找沈家!」

  「沒用的,目前這個結果,已經是老爺子最後的底線了。」霍宵平靜回答,「也別牽扯沈家。如果二哥知道葉家的事,甚至可能會比老爺子還想要了泱泱的命。」

  「我一定要救她出來!爺爺不放,我就自己想辦法,一次不行,我救兩次!」沈時搴在床上無力地掙扎,朝霍宵喊:

  「根本就是你差點死了,不敢再救她,不想辦法再救她!你怕了,霍宵你就是個懦夫!」

  十三歲的年紀,在富貴優渥的寵愛下長大。

  沒有經歷過重大變故,天塌下來時,稚嫩的肩膀根本扛不住,沒有足夠的能力,只有崩潰的情緒,和滿腔赤誠的熱血。

  這一個多月來,被爺爺軟禁,對泱泱的擔憂,對葉家滅門慘死的心理陰影,讓年紀尚小的沈時搴精神岌岌可危。

  「你這麼折騰自己沒用,該吃飯吃飯,該治療就治,你的腿不做康復,是想廢了它嗎?你先顧好自己。」霍宵看著床上的人。

  沈時搴不再說話,撇過了頭,是無聲的抗拒,眼淚平靜地從他眼角流下來。

  「時搴,我會護住泱泱,你信我。」霍宵沉沉道。

  沈時搴這才回頭看他,一雙原本年少輕狂的眸里,此時清冷悲苦:「小叔,你怎麼護得住?霍葉兩家已經是不死不休的世仇,爺爺送她去庵中,也一定是緩兵之計,總有一天,爺爺會要她的命。我現在想吃也吃不下飯,我也喝不下水,我現在什麼都做不了,我恨自己無能,如果泱泱一定要死,那乾脆讓我下去陪她。葉家殺了大伯,如果說非要再下去一條命贖罪,那我替泱泱去。」

  霍心瑜站在門外聽著,偷偷抹眼淚,紙用完了,淚水還是幹不了。侄子和弟弟此時對泱泱,還談不上情愛,只是少年間赤誠的相知相待,可少年的真摯,往往比成年人間的情愛更毫無保留和深刻。

  可最懂沈時搴的,不是霍心瑜。

  是霍宵。

  沈時搴現在的苦痛,他最懂。

  一邊是親人,一邊是泱泱。

  兩邊情緒的拉扯,像遲鈍的刀刃,殺不死他們,只一點點割開血肉,鮮血淋漓。

  「時搴,你才十三歲,別被這件事毀了一生。」霍宵拿出一顆藥:

  「吃了它,忘掉現在的一切,重新開始。」

  沈時搴冷笑,「小叔,你覺得我會選擇忘記她?」

  「你忘記所有,好好的活,做一個正常人。」霍宵將藥放進沈時搴的手中:

  「以後的泱泱,總要有一個正常人陪著她。」

  「總不能我們倆都在泥潭裡。」

  這些事忘不掉,就會永遠陷進去,最後腐爛成泥,徹底毀了一個人。

  沈時搴突然懂了霍宵的意思。

  吃了這顆藥,成長為一個正常人,以後才能更好的保護和陪伴泱泱。

  沈時搴拿著藥,抬頭看向霍宵,「小叔,那你呢?」

  霍宵遞過去一杯水,平靜開口:

  「我會在黑暗裡執燈,替你們照亮前方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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