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捅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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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6章 捅刀

  顧明珠醒來的時候,天是亮的,看著卻不像是早晨。

  她眼睛茫然轉了一會,醒過神來,覺得嗓子有些癢疼,不由咳了兩聲。

  屋內靜悄悄地,門被關掩著。

  顧明珠扶著額頭,一時間回憶不起任何細節,只得作罷。

  她只覺得自己好像睡了很長的一覺,翻身要下床,剛一動作,腿莫名一軟,人滾了下去。

  門口傳來了歡歡的聲音:「小姐?」

  顧明珠倒吸一口冷氣,只覺得渾身上下像是被石塊碾過一樣。

  歡歡聽不到應答,又喚了一聲,推門而入,見到扶床而起的顧明珠,大驚失色上前:「小姐,怎麼摔下來了?」

  顧明珠借力坐起,額頭像是要炸開一樣,她努力回憶了一遍昨夜的是,片刻後才注意到自己身上。

  顧明珠:「……」

  她靜默了一會,抬頭:「昨夜?」

  聲音沙啞,頭還隱約有些疼。

  顧明珠臉一僵,不由自主捂著嗓子,思來想去,斟酌著:「我……喝醉了?」

  歡歡低著頭,不太敢看她:「是,小姐喝多了。」

  顧明珠扶額,卻是一點也想不起來。

  半晌才道:「叫熱水吧。」

  趁著她舒緩的功夫,歡歡將茶湯端了進來:「小姐,喝點這個,一會嗓子就不疼了。」

  顧明珠非常識趣的接過,喝了個盡,這才道:「他人呢?」

  歡歡低著頭:「公子去軍營了。」

  她自個揉著眉心:「什麼時候去的?」

  「天亮透。」

  她嗯了一聲,問道:「幾時了?」

  「晌午過了。」

  顧明珠沉到水裡,憋了一會,這才喘著氣浮出,抹了一把水珠,說:「我喝醉了沒發酒瘋吧?」

  歡歡猶豫著不說話。

  顧明珠直覺不太妙,道:「怎麼不說話?」

  歡歡眼神躲閃,不太敢看她身上,回說:「小姐昨夜喊打喊殺的。」

  「喊打喊殺?」顧明珠擰眉疑惑。

  「是啊。」她疑惑的望了一眼:「小姐都不記得了?」

  一點也不記得。

  顧明珠心道。

  歡歡想了想,又道:「昨夜公子可被折騰得不輕,脖子傷了,早上的時候奴婢看著嘴也破了,看著像是……像是……」

  「餓了餓了……」顧明珠不想再回憶了。

  歡歡便起身:「奴婢去傳膳。」

  吃過飯,顧明珠挨在爐火旁,再有兩日就是新年了,那些一直往後壓的事,在這個無人的午後被拽了出來。

  成親。

  如果開春後黎國進兵,那必然是一場惡戰,現在東南十二州兵力都以徐珏為令,他自要駐守端州,而新的制度要建立,東南的王自然不能在交戰地,二人又該過見不上面的日子。

  總得給人個名分啊。

  顧明珠想著,心緒也慢慢偏遠。

  她改變了天下軌跡,也將自己推入命運之門前,沒有後退之理,除了向前。

  不光是為了她自己,也為了徐珏,為了東南降在她腳下的那些人。

  新的制度建立,便需要文武大臣,可光是這一點,顧明珠就犯難了。

  她真的要做皇帝?

  心底立刻有一個聲音代替她回答:不。

  顧明珠一直都很清醒,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因為雲昭,可這最後的位子,她從未考慮過。

  親眼見過在權御之下供之驅使的眾多人,她自己也不敢保證,如若有一天她真的一人之上,那該怎麼掣肘這天下。

  權欲薰心,人心易變。

  顧明珠靜靜思索著,腦海中忽然捉到個名字。

  便聽到他的聲音響起:「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顧明珠驀地抬頭,徐珏倚在門旁,正看著她。

  他今日穿著一身暗黑紅色的束腰衣袍,愈發顯得整個人飛揚肆意。


  顧明珠心裡有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感覺。

  徐珏。

  徐珏……

  顧明珠在心裡默默念了兩遍這個名字,說:「站在門口做什麼?」

  徐珏踏入屋內,直到他走近,顧明珠看清了情況,什麼權利啊皇位啊一時都往後推了:「你這嘴……」

  下嘴唇很明顯是被咬的,已經破了一半皮。

  顧明珠臉色僵了僵,對上他似笑非笑揶揄的神色。

  她一邊想回憶昨夜的旁枝末節,一邊又覺得丟人丟大發了。

  徐珏說:「我這嘴怎麼?」

  顧明珠咳了一聲,說:「挺好。」

  徐珏在他身旁坐下,歡歡端了幾道菜餚進來,顧明珠看著飯菜,說:「午飯沒吃?」

  徐珏說:「沒顧上,去了一趟軍營,又與月言他們商議了賑災的款項。」

  徐珏不是重口腹之人,吃得簡單,六七分飽後,看了一眼明顯走神的顧明珠。

  她全身裹在雪白的斗篷里,在這屋內居然也不嫌熱,帶著圍脖。

  徐珏說:「不熱嗎?」

  顧明珠反而裹緊了些:「還好。」

  徐珏想到什麼,輕笑一聲,倒是沒有拆穿她。

  收拾碗筷時,歡歡入內,顧明珠沒太注意,直到湯藥端到她跟前:「小姐,該吃藥了。」

  顧明珠微愣。

  她抬頭看了歡歡一眼,女孩垂著眼瞼不說話。

  「喝的什麼藥?」徐珏走近,隨口問道。

  顧明珠笑著說:「普通的補藥。」

  歡歡嘴皮子掀了掀,對上顧明珠意味深長的笑眼,垂下頭。

  徐珏接過來,說:「確實得補一補。」

  他吹了一勺,遞到顧明珠唇邊,她眼睫一動,說:「我自己來。」

  徐珏沒鬆手:「今天是怎麼了?平日裡聞到藥就皺眉的人今天居然主動要吃藥。」

  顧明珠伸手去接,那雙如玉般的手捧過湯碗。

  徐珏正要鬆手,忽然道:「歡歡,小姐喝的是什麼補藥?體虛還是去寒?」

  顧明珠冬日手腳冰涼他是知道的。

  歡歡低著聲音道:「驅寒的。」

  顧明珠低頭正要喝,忽然被按住碗。

  這二人奇怪得很。

  徐珏道:「驅寒?你確定?」

  歡歡身子抖了抖。

  顧明珠面不改色:「嚇她做什麼?不是驅寒的還能是毒藥?」

  徐珏按住碗口沒動,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轉到歡歡身上:「這到底是什麼藥?」

  歡歡急忙跪下,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

  「好!你不說是吧。」徐珏奪了碗:「鳴一。」

  少年悄然飄落。

  「去請大夫來一趟。」

  「是。」

  顧明珠坐在椅子上沒出聲。

  屋內陷入奇怪的氣氛中。

  徐珏盯著那碗濃黑的湯藥,總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大夫來得很快,帶著藥箱,隔著帕子給顧明珠診脈。

  他細細緩緩,表情從輕鬆轉為疑惑又變成凝重,最後道:「殿下,近日進食如何?」

  徐珏道:「尚可。」

  大夫想了想,又道:「可感覺渾身乏力?」

  徐珏看了人一眼,說:「這倒沒有。」

  「可有嗜睡之症?」

  徐珏斟酌了一下,道:「冬日睏乏,愛睡可算嗜睡之症?」

  大夫瞭然點頭,道:「無礙,近日可有夢魘?」

  「有過幾次噩夢。」徐珏道。

  顧明珠一句話也沒插上。

  大夫神色凝重,隔著帕子按著她的手掌,過了一會,才抬起頭道:「殿下,老夫實話實說?」

  徐珏說:「直說。」


  大夫便道:「殿下,你這幅身體目前看著並無大礙,只是體內氣息雜亂,儼然已是氣鬱胸口,殿下幼時不會武吧?」

  徐珏道:「不會。」

  徐珏答完,心下一沉,顧明珠幼時不會武是顧修榮親口說的,可是現在……

  大夫點頭:「這便對了。殿下學舞太求速成,走了岔路,雖不至於頃刻要命,但短壽此弊,也同要命差不多,骨頭經過湯藥澆灌,已經隱約失去癒合之力,長此以往,若受重傷,只怕立刻就要了命。」

  大夫將她手放下,語重心長道:「這法子傷自身血氣,且日後定然子嗣難孕,現在停下,好好調理,還有轉機。」

  顧明珠終於在這漫長里張了口:「有勞了。」

  大夫頷首,寫下藥方,遞給一旁的歡歡,說:「停藥之後,每日一頓,連服一個月後,再重新診脈換方子。」

  歡歡點頭接過,將人送了出去。

  徐珏沒說話,雙目隱隱有火,又夾著別的,盯著那碗藥,怒從心來,一揮手,烏黑的湯藥摔在了門旁。

  他盯著顧明珠,見她神色平靜,顯然是早就知曉這當中厲害。

  「好!好的很!」徐珏氣極:「千方百計瞞著我?不是驅寒還能是毒藥?」

  頓了頓:「你把毒藥往自己嘴裡灌?」

  顧明珠說:「這是我自己的事。」

  徐珏道:「你自己的事?」

  他冷笑著盯她,重複了一遍,語氣陰沉:「你自己的事?」

  顧明珠頭疼不已。

  徐珏冷冷道:「從現在起,這藥你不許再碰一下!」

  顧明珠目視著他:「不可能。」

  徐珏逼近,從上至下俯視著她,眼裡的光驚人:「不可能?誰敢給你熬藥,我就殺誰!我看誰敢!」

  她身子往後退了一點,並不受他威脅,神情冷漠:「那就我自己來。」

  「東南十二州,能人異士誰不供你驅使,你要做什麼?顧明珠你有沒有心!」

  「沒有。」她眼瞳里也覆上了冰塊,答得乾脆:「如果你非要如此強迫於我,那我,現在,以明王的身份命令你,徐珏,不要干涉我。」

  「不要干涉你?」徐珏臉色鐵青:「不要干涉你?好一個明王殿下!好一個顧明珠!」

  顧明珠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只是眼下這麼個情況,實在是……

  徐珏眼神陰狠:「所以呢?我算什麼?成親?耍我好玩是嗎?」

  他逼近,與她距離不過一掌,氣息灼熱,也融化了冰:「我就問一句,這藥你以後還喝不喝?」

  顧明珠沒答。

  「你要是再碰一口,我發誓!天下之大,你再也不會見到我!」

  顧明珠眼瞼顫了顫。

  他從她臉上看不見一絲轉機,她有時候真是執著得可怕,就像當初說扔了他就扔了他。

  徐珏慢慢直起身,二人之間沉默無言,半晌,才道:「如此,我便祝你平安順遂吧。」

  徐珏走了兩步,回頭看了一眼,那人安安靜靜坐在椅子上,他扭過頭,踏出門去。

  顧明珠手指節動了動,看向空無一人的門口。

  他要走了。

  他生氣了。

  為什麼非要這身武功?

  當初的她非要不可,因為沒有可以信任的人,她只相信自己。

  顧明珠猛然起身。

  可以的,她可以留下他!

  白色的身影奔出門,直直朝大門口去,剛到庭院門口,便與初秋撞上,險些要倒。

  初秋急忙扶住她:「小姐,發生什麼事了?」

  「他人呢?人呢?」

  「誰?」

  顧明珠語氣焦急,手心攥著汗:「阿珏……徐珏!」

  初秋猶豫著:「公子他……」

  顧明珠拔腿就要追,初秋一把將人拽住:「小姐?」

  顧明珠神色慌亂,看著急得不行:「我要去找他……我不讓他走……他是騙子,他個大騙子!」

  初秋神情複雜,不知道二人又在玩什麼:「小姐……」

  初秋看了一眼她身後,說:「公子不就在你身後嗎?」

  顧明珠猛然轉過身。

  不遠處徐珏就站在走廊下,似乎看了她很久。

  初秋摸了摸鼻子,感覺到此刻氣氛不對,默默的說:我還是一會再來吧。

  二人就這麼隔著距離看了一會。

  他才說:「過來。」

  顧明珠果真走了過去,在他跟前站住。

  徐珏打量著她,片刻,道:「出來做什麼?改變主意了?還是來送我?」

  顧明珠:「……」

  「送就不必了。」他走了兩步,剛越過她就被拉住。

  顧明珠拽著他,聲音低低地:「錯了。」

  徐珏道:「錯哪了?」

  「我錯了……」

  「明王殿下也會做錯事?」

  顧明珠抬起頭可憐兮兮的看他:「阿珏……」

  「阿什麼珏?你剛剛在屋裡喊徐珏的氣勢呢?你這個一生氣就亂捅人的毛病能不能收斂一點?」

  顧明珠:「……」

  徐珏把人鎖回屋裡,將門關上,一隻手解了斗篷,將人按在門板上就親。

  顧明珠嚇了一跳,被他按住想掙扎又不敢掙扎,親了好一會,他頭抵在她肩上,氣息沉重,灼熱的呼吸沿著她的脖頸噴灑。

  安靜了一會,顧明珠說:「親過了,就不能再生氣了。」

  徐珏撐起,將人鎖在雙臂間,冷哼一聲:「你倒是會做生意。」

  「那是當然……」

  徐珏幽幽看著她,須臾道:「顧明珠,實在不行你弄死我算了。」

  顧明珠伸手抱住了他:「那不行。」

  「短命鬼。」徐珏道。

  顧明珠低聲道:「我答應你,我以後一定好好愛護自己。」

  徐珏吻了吻她眉心,神色疲憊,道:「明珠,好好活著,我們都要好好活著。」

  「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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