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透明雨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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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學院開秀一出來, 全場都被神仙造型和顏值震住,儼然一副古代仕女雨中行的絕美畫面。

  「我去,不愧是院花, 南嘉這也太漂亮了。」在第二次定點,取下斗笠的瞬間, 秦彥都看傻了, 結果一扭頭發現宋煜根本就沒有人認真看秀,頭都是偏的。

  他扯了扯宋煜的胳膊, 「我發現你是真的不顏狗啊,我們南嘉這麼漂亮的都看不上?」

  宋煜沒有懟回來,低聲道了一句「出事了嗎」,像是自言自語。

  「你說什麼?」

  沒等秦彥搞明白,宋煜就站了起來, 直接離席了。

  「哎!」正沉迷於攝影工作的林蓉發現兒子突然起身,保持貴婦姿態壓低聲音地喊他,「小煜, 你幹什麼?快回來,弟弟設計的衣服要出來了!」

  但宋煜頭也不回地走了。

  秦彥覺得宋煜有時候也很奇怪, 但轉念一想, 可能他真的覺得很無聊吧。

  怎麼會有這麼無趣的人,對滿舞台的漂亮臉蛋和美好身材一點都不感興趣。

  在他暗自吐槽宋煜的冷淡時, 宋煜已經出現在後台。看到後台一片混亂, 他抓住一個人詢問發生了什麼,最後才知道閉秀的模特出事了。

  樂知時鎮定在原地指揮, 「曲直你先撐一下,一定要穩住走秀的頻率。陳皮你找志願者和助理把這裡的箱子和道具清走。」他有些自責,「我剛剛應該盯著他們把這裡清出來的。」

  陳皮還是很氣, 「這不是你的錯,都怪那幫不管事兒的,都說了還不清。比賽結束了一定要申訴,要讓他們給陳宇賠償!」

  現在顧不上之後的事,樂知時拉住周一的胳膊,「周一,要麻煩你扶陳宇去換衣服了。」

  「我去吧。」小琪此刻一改以往的柔弱,站出來扶住了陳宇的手臂,「周一還要在後負責調動模特,讓我去吧。」

  一開始,大家為了照顧小琪,怕她膽子小不敢說話,所以把她分配在造型組,現在造型也都完成,嘈雜的後台的確更需要一個男生。

  第一個子主題的走秀已經過半,曲直的聲音很沉著地在前台給出走秀反饋,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你能行嗎?」陳皮有些懷疑,畢竟陳宇是個一米八幾的高個,別提扶傷員了,小琪和他站一起簡直是最萌身高差。

  「可以的。」小琪態度很堅定,「我已經打電話讓我們班的兩個男生來幫我了。」

  情況緊急,大家也就任由小琪扶著陳宇去換衣服,事後陳皮一回想,覺得不太對勁。

  周一也覺得奇怪,「前段時間我就看陳宇一直往小琪跟前湊,小琪還有點怕他,該不會現在……」

  「可以啊,受傷贏得蘿莉心,這波不虧!」

  拿到衣服的樂知時顧不上組內緋聞,連忙趕去造型室找宋煜。

  宋煜臉上幾乎沒怎麼化妝,頭髮梳起,完整露出優越的五官,但為了配合最後閉秀服裝的彩蛋,造型師給宋煜戴上了一對藍灰色的仿真虹膜美瞳。

  「衣服拿到了?」宋煜看向樂知時,一雙深邃的藍色眼睛愈發凸顯出他身上冷淡從容的氣質。

  「嗯。」樂知時將衣服取下來,因為這些服裝都有固定搭配,但宋煜是救場的,並不清楚怎麼穿,所以作為設計師的樂知時需要輔助換裝。

  造型室只有他們兩人,樂知時一邊把衣服分開給出指導,一邊對著耳麥和隊友溝通。

  「收到。」他低頭掃了眼手錶,「三分鐘夠了。」

  宋煜脫下自己身上的羊毛衫,上半身裸露,樂知時遞衣服的時候不小心對上眼,又不好意思地低頭,「那個,這個穿在裡面,然後半透明的襯衫式長雨衣在外面。」

  看到他耳朵都紅紅的,宋煜正想調侃他明明什麼都做過了還這麼不好意思,誰知大門忽然打開了。樂知時條件反射地用理應穿在外層的襯衫拉開遮住宋煜,飛快扭頭對誤闖進來的別院模特說:「有人在換衣服。」

  對方連忙道歉,關上了門。樂知時鬆了口氣,誰知宋煜卻笑了起來。

  「有必要嗎?」他捏了一下樂知時的臉,又指了指他手裡的襯衫,吐槽他的慌不擇路,「這件衣服是透明的。」

  這對話實在熟悉。

  樂知時磕磕巴巴地把衣服塞到他手裡,背過去催促,「快點換好。」

  樂知時心跳得飛快,從宋煜突然出現時就這樣了,他覺得自己還是搞不明白宋煜這個人。

  「你怎麼會過來救場?」他吸了吸鼻子,背對著他小聲說,「我以為你不想出風頭的。」

  「是不喜歡。但我這個人的態度是有針對性的,你也沒有邀請過我。」

  樂知時下意識轉過來,面對他辯解:「南嘉姐不是找過你了嗎?」

  宋煜已經換好了衣服,把樂知時手裡捏著的西部牛仔帽按照他之前的要求,掛在了胯邊,然後沖他微微挑眉,重複了一遍之前的話,「你沒有邀請我。」

  樂知時先是皺了皺眉,那雙大眼睛眨了兩下,最後癟了癟嘴。

  「怎麼會有你這麼彆扭的人啊,我還以為你……」

  「怎麼會有你這麼傻的人。」宋煜打斷了他的以為,「等了這麼久,結果等來一個跟我很像的人,你把我氣死算了。」

  樂知時正要撒嬌,耳機里傳來曲直的聲音,他沒再多停留,牽起宋煜的手帶著他跑到模特等待區。

  在擁擠混亂的通道里,他最愛的人陪著他一起朝著那個明亮的舞台奔跑,而原以為不會穿到他身上的衣服,最後也光明正大地由他展現給所有人。

  「現在是第二個主題的最後一套。」曲直站在台下指揮,「有點快了,定點多幾秒。」

  樂知時帶著宋煜出現在模特等待區,這裡的箱子已經被清走。陳皮一看到宋煜,眼睛都睜大了點,由衷感嘆,「帥哥就是帥哥……樂樂,下輩子我也能投胎到你們家嗎?」

  「別皮了。」樂知時盯著監視屏,曲直設計給第二子主題設計的那套發光連體衣已經展示完畢,模特正在往回走。

  他對所有準備上場的最後一組模特囑咐,「大家把傘打開,記得一定撐著傘出去。」

  陳皮開始了倒計時,樂知時心跳得飛快,最後一組是他們「雨」主題的升華,基本上都是樂知時獨立完成的概念設計,其他隊員細化和填充內容。

  如果宋煜此刻不站在他身邊,樂知時再緊張也不會表現出來,最多用力地攥住自己的手,來回走幾步。但他現在就在樂知時伸手就可以摸到的地方。

  這時時刻刻提醒他,自己有可以依賴的人。

  樂知時握住了宋煜的手臂,喊了一聲哥哥,說話語速很快,「你隨時聽耳麥里的聲音,如果有特殊情況我們會直接溝通,哦對了還有定點,你還記得我說的吧?步子你就自然點走,還有什麼……讓我想想。」

  宋煜見他實在緊張,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故意問:「我幫你這麼大一個忙,給我什麼獎勵?」

  樂知時聽罷一下子仰起頭,那雙褐色眼睛睜大了些,但很快就接受了宋煜的剝削,「那你說吧,想要什麼都給你。」

  「真的?」

  「真的,都給你。」樂知時真誠得像一個把所有玩具拿出來的小孩。

  宋煜的嘴角輕微地揚了揚,最後揉了一把樂知時的頭髮。

  第二組秀的燈光是賽博風的高飽和青紅色,因此在中長轉換時,舞台上的燈光都暗了下來。

  「三,二,一。」陳皮指揮著第三組開場模特,「上!」

  一束束銀白色頂光從上而下打下來,照亮長而窄的T台,舞台頂部裝置落下的雨比之前的兩場更大了些。

  第一個模特出場的模特個子非常高,戴著黑色貝雷帽和黑色口罩,撐著一柄黑色透明膠質製作的大傘,傘柄上纏繞著銀白色的鎖鏈,一直蜿蜒到握傘的手上。

  「這套也是你設計的?」宋煜盯著模特的步子,感覺他走的好像是女步。

  模特的外套上是並不合身的寬大黑色西服,西服上貼著許多白色的封條,仿佛將他整個人封起來一樣。待到模特一步步走到T台一半的位置,樂知時摁住耳麥,在內部通訊里對模特吩咐:「可以了,動作要快。」

  話音剛落,模特擡起左手,將自己身上的西服撕下來,露出裡面鮮紅入火的修身連衣裙,將不合身的西服扔到台下,在觀眾的驚呼聲中,他取下帽子,一頭烏黑的長直發瀑布般淌下,在定點的瞬間摘下口罩,露出女性化的嫵媚眼妝和紅唇。

  台下已經有人發現,「這是trans嗎?」

  「是吧,怪不得找了個男模特,應該是這個寓意!」

  「好酷!」

  第三階段的開場就已經將觀眾的情緒點燃,模特一路撐著黑傘離開,留下一個不那麼符合世俗規定、但非常美麗的背影。


  緊接著,一個一個的模特上場,穿著運用了多種面料再造工藝製作出來的「襤褸」服飾的年輕人,定點時解開衣扣,裡面的內搭上是一顆金色的心。

  另一個身穿寬大的黑色風衣,上面印滿了了諸如「你很差」、「你太醜了」等貶低的話,臉上帶著一個微笑的口罩,定點時取下來,口罩的下面還是口罩,只是上頭印著的是哭臉唇形。

  除此之外,還有穿著白色雨點連衣裙的女孩,正面美好、背面卻被撕毀,泥濘不堪,搖搖欲墜;衣著富麗印滿鈔票印花卻沒有笑容的「人上人」;畫著特效老年妝的老太太身著年輕女孩才會穿的碎花裙……這些迥異的模特在雨中朝觀眾走來,他們服飾上所有的印花字樣乍一看是不同圖案,事實上都是由「雨」字的各種形態組成,從甲骨文到楷書,用演變的字型印紋組成不同的話語。

  相同點在於,每個人的手上都撐著一柄黑傘,一柄用鎖鏈纏繞住的傘。

  「快到你了。」樂知時的心跳得飛快,他確認屏幕的字幕變化。

  比起新傳那種吸引眼球的設計,法學院的舞台背景非常簡單,在最後一個子主題只剩下一副動態的雨幕,是一扇落雨的玻璃窗,蒙著淡淡的霧氣,上面有兩行很像是用手指寫出來的句子。

  第一行是始終不變的——Rain is a gift of nature.

  但第二行會在每個模特上場時進行切換,對應他們的主題元素。

  愛是天性使然。

  當宋煜看到屬於他的背景文字時,發現自己從換衣服以來的猜想得到了驗證。

  因此,在上台前的最後幾秒,站在舞台口的宋煜在壓制一切的音樂聲中湊近樂知時,對他說出了一句話。

  也是一句電影裡的台詞。

  「I wish I knew how to quit you.」

  聽到這句台詞,樂知時渾身仿佛過電,如同對上了某種晦澀的暗語,那雙澄透的淺色瞳孔,滿是始料未及的驚喜。

  他過於訝異,沒能再說上一句,宋煜就已經上台了。

  萬眾矚目之下,宋煜穿著一件藍色的、染血的襯衫,明明也向其他人那樣撐著一把傘,但卻仍舊在那件襯衫外穿了一件同樣是襯衫式的暗黃色雨衣,是透明的長款,一直到小腿。比起之前的許多套衣服,這套沒有印花,顯得格外純粹。

  兩重色彩交疊,兩件襯衫嵌套,衝擊力和疊加的設計都很出色。他的胯前別著一個看似混搭的西部牛仔帽,卻是整套服飾最大的暗示。

  而這雙憂鬱的藍眼睛,也和電影裡的一位男主如出一轍。

  大雨傾盆而下,宋煜撐傘走到T台盡頭,站定。

  台下已經有觀眾因屏幕上的台詞和服裝設計猜出電影的名字。

  「貼在一起的帶血襯衣,還有牛仔帽和藍眼睛,這是致敬《斷背山》嗎?」

  「所以這一套暗示的身份是同性?」

  而這場傾盆的大雨也接受了他,雨水淋濕了他身上最外層的襯衫式雨衣,原本透明的面料在淋過水之後,忽然顯現出不同的色彩。

  他的雨衣逐漸出現一道彎曲的彩虹。

  「原來你的大招是這個!」陳皮猛地拍了一下樂知時的胳膊,「太強了,怎麼做到的?」

  「我在雨衣的面料上做了特殊處理,用遇水變色的染料在外層加工了一層彩虹圖案,乾燥的情況下是不太能看清的,幾乎就是透明。為了這個我試驗了好多次,染料還是我在廣州買到的。」

  「廣州這趟去得太值了,不光搞到了前兩個子主題的面料,還搞到特殊染料了。這個彩虹太美了。」

  「嗯。」樂知時看著監視屏里的宋煜,露出笑容。

  「雨過天晴之後就應該有彩虹的,不是嗎?」

  在宋煜轉身後,所有的模特再一次走上T台,只是這次他們手裡的傘不再是黑色,而是彩虹色的傘。

  每一位模特都是一種鮮明的符號,代表了不同的人。他們站在大雨降落的舞台上,原本富有節奏感的背景音樂也發生轉換,變成了經典的《雨中曲》插曲。

  當唱出「I'm singing in the rain」時,全體的模特都像閉秀的宋煜那樣,放下了遮蔽著也束縛著他們的傘,他們沿著長長的舞台並肩,這裡沒有燈柱供他們起舞,所以每個人都面向觀眾站立,在為每一個人平等降下的大雨中仰起頭顱,如同《肖申克的救贖》里的安迪,向天空與暴雨張開自己雙臂,酣暢淋漓地享受被賜予的公平與自由。


  而屏幕上的字樣也發生了改變,變成一行漂亮的手寫字。

  [我們如此不同,但我們都在雨中。]

  音樂減弱,屏幕中那扇迷茫的、蒙著薄霧的玻璃窗變了,一切變得明晰,陽光代替陰翳,雨水留下最後的禮物,一道美麗的彩虹。

  台上的雨水也停止,舞檯燈光變得格外明亮,設計組的成員們也都一一上台,和模特相聚。

  在萬眾矚目之下,樂知時懷抱著私心,站到了宋煜的身邊,他的顴骨上貼了一面小小的彩虹旗,頭髮柔軟,穿著白色上衣,像一個天使。

  和這個舞台上的所有人一樣,他在燈光下坦蕩地牽起了宋煜的手,彎下腰,向觀眾深深地鞠躬致謝。

  起身的瞬間,他偏過頭,與宋煜相視一笑。

  小琪在最後趕了回來,脖子上圍著陳宇的圍巾。曲直和南嘉擁抱在一起,一直當開心果的陳皮眼紅了眼圈,總是很喪很沒信心的周一,此刻也終於開心自信地笑了出來。

  「感謝法學院為我們帶來的精彩服飾秀,那麼我們有請下一個參賽學院登場!」

  一場幻夢落下帷幕,眾人紛紛退場,在涌動的人流中,宋煜走在樂知時的身後,扶著他的手臂,將他與擁擠人潮隔開。

  他們靠得很近,樂知時的後背幾乎可以靠在宋煜的胸膛,但宋煜的雨衣外套上還有水,不想讓樂知時沾濕,所以還是保持了一點點距離。

  想到什麼,宋煜不禁低頭,湊近問:「為什麼把外面這層襯衫做成雨衣?」

  兩件襯衫疊穿的致敬了電影《斷背山》中最催淚的結局。恩尼斯永遠地失去了傑克,甚至連他的骨灰都無法帶走,當他發現傑克衣櫃裡套起來的襯衣和一張明信片,才悲痛地哭出來,明白這是他們僅有的一切。

  離開逼仄的通道,進入到相對寬敞的後台,樂知時後退一些,來到宋煜的身邊。

  「當時設計這一組的時候,我想了很多。想到你上大學和我疏遠之後,我第一次來學校找你,撐了一把什麼都遮不住的透明雨傘,那個時候我的心思應該就完全暴露了吧,只是剛好你也在自己騙自己。對你而言,我永遠是透明的。」

  「你知道嗎?」他試圖用一種相對輕鬆的語氣來講述,「在我燒昏了頭向你告白之前,那段迷茫期里,我記得有一天下了很大的雨。我睡不著,也不敢找你,就自己躲著看了這部電影,也看完了小說。小說里是這樣寫的:『我把你的襯衫放進我的襯衫里,以為這樣就可以保護你了』。」

  後台嘈雜,為了能讓宋煜聽清,樂知時靠得很近,溫熱的呼吸輕柔地灑在宋煜的側臉。

  「這兩件襯衫就代表了他們彼此,哪怕最後什麼都留不住,也像分不開的兩層皮膚,就長在一起。」

  宋煜沉默地聽著,想到了自己一層層套起來的地球儀。保留戀人襯衫的劇情不太符合樂知時的性格,但很像是他自己會做的傻事。

  「當時宿舍外面的雨聲好大啊,大到我都開始胡思亂想了。想像如果是我,一定不能只當一件套在外面的棉質襯衫,尤其是在這樣的雨天。」

  他望向宋煜深邃的雙眼,臉上是純真的笑。

  「我想做一件透明雨衣,這樣就不會淋到你。」

  作者有話要說:看完斷背山的當晚,樂知時決定,要在遺書清單里留下骨灰,只是那個時候的他只敢在接收人那裡寫:我的哥哥宋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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