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廈將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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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洵王行動速度之快簡直令人咋舌。

  須臾片刻後,唰的傳來連綿不絕的爆裂之聲,四處流淌的猛火油帶著沖天的烈焰在一瞬間吞噬了整個御書房。濃煙四起,火星墜落,房內的溫度陡然上升,空氣也變得愈加稀薄。

  「咳咳——」向來養尊處優的帝後二人已經開始止不住的咳嗽。

  趙熠已經在御書房各間尋了一圈,所有的出路都被洵王焊死了。他根本不知生的出口在何處,只能拖得一時是一時,於是,他立馬隨手扯下一塊帘布,柴郡主和如蔓立刻上前幫忙用茶水打濕發給眾人。趙熠取來一塊濕布,快步走到皇帝跟前,彎下腰道:「父皇,我們先去暖閣,那裡能撐上一會兒,也許能等到援軍。」

  御書房的暖閣就在主堂後方,原本為冬日保暖而建,牆壁相對厚實,會比書房的主體建築更加穩固。可拖得一時又能怎樣?無非是早死和晚死的區別罷了。至於援軍,整個禁軍都被洵王控制了,哪裡來的援軍?

  皇帝已是萬念俱灰,暗自心傷,甚至沒有力氣回應趙熠。

  柴郡主急道:「王爺,拖不得了,書房的房梁都要撐不住了!」

  「柴姑姑,快帶皇后和六弟去暖閣!蔓兒,跟我走!」趙熠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直接往皇帝手中塞了一塊濕布,不由分說把他的手架在自己肩膀上,一把背起老態龍鐘的皇帝,向暖閣狂奔。

  暖閣的情況也好不了多少,雖然結構還算完整,但黑煙幾乎瀰漫了整個屋子,磚土的牆壁雖耐住了高溫,卻也把內部生生逼成了烤化生命的火爐。

  皇帝已經昏了過去,趙熠只能把他放成俯臥的姿勢,用濕布替他蓋在口鼻周圍。剛安排好皇帝,他又聽見趙禎痛苦地大叫道:「母后,我好熱,救救我…」

  趙熠忙沖他擺手,低喝道:「六弟,捂住口鼻不要說話,低下身子貼住地面!」

  「禎兒,聽你四哥的!」劉皇后一邊流著淚,一邊把兒子的背儘量往地上按。

  安頓好眾人,趙熠正要坐定,自己也控制不住開始猛烈咳嗽。

  「咳咳——」

  趙熠一路跑來已然吸入了不少濃煙,這時他只覺喉嚨如針扎一般難受,氣道好像越變越窄,越咳嗽越喘不上氣。

  「王爺,王爺,這裡有水!」如蔓彎著腰急速沖他奔來,懷裡抱著一個大水壺,不由分說拉過他的手倒出水來,「快洗一洗!」

  這時也顧不得什麼講究,趙熠用涼水沖了衝口鼻,才感覺呼吸順暢了些,他用袖子擦了擦臉,再睜眼,看到如蔓已經替他準備好一塊浸滿水的厚實棉布遞了過來。

  「蔓兒…」他微微張了張嘴,不敢多說話。接過她手裡的濕布,他又反手握住她的小手,深深望著她。

  也許這就是他人生的最後一日了。他短暫而平凡的生命即將在烈焰中走向終點,他這具再也普通不過的皮囊將化為灰燼塵土,而他一生未了的心愿、未竟的抱負也將迎來一個並不圓滿的句號。

  但他卻沒什麼遺憾了。他一輩子的知己、愛人,此刻就在他的身邊,這一場漫捲天際的大火將讓他與她的軀殼血肉相連難分難解,從此兩個靈魂將永遠纏綿依偎,再無分離。

  「下輩子…」

  眾人在震天的裂變和無言的沉默靜靜等待,生命的水源被火光一點一點吸乾,就像荒原上一朵鮮花的枯萎。有人昏昏欲睡,有人咬牙堅持,有人已經準備放棄自己。

  「錚——」一個極微妙的、類似刀劍相擊的聲音驀然在趙熠和如蔓的耳畔盪起了一片微波。那聲音似乎很小,仿佛從遠古時代傳來,卻又似乎很大,而且,竟是越來越大…

  「殺——」伴隨著越來越強烈的刀劍鳴音,威震天際的喊殺聲壓過了肆虐的火龍,如同久違的甘霖,給了眾人希望。

  兩人再度對視一眼,援兵來了?會是誰?

  援兵並沒有讓眾人等待太久。不一會兒,書房的後門忽然傳來了魏衍聲嘶力竭的喊叫:「陛下!陛下!」

  趙熠一個翻滾立馬站了起來,背上皇帝拉著如蔓從暖閣沖了出來:「魏殿帥,官家在此!」

  魏衍見狀連忙撲上來把皇帝扶出御書房,又吩咐手下士兵去暖閣救人,所幸柴郡主她們並沒有受太大的傷,很快所有人都被救了出來。

  魏衍指揮著士兵一邊抵禦叛軍,一邊為皇帝清洗口鼻。好一會兒,皇帝總算悠悠醒轉過來。

  「咳咳…」皇帝甚至來不及睜眼,就捂住胸口劇烈地咳嗽起來。


  「父皇,請喝水!」趙熠恭恭敬敬跪在他的腿邊,雙手端著一個茶杯,微微垂首遞呈在他面前。

  「熠兒…」此刻皇帝老淚縱橫,感慨萬千,有千言萬語想對這個他一直冷落的兒子說。可趙熠只是順從地沉默著,跪坐的姿勢端正得過於疏離。

  罷了,此刻也不是掏心窩子的時候,待掃平叛亂之後,自有大把時間再與他重修父子情誼。皇帝接過趙熠手裡的茶水,一飲而盡,鼓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再轉向魏衍道:「魏衍,這到底怎麼回事?你是禁軍最高統帥,洵王和鄭方突然造反你竟毫不知情?」

  魏衍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羞愧地拱手道:「陛下,臣罪該萬死!洵王前陣子在汴京查到了一個西夏窩點,這本應由皇城司黃掌司負責調查,可洵王卻找到臣說黃掌司有別的安排,命令微臣派人追蹤,還說此事涉及國本事關重大,讓臣親自盯著。臣便將禁軍的日常管理和宮城防衛交給鄭方,專心查西夏刺事人一事,沒想到,這竟是調虎離山,今日一早,鄭方竟將我打暈,拘禁在後宮的一個柴房中…」

  「陛下,小心龍體啊!」劉皇后剛剛從火場逃生中緩過勁來,聽見皇帝咳嗽,連忙靠過來替他捶背。

  皇帝握住劉皇后的手,正要說話,就聽得一長聲「報——」,一個小兵沖了過來。

  「陛下,殿下,魏殿帥,叛軍支援打過來了,我們人太少,要守不住了!」

  魏衍神色一凜,焦急道:「陛下,洵王已經控制了禁軍,所有宮殿和要道都有叛軍把守。洵王燒了御書房後就撤了些兵力,這才讓臣有了突圍救駕的機會,現在他們反撲,我們確實抵擋不住,恐怕不得不撤離了!」

  先前皇帝受了突然的刺激心如槁木,但現在被救出火場又有魏衍護駕,他便多了一份把握,只想立刻抓住洵王和冉貴妃讓他們伏誅。於是,他打起精神問道:「洵王手裡到底有多少人?你現在有多少人?」

  「京城共有禁軍五萬,其中四萬五千人都駐紮在宮外。這些兵力如果進入宮城將引起整個汴京的騷亂,也會引起外地駐軍的關注。我看洵王的架勢是求快求穩,想必不會隨意動用那部分的兵力。而在護衛宮城的五千禁軍中,真正受洵王控制且能隨意調動的應只有鄭方一系約兩千人和皇城司五百人。陛下,臣手下現在僅有心腹五百,若要抵抗,也得找一處掩體,否則在這空地上打轉轉就是刀上魚肉任人宰割啊!」

  「黃信!」皇帝沒想到他最信任的皇城司也叛變了,氣得咬牙切齒,但現在根本沒法追究,恨恨道,「就依你所言,先撤,就近找一處宮殿防守。」

  「陛下!洵王的人已經將前朝後宮都封了,不相干的人全部被軟禁,所有宮殿都有人扼守,我們還能去哪兒?」

  皇帝聞言一愣,洵王竟然如此絕情,切斷了他們所有求生的通道。這種情況下,還能去哪兒?

  「父皇,我知道去哪兒。」趙熠面沉如水,冷靜的聲音仿若從遠處傳來。

  「哪兒?」

  「長寧殿。」

  皇帝聞言,身體不禁輕微顫抖了一下,看向趙熠的眼色都沉了些。魏衍不敢置言,垂首一旁靜靜等待。皇帝並沒有思考太久,很快,他就點頭應允道:「熠兒說得對,長寧殿荒廢多年,早已無人居住,洵王不會派人鎮守,此計可行。」

  魏衍長舒一口氣,連忙安排手下兵往長寧殿方向撤離。

  如蔓扶著柴郡主站了起來。她聽到趙熠的話,便側頭低聲問柴郡主:「六伯母,長寧殿是先皇后的寢宮吧?」

  柴郡主蹙起眉尖,緩緩點了點頭。如蔓的心不由得揪了起來。

  長寧殿,長寧殿。

  她知道那裡是他與他母親唯一的聯繫,也是他一生悲劇的開始。而現在,長寧殿卻成了護佑他們生命的最後一道防線。

  她看見趙熠再度背起了皇帝,一言不發地跟在隊伍中間疾行。皇帝閉上眼睛,臉上的皺紋微微抽動著,不知是被顛簸得難受,還是被二十四年前的幕幕往事感染了心緒。

  御書房離長寧殿不過兩道宮牆。叛軍的護衛重點並不在此,所以魏衍率兵突圍很快就衝破了鬆散的防守,趕到了長寧殿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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