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1章 天狗皇帝,以及(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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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1章 天狗皇帝,以及……(合章)

  烈日之下,囚車在恆城的街道上經過。

  吱吱悠悠。

  蓬頭垢面的囚徒,滿身血污又衣不蔽體,他狼狽的模樣,就這麼毫無遮蔽地映入市民們的眼帘。

  這專為重刑犯準備的鋼牢車,護送的警官有整整一個大隊、走在街上都看不到盡頭,以及足有囚徒半個身子那麼重的枷鎖……無一不在說明著被押送之人的重要與危險。

  行人好奇地望去。

  「誰這麼年輕……就要遭這個罪?」

  那囚徒看起來才是個剛剛長成的半大小子,能犯出什麼事。

  有必要這麼對待麼?

  這時,同伴連忙示意他噤聲。

  然後在他的耳邊悄聲說了幾句。

  這行人臉色頓時一白。

  當即縮著脖子拉著同伴躲到一邊,生怕被人發現,他剛剛討論過這名囚犯似的。

  然而。

  街道的另一端。

  「長官,要不要……」

  一個武士按著刀,用手掌示意道。

  「不用。」武士長官搖頭道,「不是來救他的。」

  這武士長官剛剛人至中年,就已經長著滿頭銀髮,看起來憑添了許多滄桑。更惹人注目的是,他作為一個聯合城武士,又是綠原之子,身後背著的武器卻是一柄重型的分段斧。

  人們都知道。

  除了沙克族那些傻大壯,大多數普通人連抬起這樣沉重的武器都做不到,除非是特意定製一把中空的樣子貨唬人。

  然而,但凡是能真正使用這類武器,又得心應手的。

  無一不是極可怕的人。

  從周圍人群畏懼的態度,以及下屬們語氣中那份發自內心的崇敬就可以看出,這位武士長官就是其中之一。

  眾多視線之中,銀髮的他此刻只是直勾勾地看著從遠處越駛越近的囚車,以及裡面的那個年輕囚徒。

  「不要看每一個人都像反蓄……那些暴徒。」武士長官說著,「有別人認識他也並不奇怪。」

  「畢竟是那個盧金。」

  「那場叛亂過去……已經多少年了?才又有大領主的血,流在了一個平民孩子的手上。」

  「每個人都會害怕。」

  「害怕血……再次濺到的自己身上。」

  說完,他帶著齊整的武士,迎上了囚車的隊伍。

  「之後就由我們接手了。」銀髮武士對領著囚車的警長說道。

  「正該如此。」警長露出謙卑討好的表情,「不過瓊恩長官,您可得小心點,他可是……」

  「知道了,經過我手,還沒有出過意外……」

  「是嗎?」一聲嗤笑。

  車內的囚徒睜開了眼,看向銀髮的武士。

  他滿身都是刑具留下的傷口,裡面流著膿水,更有蛆蟲在皮肉里鑽進鑽出,整個人散發著血腥都遮蓋不住的惡臭。

  在被送來之前。

  這個刺客顯然遭受過非人的折磨,近乎奄奄一息。

  然而此刻,

  盧金對這些痛楚全不在意,眼裡帶著依然要殺人一般的凶光,像是吃不飽的餓獸。

  「瓊恩?我聽說過你。」他居然是對這個武士長官的名字起了反應,「兜帽侍衛……貴族的走狗開膛手。」

  「如果你真的沒有失手過,那你的主子呢?我怎麼沒有在恆城看到他。」

  盧金打量著瓊恩消失的兜帽以及胸前多出的藍鷹紋,話里滿帶譏諷。

  「現在又堂而皇之地穿上了帝國軍的衣服……換了主人之後,倒是舔得很快。」

  見狀,警長連忙抽出帶血鏽的鋼十手,就要插進盧金的嘴裡,罵道:「不要命的東西,你在對瓊恩長官說些什麼……」

  「無妨。」瓊恩止住了他,轉向盧金,「佑一大人的離世,我也很遺憾……但聽起來,你似乎比我還憤怒。」

  在聽到「佑一」這個名字時。

  周圍的警官以及武士臉色都是一變,渾身不自在。對此他們都不敢接話,只裝作沒有聽見。


  瓊恩口中的,正是恆城的前任大領主。

  這位恆城的大領主有著從聯合城開國之時就傳下來的正統血脈,而且是難得的保持傳統、親自在軍旅中歷練掌兵的佩劍貴族,並非走個過場鍍金的花花公子。

  按理說。

  一個大領主的死,即便要避諱,也沒有到這種程度。

  然而,雖然沒有證據。

  但所有人都知道,殺死佑一的不是別人,正是那位端居在商人刃的總會長龍恩。

  那一夜,恆城閉門。

  許多值守的衛兵都聽到了,城門外浩渺的沙漠中,佑一大人被俗稱為「剪嘴鷗」的飛掠沙螽活生生啃食殆盡時所發出的悽厲哀嚎。

  響徹不絕。

  如今恆城的新任大領主吉永,說是龍恩的鐵桿支持者有些抬舉,說是龍恩的傀儡則絕不為過。

  涉及到政治鬥爭,這事情非常敏感。

  他們這些做下屬的,能不觸這個霉頭就不觸這個霉頭。

  沒想到瓊恩如此坦蕩,作為兜帽侍衛對前任主家的死毫不避諱甚至還帶著一絲緬懷的意味,這讓盧金都有些驚訝。

  「呸!我當然恨……」他吐出一口血沫,「我只恨不是由我來殺了他!」

  「感謝你的惦記。」瓊恩的語氣還是淡淡的,「不過在此之前,還是先擔心擔心你自己吧。」

  「我?」盧金冷笑,「終於忍不住要來砍我的頭了麼,嗯?還是說要做你最擅長的事?」

  他的視線飄向對方的分段斧。

  「恰恰相反,盧金。」瓊恩說,「天狗陛下有令,他要伱活著。」

  聞言,押送囚車的警衛和來接手的武士都同時驚住了,顯然他們在事先也沒有得到消息。

  還以為是要把盧金壓到城門口直接斬首。

  刺殺了一位大領主,這樣的罪責和冒犯,別說誅九族了,就是連街邊鄰居、熟人親友一起血洗了……這懲罰都不為過。

  可惜他們事先調查過。

  盧金是個孤兒。

  父母都是奴隸的他,現在早已經沒有了其他親人。

  「不殺我……你們果然是屁股坐久了,連帶著腦子都變爛了嗎?」盧金自己都不敢相信瓊恩說出的話。

  「別高興得太早。」瓊恩卻說,「不殺你不代表著要放過你……」

  「說不定,到時候。」

  「對你而言,連死亡都是一個值得奢望的結局。」

  「帶走。」銀髮的長官下令道。

  ……

  ……

  「會長,請。」黑衣侍者調好一杯花茶,擺在男人的面前。

  侍者頭戴籮筐一般的古怪草帽,完全遮住了頭頸和面容,但從他纖細灰黃的手指來看,可以知道這侍者是一個蜂巢人。

  如今,聯合都市境內蜂人的移民數量正在急劇上升。

  他們大多是逃難而來。

  對此貴族們非常歡迎。

  工蜂能夠替代農民、兵蜂能夠替代士兵、蜂巢王子能夠替代技工、管家、弩手……可以說世上沒有比他們更好用的奴僕了,還更加忠誠賤養,組成的簡直是完美的社會形態。

  若非這些蜂巢族人不能自己繁衍。

  相信大多數領主都會選擇他們為主要公民。

  不過,眼前的這位侍者與那些逃難來的兄弟不同,他的行為舉止、動作姿態中透著一股無處不在的優雅,一看就知道是經過了長久而刻意的訓練。

  而他侍奉的主人也不同。

  龍恩端起茶杯,淺抿了一口,緊接著閉上眼,借茶水的蒸汽,放鬆地熏著面頰,這會讓他感覺更有精力。

  「會長。」侍者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既然都已經抓到盧金了……為什麼不直接殺了他?」

  「這讓不少領主對您頗有微詞。」

  「不是我不殺他。」龍恩沒有睜眼,「是陛下想要他。」

  「真的是天狗?」侍者脫口而出,語氣中並無尊敬。

  這真是難以置信。


  過去龍恩會長也常常借著皇帝的名義下達命令,是以侍者下意識認為這次也是一樣。

  沒想到,保下盧金。

  竟然真的是天狗皇帝本人的意思。

  圖什麼?

  那可是立志要殺了包括天狗在內所有貴族的復仇狂徒,他甚至都已經付出了行動驚駭眾人……

  「大概是覺得好玩吧。」龍恩的語氣罕見地出現了一絲無奈,「能夠單人闖入白鼬鎮,在重重兜帽侍衛和武士的搜捕之下,殺了加賀大人還全身而退……這樣的刺客,可太稀奇了——至少不會無聊。」

  「可惜盧金不知道,那個被他放過的灑掃小廝,就是陛下本人。」

  「陛下他親眼看見盧金把刀子捅進加賀的胸膛里後,回來久總是跟我提起,念念不完。」

  「現在,這個『玩具』終於被他拿到手了。」

  聞言,侍者陷入了沉默。

  外人不知道,如今聯合城的天狗皇帝的確有許多怪癖,只是由於嚴密的封鎖才沒有過分顯露出去。

  相比之下,扮成家奴小廝、乃至討要兇徒刺客……都還算是其中比較正常的了。

  如今帝國中央的實權,掌握在自家會長手中。

  但天狗畢竟是名義上的皇帝,他如果有什麼無傷大雅的要求,龍恩還是會盡力滿足,就像哄著小孩子一般。

  甚至,天狗越是任性。

  他們越是放心。

  否則,那場血色的叛亂之後,也不會是由天狗接替先帝安西的位置……

  「那麼,盧金會被送去陛下的『金庫』。」侍者說道。

  說是金庫,其實是一座地牢。

  它就在恆城之西,改建於聯合城用於關押政治犯的重監,如今已經擴張了好幾倍——這同樣是龍恩的手筆,名義上是某次誕辰商人行會獻給皇帝的壽禮。

  裡面堆滿了各式發人類歷史之先河的刑具。

  都是天狗的最愛。

  以至於在首都赫夫特閒得無聊時,他都會起駕前往「金庫」消磨時光,甚至派遣了一位為數不多依舊忠心於皇帝的戰爭級,充當典獄長。

  這也方便就在近處的龍恩,隨時監察他的動向。

  「嗯。」龍恩放下茶杯笑了笑,「但陛下這一回,說不定真的走了一步好棋……」

  他話沒說完,就故意止住了話頭,像是考校一般看向侍者。

  侍者略一停頓,就接上了男人的思路:

  「反蓄奴者。」

  盧金在嚴刑拷打中嚴厲否認,其他人也找不出證據和聯繫,但這個刺客的潛行暗殺技巧之艱深,以及明面上是單人行動,實則又像是有人暗中協助每每都能事先得到風聲……很難不讓人懷疑到那個隱秘組織的頭上。

  哪怕盧金並非反蓄奴者的正式成員。

  以他的身手、功績和對聯合城的仇恨。

  反蓄奴者也一定聯繫、接觸過他,並且不會輕易放棄。

  殺了盧金倒是一了百了,但如果把他握住手上,卻有機會能一舉拽出背後的反蓄奴者來。

  這樣的買賣倒也不虧。

  「金庫不在帝國的核心,有可能勾引得他們出手援救……」侍者說著自己的判斷,漸漸陷入了忘我一般的狀態。

  他不自覺用手指伸進龍恩面前的茶杯,沾起水漬在石桌上塗畫起來。

  不一會兒。

  水漬未乾,桌面上卻顯出一副地圖。

  上面痕跡的曲曲繞繞,正是侍者思考出來的,反蓄奴者有可能行動的線路,粗略一看都有十幾條。

  龍恩對他的失態,並沒有感到惱怒。

  眼神中反而流露出一股欣賞和欣慰來。

  不像是看下屬。

  倒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

  「黑色劃痕、邊緣鎮……」侍者止住了手指,眉毛一跳,「還有閃地。」

  「沒錯,算得很準。」龍恩讚賞道,「你也對這個時候,等很久了吧?」

  「那麼……今天過後,就不用每時每刻都陪著我了。」


  「謝過會長!」侍者連忙行禮,突如其來的喜訊,讓他一直冷靜平淡的聲線都有些顫抖。

  很少有人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他出師了。

  侍者無數次想像過這一刻的到來,而它比自己預想中要早得多。

  這其中,自然有很多的原因。

  他心緒複雜。

  但在為喜訊慶賀之前,侍者發現還有另一件事縈繞在自己的心頭,讓他久久不能忘懷。

  他看向手指。

  上面沾著茶水,正按著最後一個地方。

  「閃」。

  那片流浪部族生活的大平原,也是侍者剛剛計算出來,某一條反蓄奴者接觸甚至營救盧金的必經之路。

  如果是往常。

  這沒什麼。

  但結合之前的那一條消息……

  閃地現在可是有——

  「怎麼?孩子,你怕了嗎。」龍恩依舊是剛剛的表情,帶著欣慰的笑意,只是配合上他此刻的語氣,突然就顯得有些冷冽,「這可不像『你』……」

  「——亞穆杜。」

  從龍恩口中,聽到這個名字的侍者,當即明白了什麼。

  他恭敬地行了一禮,然後慢慢摘下了頭上的筐形帽,庭院間的陽光灑在他的臉上。

  這位一直都藏身陰影中的侍者,他的長相,竟是與那個行走在外、被視為商人行會最高權柄代行者、甚至有可能是作為龍恩後繼者來培養,最後卻死在沼澤地的蜂巢王子……

  一模一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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