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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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日之後,趙熠和如蔓的賜婚詔書下來了,出乎意料的順利。

  和詔書一同從汴京送來的還有成箱的賞賜,大部分都是賜給如蔓的。這次皇帝破天荒地給足了趙熠面子,光是這批金銀珠寶的護衛就派了四個人,加上宣詔的內侍張復,一行五人,浩浩蕩蕩,好不威風。

  趙熠開開心心地接了旨,整個人喜笑顏開春風得意,周圍的人紛紛拱手道「恭喜王爺!賀喜王爺!」,他也不管對方是誰級別高低,就是咧著嘴連連躬身回應。如蔓原本還有些害羞,一見他這副傻兮兮的模樣,忍俊不禁,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蔓兒,我真的很開心。」趙熠轉頭一看,見她眸中泛起情意綿綿一江春水,雙頰帶著桃花綻放粉紅霞光,美得如同一朵春日中恣意盛放的嬌艷花朵,他情不自禁地握緊了她的小手,只恨現在人太多了,不能擁她入懷,好好品鑑她的萬千柔情。

  「王爺,我們是不是該去謝謝張公公?」如蔓被他毫不避諱的目光看得渾身發熱,連忙轉過臉指了指不遠處笑眯眯看著一眾人歡喜鼓舞的張復。

  「對,對,走。」兩人手牽著手,走到張復面前行了個禮,趙熠道:「公公不辭辛勞千里迢迢趕到代州傳達聖意,真是辛苦了。」

  張復忙回禮道:「恭喜祐王殿下,這些都是咱家該做的。不過,官家他還有句話讓咱家帶給您。」

  「請講。」

  「官家請您儘早回京。」

  「明白了,我與公公一同回去,明日啟程。」

  「但聽殿下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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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詔書下來之後,除了趙熠和如蔓,最開心的當屬柴郡主。晚宴由她做東,擺了個排場極大的酒席。這北方軍營的筵席自然與江南之地有天壤之別,乾冷的空氣里漂浮著酥油燒餅的油熱滋味,臉盆大的盤子擺放各式鮮香醇厚的牛羊魚肉,晶瑩剔透的夜光杯中盛滿濃郁馥香的葡萄美酒,每一道菜每一杯酒都透著豪放俊爽的勁頭,這便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邊塞軍旅生活。

  柴郡主還從代州瓦舍中請來了幾位藝人,口技、傀儡戲、手影戲,這些有趣的民間雜活兒,讓神經緊繃數月的將士們目不暇接,酒桌上不時爆發出陣陣掌聲。

  今晚這場子越飲越熱鬧。趙熠終於得償所願,嬌妻在旁,又回到他最親切最懷念的軍營,自然是舒爽無比酣暢淋漓,一杯接一杯來者不拒喝個不停,身邊的酒罈子漸漸都堆出了一座小山。

  這一晚,年輕的鮮衣男子一番豪飲,終於掙開了命運加諸身上的種種束縛,像江湖遊俠一樣肆意瀟灑快意恩仇。

  如蔓凝望著他的身影,心中亦充滿了融融的暖意,嘴角不由得勾起了安心的笑容。許是心有靈犀,趙熠忽然轉過頭來回望著她,她還不習慣這大庭廣眾之下的炙熱目光,竟仿佛被抓包一樣,害羞地側開了臉,佯裝開戲。

  不遠處的戲台子上,有藝人正在表演手影戲,一燈一布下,藝人巧手不斷變化,重重疊疊,幻化出各種形象。如蔓原本含笑看著,忽然神情一變,腦中閃過一束轉瞬即逝的光影,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留下了星星點點的火花。

  「會不會,是這樣…?」如蔓喃喃自語,她沉思片刻,決定起身去試驗一次。

  「蔓兒!」柴郡主的聲音傳來,她今日也多喝了幾杯酒,笑聲之爽朗更甚平時,此時正帶著微微醉意朝如蔓招了招手,「過來。」

  如蔓一聽就知道柴郡主這是有話要囑咐了,連連點頭道:「六伯母,我知道的,王爺過得很不容易…」

  「是啊,官家一直冷落他,才那麼點兒大就被發配邊疆,幸好他性格堅毅,最終長成了鐵骨錚錚的好男兒。誰知太子又出了事情,唉,這命啊…」柴郡主喟嘆一聲,輕輕拍了拍如蔓的手背,「不過我看得出來,他能走出以前人生的陰霾,都是因為你。你倆都是好孩子,我真的希望你們一輩子平安順遂,琴瑟和鳴。往後的日子,你們要記住,能抓在手裡的才是真正的幸福,有些東西拿不到,未嘗不是好事呢…」

  如蔓聽到最後,才明白她意有所指,低聲問道:「六伯母的意思,可是說爭儲之事?我感覺王爺並無此意。」

  柴郡主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如蔓,壓低聲音道:「他沒有,但不保證別人會認為他沒有。官家病重,洵王監國,劉後虎視眈眈,三股勢力明爭暗鬥…」

  如蔓一愣,不解道:「六伯母,何來這第三股勢力?」

  柴郡主嘆了口氣,拍拍她的肩膀道:「你和熠兒還是單純了些。當初太子在位之時,本有一大幫支持者。試想如果洵王繼位,這些人怕是永無出頭之日了,他們又豈會甘心?為了與洵王抗衡,必定要再選擇扶持一個人。熠兒剛剛擊退遼兵立了大功,名聲正盛,又是先皇后嫡出,自然是他們的首選。所以,熠兒在汴京面對的情形不可謂不複雜。就算他根本無意爭儲,也很難乾乾淨淨地越過這灘渾水。」


  如蔓垂下頭,默默琢磨柴郡主的話,越想越是驚心,不禁憂慮地擰起眉頭,汴京的形勢比她所能想像的要複雜千倍萬倍,這個特殊時刻,巍巍宮城之中到處都是看不見的刀光劍影。

  「蔓兒,你一定要告訴殿下,回了汴京,萬事都要小心。持而盈之,不如其已,功成身退,天之道也…」

  柴郡主這一番諄諄告誡,完全是掏心掏肺了。若非至親,若非誠心為他們二人的未來考慮,她絕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她身為前朝周世宗柴榮之女,歷經四代皇帝,自然看得比一般人通透得多。她這麼說,一定是預見到汴京城即將來臨的暴風驟雨,只是最終結局真的難以預料…

  如蔓鄭重地點了點頭,向柴郡主道謝。那邊突然一聲悶響,趙熠醉倒在桌子上了…

  要說這般放浪形骸代價可不小,趙熠喝得酩酊大醉,站都站不穩,只好由唐獻幾人背回了營房。眾人退下之後,房內就只剩下了趙熠和如蔓兩人。

  如蔓想到明天二人又要分離,他即將獨自面對詭譎難測的風雲,一時心中留戀不舍,便更加細心地照顧他。她耐心地餵下幾口解酒湯,又用溫水打濕方巾替他輕輕擦拭臉和手。她正專心做事,忽然感到一道熱切的目光直勾勾定在自己身上,抬眼一看,他醒了。

  他看見她溫婉一笑,心一下變得無限柔軟,張口就叫:「夫人?」

  其實兩人尚未成親,這麼稱呼實屬超前,只是如蔓已經被叫過好幾次,現在又是兩人獨處,也沒什麼可忸怩的,於是她脆生生應了句:「哎。」

  「哎。」

  「夫人!」

  「哎…」如蔓見他如此反常,生怕他喝酒喝壞了腦子,忙用手去探他的額頭,就這麼一下的功夫,就被他的長臂一拉,攬進了懷中。

  「夫人,夫人…我有夫人了,我再也不是孤家寡人了。」趙熠傻笑著,胡亂地親吻她的臉。

  如蔓既感到無比甜蜜,又覺得啼笑皆非,趴在他的胸前任由他親了一會兒,才指著他濕潤的前襟道:「王爺的衣裳都被酒浸濕了,要不換一套,免得著涼。」

  趙熠雙臂攤平,撒嬌一樣嚷道:「要夫人替我換。」

  如蔓站起來,又好氣又好笑地去拽他的手臂,只是這男子的身形豈是她能拉得動的?忙活了半天,也只是讓他原地轉了半圈,身體卻一寸都沒離開床面。她只好坐下,好聲好氣勸道:「王爺身材偉岸,我拖不動,您還是自己換吧。」

  趙熠不滿地嘟囔了一聲,倒也慢吞吞地坐了起來,一邊脫外衣,一邊說道:「你還說拖不動我?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可是像拖豬一樣拖了我一路,我質問你的時候,你竟然還裝傻妄圖矇混過關,其實早就被機智的我看破了,哼!」

  如蔓被他這麼一說,也想起來那個初遇的夜晚,眼珠一轉,針鋒相對道:「王爺提起那天我也還有印象,記得當時有的人還可憐巴巴地拽著我的手喊『娘』呢。」

  趙熠本就因酒醉而面色酡紅,又被自己的未婚妻一嗆,臉更是漲成了紫色,他愣了片刻,將脫下的外袍扔在地上,晃晃悠悠地探身過來要抓如蔓:「上次在并州客棧你有求於我,我憐惜你的病體沒能滿足你,看來你是記恨上了,那不如就現在…」

  冤冤相報何時了?反正兩個人都有黑歷史,還是休戰吧。

  「王爺,我錯了!」如蔓躲過他的魔爪,又倒來一杯熱茶送到他的嘴邊,討好道,「以後這兩件事,我們都不提了好嗎?」

  趙熠腦袋還昏昏脹脹的,也沒有閒功夫做旁的事情,而且他許諾過她更美好的新婚,所以剛才也不過是鬧鬧她罷了,現在她服了軟,便順著她的台階下來,就著她的手飲完茶水,輕輕應了聲:「好。」

  如蔓粲然一笑,伸手環住了他的背,一下一下安撫著,像給小狗捋毛。他脫去了厚重的外衫,身上只剩一層薄薄的裡衣,順著脊樑摸過去,忽遇不平坦之處,像是…像是一道很長的傷疤。

  「王爺,您的背上…?」如蔓揚起頭,疑惑地問道。

  「是小時候落下的傷,不要緊。」趙熠把她的手拿下來,握在手心。

  「怎麼弄的?」

  趙熠沉默了片刻,才道:「大概十六歲那年,我跟著舅舅在河東剿匪,被山匪偷襲,背上挨了一刀,掉進了冰河裡,泡了快半天才被人發現,回來之後我發了五天五夜的燒,留下了這道刀疤。」

  他說得輕描淡寫,可她聽得心都揪在了一起,緊緊反握住他的手。

  「那是我離死亡最近的一次,但是我挺過去了。」他的臉頰略微泛白,隱隱有些驕傲的神色。

  「所以唐大哥和韓大哥口中所說的舊傷,就是這個對嗎?它經常發作嗎?」如蔓小心翼翼地抱住他的背,生怕弄痛了他。

  趙熠笑著搖了搖頭,淡然道:「不會經常,只是在潮濕的天氣或者受了寒氣才會隱隱有些疼痛。」

  如蔓聞言,連忙讓他躺下,把被子緊緊罩住他的周身:「這麼說,你在江州的那些日子,成天下雨,很難熬吧?」

  「怎麼會?我遇到了你,那可是最幸福的日子了,一點痛算得了什麼?」見她萬分心疼地攏起了眉頭,他心中暗嘆,早知示弱如此好用,他便一早就用這一招了。

  如蔓不知他心中的盤算,跳下床將火盆燒得更旺一些,從衣櫃裡搬出一床更厚的被子,不由分說蓋在他的身上。她覺著還不夠,又翻箱倒櫃找出一個銅手爐,燒熱之後塞進他的被窩裡。

  趙熠不錯眼地凝視著她忙來忙去的身影,心中被一種從頭包裹到腳的安定感完完全全地填滿。

  「蔓兒,別忙了,陪我躺一會兒。」他從被窩裡伸出一隻手。

  「好。」如蔓轉臉笑了笑,洗淨雙手,脫去最外層的衣衫,和衣躺在他身旁。

  「蔓兒,蔓兒,我們永遠在一起…」他閉上眼睛,輕聲喃喃,很快就滿足地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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