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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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柴郡主回到客棧簡單收拾了一下,就踏上回代州的路。之前為了解救如蔓,她來得匆忙,手頭的軍務還未處理完。此番她計劃將代州的事宜安置妥當,再帶上如蔓一起進京。如蔓則留在了忻州等候,不過她也沒閒著,找來一個木匠,比照趙熠當時在杏林村的住所打造了一個縮小版的小屋,打算帶到汴京。

  這天,她正專心致志地安裝小屋內部的機關,忽然敲門聲響起。她打開門一看,是客棧的店小二。

  小二遞來一封沒有署名的信封:「姑娘,有你的信。」

  「謝謝小二哥。」

  如蔓拿過來一看,裡面只寫了一句話:「我有你想知道的事情,素音閣見。」

  她心中一咯噔,連忙衝出門抓住沒走遠的店小二道:「小二哥,請問素音閣是什麼地方?」

  小二道:「素音閣是忻州城內最大最有名的樂坊。」

  「它在哪裡?」

  小二朝南一指,道:「喏,就在州衙邊不遠處,往南一個街坊就到了。那裡牌子最大、人最多的地方就是啦。」

  「謝謝。」如蔓滿腹狐疑地回到房間,細細一想,越想越覺得怪異。寫信的人必定是知道些內幕的,試問這樣的人世上能有幾個?更何況,他們幾乎都站在自己的對立面。要說這寫信的人不安好心、故意誘騙吧,他又選了個鬧市中人來人往且離忻州衙門如此之近的地點,看上去是為了向如蔓展示誠意。可要說這寫信的人是個好心人吧,他又偏偏不肯留下姓名。

  她思來想去權衡片刻,還是決定賭上一把。不過這次她多了個心眼,叫上了蘭斯馨一道。蘭斯馨因為得了柴郡主的命令,開始並不同意她冒險,如蔓費了好些口舌才終於說動了她。兩人約定,蘭斯馨叫上忻州府的捕快在素音閣外等待,一旦有異動,立刻報案。

  一切準備就緒,如蔓前往素音閣赴約。正如小二所言,素音閣里賓客如雲,她正盤算該如何與人碰面,就被一個侍女叫住了:

  「葉姑娘,請隨我來。」

  如蔓默不作聲地跟著她走上相對清幽的二樓,心裡不免忐忑。這人看來已經把她的底細摸了個透。既如此,他邀自己相見的目的會是什麼呢?

  沒等如蔓想清楚,侍女已經在一間雅座前停了步,側身為她推開房門。如蔓頓了頓,深吸一口氣抬腳邁入廂房。

  房內是一面屏風,如蔓在屏風後駐足,聽到裡面傳來倒茶的水流聲。她回頭一看,房門已然關上了。

  既已走到這一步,就不能後退。她下定決心攥緊雙拳,繞過屏風走了進去。

  坐在茶案前的人長著一張陌生的臉,但他的眼神卻分外熟悉。

  「齊使者,又見面了。」如蔓舒了口氣,緊繃的神經鬆了下來,露出一個還算真心的微笑,「怎麼,聽進了我的勸告,要找我合作了?」

  齊瀾青易了容,掛著一大把絡腮鬍子,看不出臉上的真實表情。他指著茶案上一個小漆盒,示意她打開:「看看吧。」

  她這反應完全在齊瀾青的預料之中。他嘬了口茶,慢條斯理道:「這我現在不能告訴你。」

  如蔓把盒子推到一邊,心領神會地笑了笑:「好,無妨,你想知道什麼,我先說。」

  齊瀾青知道她向來聰慧,猜中他心中所想也並不奇怪,便正色道:「聽聞這兩塊寶石藏著李後主的秘密,你可知道是什麼?」

  「原來你想知道南唐財寶的下落。」如蔓拿出兩塊寶石,對著窗戶在陽光下反覆調整視角,很快桌案上出現了「龍蟠天干,水月洞天」八個字。

  齊瀾青探身一看,皺起了眉頭:「這是什麼意思?」

  如蔓取來筆墨,在紙上抄下八字指引。其實這些天,她有時也會思考這件事,心中已有了初步的推測。她邊勾畫邊道:

  「古人稱金陵城是『鐘山龍蟠,石頭虎踞』,而八卦圖中干位對應西北方,所以第一句話應是指藏寶地點在金陵西北方位。『水月洞天』則比較好理解,應該是說地點在水邊的山洞中。當然,這僅是我的猜想。」

  齊瀾青沒有言語,抽過她寫字的紙,連帶著裝有兩塊寶石的盒子都毫不客氣地一起收好,絲毫沒有物歸原主的意思。

  如蔓看著他一舉一動,卻也沒有阻攔,只戲謔道:「使者怎麼開始關心起後半生的養老了?難道不想報仇了?」

  齊瀾青面無表情地瞟了她一眼:「不是為我留的,我已決心玉碎。只是,如果我的兄弟能有一兩個生還,我希望他們能忘卻過往,過上平凡的生活。」


  如蔓聞言,好奇心起,不由得打探起來:「你們已經有復仇的打算了?」

  齊瀾青對她竟沒有想隱瞞的意思,大大方方道:「不錯。按照河東張汝成的模式,無風山的弟兄們已經自爆了幾個據點。趙元昊怕事情失去控制,便下令召回所有的使者。不日,我的兄弟們將重聚興州,藉機報仇雪恨。」

  「妙計啊,妙計。」如蔓捧場地鼓起了掌。

  齊瀾青嘴角一咧,臉色忽然變得有些猙獰:「忘了提醒你,這些事情恐怕都算到了你的頭上。趙元昊現在認為,所有一切的根源在於你,他現在是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齊瀾青雙手叉在胸前,擺出一副看好戲的姿態,搖了搖頭:「你錯了。若真如此,你和祐王為何會接連出事?」

  如蔓收起笑容,道:「若我沒猜錯,兩塊寶石是你從張復那裡偷來的吧?」

  齊瀾青臉上有一絲驚愕,但很快又恢復平靜,幽幽道:「果然,又被你猜對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王爺在杏林村醒來的時候,青霜劍上的藍寶石就不見了,所以偷石頭的人只可能是張復。而且,他並沒有和王爺一道回京,因為生病在忻州又待了兩日,後來我的碧雲劍被送回來的時候,綠寶石也沒了。所以我猜,寶石就是他偷的。」

  「不錯,確實聰慧。」齊瀾青不由得讚許道。

  「那麼使者,問題來了,張復和那四個侍衛是宮中之人,他們合起伙來欺騙陷害王爺,這一定是得了上頭的命令,這個人究竟是誰?既已身處高位,他為何要與趙元昊勾連?」

  「你猜的不錯。你們大宋朝廷內部,確實有一位高權重之人倒向了趙元昊。這人在虎鬥堂內部的地位也很高,僅次於堂主,我們都稱呼他是『副堂主』。不僅如此,元昊還把汴京的據點交予他由他管理,所以賀林、王立昂、王玻等人,事實上都是他的手下。」

  如蔓聞言吃了一驚,只覺匪夷所思,腦中冒出一連串的問題:「趙元昊那樣一個野心極強的人,竟然會分權出去?還是汴京的據點?那這位副堂主是有多大能耐?既然這麼有能力,又為何要叛國?趙元昊許了他什麼天大的好處?」

  「我不知道這人是誰,據說他跟賀林等人聯繫時,也都由下人代為傳遞,從來沒有露過臉,沒幾個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可是,你方才提到的這幾個人都死了,汴京還有別人嗎?」

  「汴京有沒有人你不是應該最清楚嗎?所有人都被你逼上了絕路。」

  「被我?呵呵,看來齊使者對我還心存怨懟,可你們內部不也相互傾軋麼?王玻殺了王立昂,張汝成舉報了裴閎,這些你不會都忘了吧?」

  齊瀾青的臉抽搐了一下,如蔓的話明顯踩在了他的痛處,他憤恨解釋道:「你懂什麼?我們二十幾個弟兄從離開無風山的那一天就起誓,一生只為復仇而活。王立昂和裴閎都背叛了自己,死不足惜。」

  「齊使者,我敬你是條好漢,可你忠於自己的誓言,並不代表別人也會如此,人心難測。」

  齊瀾青瞪起雙眼盯住她,嘴張了張想反駁,卻沒有說出口。他知道如蔓在變相提醒自己,頓了半晌,他開始收拾桌上的東西,道:「我所知的都已告訴了你。我們的交易已經完成,就此別過。」

  「那祝我們都好運。」如蔓言盡於此,舉起面前的茶杯,以茶代酒,敬了齊瀾青一杯。他將茶一飲而盡,站起身來,最後瞥了一眼對面的如蔓。她落在日光的籠罩中,帶著平靜的笑意看著他,美得般般入畫,就像山谷中生長的一朵嬌艷野花,即使歷經風吹雨打,也阻止不了她的綻放。

  三十年來,他一直活在仇恨與欺騙中。很快,他就將與謊言的締造者同歸於盡,終結這荒唐的一生。他此去興州,已經抱了必死的決心,可這最後一眼竟然喚起了他對人世間的留戀。

  下輩子,做個普通人,好好活著。

  他轉過身,抓起包裹,毫不留戀地大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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